一輛黑色的奧迪車搖搖晃晃地以慢的可疑的速度駛了過來,斜斜地停在小區唯一空餘的停車位上。


    車的主人渾身酒氣地從車裏艱難爬下來,回頭按下了鎖車鍵,腳步踉蹌地向前走。


    他剛剛打開單元門,手機就響了……他摸索著拿出手機接起了電話,“喂?我……我到家了!我跟你說……什麽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那都是給那些車技不到家的人規定的,像我……啥事兒沒有!行,那行!明個兒咱們再在一起喝!誰先躺地上誰他女馬的是孫……孫子……”


    他醉眼惺忪地走到電梯前,按下上樓鍵,正在三十層的電梯緩緩下降,到了一樓停了下來,敞開門……


    他剛要進去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彎腰倚住牆幹嘔了許久,卻嘔不出什麽。


    他低著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皮鞋的人出現在自己旁邊,他揮了揮手,“你……你……先上……”


    那人動也不動,過了許久,他抬起頭……


    卻發現……


    那個站在自己旁邊的人……是……他自己……


    穿著紅衣梳著中長發,白麵黛眉紅唇的“美女姐姐”,用中性沙啞的聲音,在雷雨夜講著鬼故事,聽起來就很帶感有沒有?有這樣的直播你會不會看……


    暗夜版皇甫燦姐姐,現在就在用我的執法記錄儀在某直播網站做直播。


    我不知道“她”做了多久,隻知道“她”好像人氣不錯的樣子——我當然沒有在看直播,“她”是用我的名字注冊的,用得也是我的□□啊!銀行的短信提示證明,說鬼故事做直播,比捉鬼有錢途多了。


    就在我被雷雨到來前悶熱的天氣攪和得睡不著,無聊到跑到冰箱前翻找食物的時候,我放在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正在直播的皇甫燦“推”開門給了我冷冷地一瞥,切,晚上的皇甫燦太不親和了,白天的多可愛……我不就是用鳳凰傳奇做了手機鈴聲嘛,鄙視我幹嘛……


    我抱著冰淇淋盒子跑回我的房間接起電話,是四叔……我還在想他什麽時候會聯絡我呢,“喂?”


    “多多啊……有個事兒啊……我有個朋友他最近總是做噩夢,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孩跟他說話,可又聽不見男孩說的是啥……讓我給看看……我最近在香港回不去,你去看看吧。”


    四叔現在是我的導師,他分派給我的事按道理我是不能拒絕的,而且……這好像真的是一件小任務而已,“行,我明天就去看看。”


    “你最好現在就去,他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事情有些不好了,他晚上喝完酒回家,還沒躺在床上呢,就看見那男孩了……嚇得他當場尿褲子了……”


    我看看外麵的天,遠處已經傳來了陣陣雷聲,“這個……他不會是喝多了吧……”鬼確實有找醉鬼的愛好,也不排除是一些醉鬼太醉了,把晾衣架當成鬼。


    “喝沒喝多也去一趟,他挺有錢的,肯定不會讓你白去,我不會提你的成的。”


    “嗯……好吧。”雖然我懷疑四叔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去的動機,但是我確實也沒什麽別的收入,萬事開頭難,更何況這個行業是認老不認年輕人的行業,像我這樣的年輕姑娘,很多人根本不信,想要打開市場除了接受城隍的任務,接受四叔的任務是最好的渠道了。


    說來奇怪,沒打算出去的時候毫無困意,隻想著吃冰淇淋刷網頁,想出去的時候我卻開始嗬欠連天了,我一邊打著嗬欠,一邊開衣櫃找衣服,雷雨天太難選衣服了,穿多了吧,悶熱,穿少了太冷……


    我最終挑了一條休閑七分褲,白半袖,外麵套了一件防曬服,對著鏡子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我是去捉鬼又不是去參加晚宴,這樣非常合格了。


    我看了眼手機,四叔已經用微信把那人的地址發了過來,咦……錦江小區……皇甫燦的故事發生地?這也太巧了吧。


    我一邊嘀咕著,一邊敲了敲黃書郎的門,“走啊。”


    咦……沒動靜?睡著了?這貨的耳朵向來異常靈敏啊……我又敲了兩下,見裏麵還是沒反應,推開了他的門……沒人……床上根本沒有睡過的痕跡。


    我拿出手機剛要給他打電話,防盜門那裏傳來有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我走了過去,“誰啊?”


    “我。”黃書郎一邊應著,一邊換鞋。


    “你幹嘛去了?”


    “狩獵。”他伸了個懶腰,臉上滿滿的都是滿足感,“終於吃了一頓大餐……”


    我真不想知道大餐的內容是什麽,這貨長著人類的外表,卻有著黃鼠狼的內心,“走吧,四叔打電話交待了第一項任務。”


    “他?他又打什麽鬼主意呢。”


    “這回還真的是鬼,他要咱們去捉鬼。”


    “嗬。”黃書郎冷笑了一聲,“走吧。”


    我扭頭看了一眼皇甫燦仍然緊閉的門……算了,還是別帶“她”了,夜晚版的皇甫燦越夜越“嚇”人。


    我帶著黃書郎開著車離開家,錦江小區離我家不是很遠,這一路卻是風雨變幻,原本的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平靜演變成了一場帶著雷暴的豪雨,我親眼看見雷電擊打在道路西側的高樓避雷針上,留下一道像龍一樣的殘影。


    “你怕打雷嗎?”我問沉默地坐在我旁邊的黃書郎。


    “一般。”黃書郎說道。


    “哦。”我點了點頭,小心地開著車,夜晚本來就不容易開車,再加上大雨和閃電,車更難開了,我盯著前車紅色的尾燈,降低了車速行駛著。


    一陣狂風吹來,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隻紅色的傘,在車流中被風吹得遊來蕩去。


    不說話的黃書郎坐直了腰盯著那把紅傘……


    “怎麽了?”


    “凶。”


    我抿了抿嘴,覺得自己出來的時候衣服穿得有些少……好冷……


    紅燈,我將車停下,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路的左側,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站在路邊,不像是要過馬路,也不像是在等車,隻是在雨夜裏站著……


    發現了我的目光,她看向我這裏,露出一絲笑容……我剛想回一個微笑,忽然想到現在是黑夜外麵在下雨,她是怎麽看見我的……我又是怎麽看見她在笑的。


    “專心開車。”黃書郎提醒我道。


    信號燈又紅轉綠,我向前行駛。“剛才那是什麽?”


    “那是橫死鬼在找替身呢。”


    我想到奶奶說的故事,橫死的人會守在當初出事的所在,等著代替的新鬼……我又向道旁看過去……


    “開車,不關咱們的事。”


    “為什麽?”


    “死生總有緣由。”


    錦江小區


    錦江小區是全市最貴的小區之一,安保做得也極好,我們到了小區門前,按照四叔微信裏留的電話號打電話過去,“喂,請問是朱先生嗎?”


    接電話的卻是一位女士,“我是他的太太,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們是鄭先生介紹來的。”


    “哦,是鄭先生的侄女吧,我已經告訴過保安了,你來了的話報上名字他就會放行。”


    “好的。”我放下電話,“朱太太說他跟您說過我們要來的事。”


    “是嗎?我剛接班。”保安翻看了一下登記,“嗯,請問您貴姓?”


    “我姓鄭。”


    “我們這裏有這個預約,請您收好臨時出入證,出入證在明天這個時間之前都有效。”保安一邊說一邊把一張出入證交給了我,我將出入證放到了車窗前顯眼出,這才開車進了錦江小區。


    他們家住在小區最裏麵的聯排別墅,我的車停下時,正好驟雨也停了,變成了溫和的中雨,一個穿著黃色連衣裙的女人站在門前等我們,天很黑,光源隻有路燈和門燈,看不太清楚女人的臉,我卻覺得那必定是個美女,我跟黃書郎下了車,快跑了幾步通過大約兩米左右的前庭,來到了別墅門前。


    黃衣女人果然是個美女,雖然能看出有了些年紀,身材依舊窈窕,五官依舊明豔,不見老態,隻有熟女成熟自然淡定的氣質。


    “你就是鄭多?”女人打量了我一番,“比你四叔說的要小。”


    “您是……”


    “我是朱太太……你叫我朱阿姨就行了,我跟你四叔是老朋友了。”


    她一邊說一邊請我們進屋,我抬頭看見門上貼了整整七個符,根據我這些天對符咒的粗淺學習,全都是鎮宅符,而且出自七個不同的人。


    “鎮宅符?”我拿出手機微信肓打發信息。


    “法力不錯。”黃書郎看了眼手機很快回了一條,“按道理硬闖的話皇甫燦能闖進來,咱們在來的時候遇見的那種進不來。”


    看來四叔的朋友確實招惹了很厲害的東西……


    這家的房子門庭很大,專門砌了三個蓮花型的池子,堆砌了假山等物造成錯落有致的模樣,水流潺潺,七八條錦鯉在裏麵遊蕩。


    “這家主人應該是經商的,認識一些風水圈的真牛人,門口的風水局還行。”黃書郎發了另一條信息。


    “還行?”


    “二流高手。”


    根據黃書郎平時的吐槽,人類風水屆的墮落得厲害,現代的人類風水師在他眼裏九成是騙錢的,一成是二流,一流的是他們“動物界”的,畢竟人類隻會憑經驗學堪輿,他們“動物界”卻能覺察真正的地脈。


    他評價的二流,四舍五入算一流了。


    也許早就習慣了人類年輕人手機不離手,眼睛不離屏幕的作派,朱阿姨對我們倆個用微信開小會的事不以為意,“我家老朱最近精神狀態不好,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幻聽幻視……每次都是老鄭勸他,現在他不在家,倒把你們給折騰來了,你們等會兒好好的哄一哄他,讓他安安心……阿姨不會虧待你們的。”


    看來老朱的妻子並不認為老朱真的見鬼了,而是覺得他是疑神疑鬼。


    “您放心,您既然是四叔的朋友,我們一定盡力。”


    “嗬嗬,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朱太太笑道,請我們到客廳坐下,拿了桌上擺著的櫻桃放到我手裏,“我是讓你不要有思想負擔,以後咱們經常接觸你就知道了,我們跟你四叔認識二十多年了,他還是我兒子的幹爹呢,咱們也不是外人,他經常跟我們提起你……”


    也就是說四叔跟所有他認識的人宣揚我是奶奶帶大的任性女孩了?我笑了笑,“朱先生現在在哪兒呢?”


    “他一個人在禪修室燒香呢。”


    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還弄出個禪修室來……明個兒我也把供堂子的房間貼張紙寫上“冥想室”。


    禪修室在一樓樓梯左側,仿古門上貼了更多的鎮宅符,掛了門神和各種鎮宅避邪之物。


    朱太太敲了敲門,“老朱,鄭多來了。”


    門忽地一下拉開,露出一張肥胖鬆馳的臉來,朱太太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多歲四十不到的樣子,朱先生看起來卻足有六十歲了,身上穿著寬大的睡衣,上下眼袋極重,看起來像是牛眼睛一樣,皮膚暗沉粗糙毛孔裏能放進去一個大米粒,渾身上下像是在酒缸裏浸了十年一樣,滿滿的都是酒味兒。


    “你是鄭多。”他看著我,一張嘴說話,撲鼻的酒味兒幾乎能把人熏吐了,這樣的一個人卻有朱太太那樣的老婆,金錢的力量果然夠魔幻的。


    “是。”


    “你快進來!”他伸手拉我的手,我被他拉進了屋,黃書郎也跟著進去了。


    他的禪修室地上鋪了日式的榻榻米,正中的位置供著一尊半米多高的閉目銅佛,佛的兩側有各種大小的小佛像,每一尊前麵都插著香,角落裏擺著高至棚頂的菩提樹,牆上掛滿了各種佛門謁語,如果不是淩亂異常的話,也算是清幽之地,看得出是名家設計的。


    “你晚上睡在這裏?”我看著地上的薄被說道。


    “我除了這裏哪兒……哪兒都不敢睡啊。”他一邊說一邊擺手,“攔不住,啥都攔不住……索命……這是索命來了……”


    “你為什麽要說索命?”黃書郎忽然開口道。


    “他……他渾身是血啊……渾身是血地看著我啊……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喝多了……到家才發現車撞壞了,保險杠上有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找人超度他了,可他不放過我啊……”


    一道閃電照亮了外麵的夜空,轟隆隆!一個炸雷像是在我們耳邊響起,燈在閃耀了一下之後,一下子全暗了……


    “啊!”朱先生嚇得尖叫著跪了下來,“不要!不要!不要殺我!不要!”


    第二道閃電劃破了夜空,照亮了黑暗的房間,照亮了角落裏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色人影,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條紋圓領t恤,淺卡其色的五分褲,滿身傷痕血痕滿布,他指著我們,嘴巴不停地動著,像是在說些什麽,可我們什麽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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