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月華本來也是想跟上去的,才走了沒幾步就被沙克一把抓住,灰頭土臉地被拎回家裏訓話去了。


    危素一推開門,就看見葉雉坐在主廳上,大喇喇地翹著個腿。


    他也是無聊得夠嗆,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兒消磨時間,此刻正蹙著眉頭研究戰術,還優哉遊哉地呷了一口茶。


    看那模樣,敢情是把懷必家當成養老院了。


    危素額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她把身後的門閂上,一邊腳步匆匆往裏麵走,一邊抬高聲音喊道,“葉雉!”


    一聽見她的聲音,葉雉的嘴角就往上翹了起來,“怎麽了?”


    “謝憑呢,還在樓上?”危素環顧一周,發現謝憑不見人影。


    葉雉嘴唇的弧度頓時恢複了原狀,“我哪有空時時關注著他,多半是出去了。”


    聽到這話,危素幾乎要吐血,“出去了?!”


    她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感覺一群人的腳步聲正朝這邊靠攏,越來越近。


    “那不管他了,你先跟我來,剛才發生了一些事,懷家的主事人現在要搜咱們這裏。”危素咬了咬牙,拉過葉雉的手,向懷必的房間走去。


    見她神情緊張,葉雉也屏住呼吸去聽外頭的動靜,他耳朵微微動了動,發覺了事態不對勁,問,“危素,你金屋藏嬌的事情暴露了?”


    “是啊,你身份不明不白的,當心被抓去浸豬籠。”危素翻了個小白眼。


    老鬼忍不住插嘴道,“都這時候了,麻煩您二位就甭打情罵俏了好嗎?”


    危素聽了臉上一熱,眼瞧著到了懷必房間的門口,她啥話不說,一把推開了門,先把葉雉搡了進去,而後又環顧了一圈四周,不死心地想要找到謝憑,可最終還是沒發現他的人影。


    她搖了搖頭,暗道,算了,她已經仁至義盡了,如果待會兒謝憑回來,碰巧撞上那些人,被逮著了,那也隻能怨他自己沒事兒非要跑出去瞎溜達。


    進了懷必屋子裏,危素把衣櫥打開,頓時嚇了一小跳,沒想到他衣服比自己的還多,一件件兒都不帶重樣的,她一邊敲櫥壁一邊忍不住嘟囔,“看來懷必還愛捯飭自己的……”


    “你在幹嘛呢?”葉雉在危素背後好奇地探頭問道。


    “懷必說他的衣櫥裏可以通向一個地下室,我正找著呢。”話音剛落,她的手指剛好敲在衣櫥的底板上,發出“空空”的聲音,她又連續敲了幾下,下麵顯然是空心的,“應該就是這裏了。”


    危素伸手扣住底板的邊沿,用力往上一抬。厚實的木板被她抬了起來,下頭果然露出了一個黑魆魆的口子,邊緣粗糙而且極不規則,旁邊一架簡陋生鏽的鐵梯緊貼著牆麵,已經用釘子牢牢地固定住了。


    整個洞口隻容得下一個人通過,看樣子底下的空間也不算寬闊。


    危素反過身,對葉雉招招手,“你下去吧,我估摸著他們快到了,等他們一走我就叫你上來。”頓了頓,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委屈你了鳥哥。”


    “你也知道委屈了小爺我啊。”葉雉長腿一跨,一隻腳踩在了梯子上,他揚了揚眉毛,說道,“別忘了給點精神補償。”


    “哈?什麽意思?”危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老鬼嘖了一聲,“你是真不懂呢還是裝傻……”


    它的話才說了一半,葉雉已經傾過上半身,把自己的臉湊在危素麵前,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就是這個意思。”


    說完,他就很快地進入了地下室,還伸出一隻手來,幫危素把衣櫥的底板給啪嗒一聲合上了。過了半晌,下麵幽幽地傳來了一句模糊不清的抱怨,“這裏好黑,剛才那點精神補償好像不太夠。”


    危素:“……”


    老鬼:“越來越期待明天的祭祀大典了。”


    這地方它是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危素才沒有心思搭理老鬼,她一顆小心髒正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伸手摸了摸臉上被葉雉親過的地方,莫名感到那裏在微微發燙。


    突然,她聽見大門被嘈雜的人聲撞開來,一下子打破了院子裏的平靜,她知道是懷金芝殺到了,趕緊拍了拍臉讓自己冷靜一點,邁腿離開了懷必房間。


    懷金芝帶來的幾個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找了一遍,屋子裏的確沒有發現拉木索口中所謂的那個外人,危素抄著手站在旁邊,不鹹不淡地說道,“他完全就是在含血噴人,臨死了還想拖懷家下水。”


    懷必點點頭表示讚同,眼睛裏一點心虛的顏色都沒有。


    “是麽?”懷金芝不置可否地說道。


    她在主廳裏慢悠悠地走了一圈,神態放鬆,好似在閑庭散步,隻是在見到桌子上的棋盤時,腳步突然頓住了,眼神閃了閃。


    棋盤上,黑子和白子正殺得難分難解,黑子下法偏平穩,白子則更狠厲,拚搶實地。黑白兩子互相死咬著不放,分不出哪一方占了上風。


    危素見她盯著那盤下了一半的棋看得如此認真,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懷金芝抬眼看向她,“小然,你會下圍棋?”


    她之所以會針對危素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為她知道懷必不下棋。


    見懷金芝直勾勾盯著自己,危素也不敢看懷必,硬著頭皮“嗯”了一聲。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走呢?”懷金芝看起來頗有興致的樣子。


    危素心想這真是要命了,圍棋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棋盤遊戲,她從來都對這種智力運動不感興趣,哪裏會知道怎麽下呢?如果是玩飛行棋,她倒是一把好手。


    她咬了咬牙,撚起一枚白子,憑自己的第六感隨便放了個位置。


    “你暴露了。”老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猛地心裏往下一沉,立刻看向懷金芝,隻見對方仍舊盯著自己的雙眼,嘴角勾了勾,神色卻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抬高聲音喝道:“再搜!”


    懷金芝轉過身,對她帶來的那些人交代道,“床底下,還有衣櫥裏邊,都看過了嗎?帶上你們的腦子再給我仔細搜!”


    說完,她斜了危素一眼,快步離開了主廳,竟像是要親自去搜人了。


    危素一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邊,馬上就氣衝衝地找老鬼興師問罪了,“你什麽意思?你既然知道我棋子那樣走不對,為什麽不告訴我要放在哪裏?”


    老鬼覺得自己沒錯,不甘示弱地反擊道,“拜托大姐,你捉棋的手勢都是錯的,懷金芝會看不出來麽?再說,那麽複雜的棋盤掃一眼就知道怎麽走,你以為我神仙下凡啊?”


    危素轉念一想,老鬼說的也沒錯,這事兒不能怪它。可現在懷金芝明顯看穿了這裏藏匿了外人,還有那架勢,看樣子是非要把人找出來不可了。


    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轉了幾圈,最後站定在懷必麵前,“現在怎麽辦?”


    懷必搖了搖頭,正要張口,危素又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堵住他的話,問道,“等等,你先告訴我,你們會怎麽處置外人?”


    她要先了解一下,好有個心理準備。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從前似乎就沒有外人進來過。”懷必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覺得打死丟到山裏喂蛇的可能性很大。”


    “……”危素揉揉額角,壓低了聲音,“這樣吧,你先回你房裏看看情況。”其實她是很想自己去的,但如果她這時候無端端跑到了懷必房間,那簡直就是相當於在對著懷金芝大喊“快來查這間屋子啊”。


    懷必點了點頭,應道,“好。”


    從主廳的門口看出去一眼就能望到懷必的房間,於是危素靠在門邊,看著懷必快步朝他的屋子走過去。


    不成想剛好有人搜到那裏,先他一步把房門推了開來,這倒也沒什麽,誰知道葉雉竟然沒好好地躲在地下室,他不曉得為什麽出來了,結果雙方就這麽麵對麵撞上,四目相對,一瞬間連空氣都靜止了,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危素把一切盡收眼底,差點沒吐血,她連忙狂奔過去。


    發現葉雉的人呆呆地張了張嘴,正要喊懷金芝過來,懷必馬上牢牢捂住了他的嘴,讓他所有的聲音化作一個“唔”字消失在手掌之中。


    那人頓時掙紮起來,危素剛好跑到他的背後,她抬起左手一個手刀把他砍暈,懷必將他軟倒的身子扶穩,打算把他挪到屋子裏去。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正當以為危機已經過去大半的時候,沒想到頭頂側後方突然傳來了單調的鼓掌聲,一下一下,讓危素覺得就好像敲在自己心髒上一樣,懷金芝的聲音隨之響起,“到底是兄妹啊,配合得不錯。”


    ……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懷必歎了一聲,危素回過頭去,看見懷金芝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危素看向葉雉,在眼珠不脫出眼眶的範圍內用盡了全力瞪他,質問道,“你跑出來幹什麽?”


    葉雉也頗為無奈,解釋道,“那裏麵空間太狹小了,氧氣消耗得很快,再不出來我就要憋死在下麵了。”


    他既然這麽說了,危素也不好意思再責怪他。


    “果然藏了個外人。”懷金芝冷笑一聲,“懷必,懷然畢竟是在外頭長大的,她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也任由外人踏進我們寨子裏?”


    懷必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反駁,隻能低下頭不說話。


    “把他帶走。”懷金芝下令道。


    危素一下子攔在葉雉身前,昂起頭大聲道,“不行!”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外人不得入寨是我們東巴族的鐵則,小然,你應該明白的,不要做無用功。”她擺出一副頗有耐心的模樣勸了勸。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危素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急中生智地說道,“你們抓的是外人,可葉雉他——他又不是外人!”


    懷金芝不明所以地側了側頭,露出個洗耳恭聽的表情,示意她說下去。


    “就是……”危素咽了口唾沫,豎起一根手指頭,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我跟他已經結婚了,他是自家人,就是我們懷家的人,你怎麽能說他是外人?”


    葉雉在危素背後抑製不住地笑出了聲。


    她用後腳跟狠狠地踩了他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葉雉:媽的刺激.jpg


    ☆、石脈鬼燈(16)


    “結婚?”懷金芝愣了愣, 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小然, 你是說……你跟他, 已經成親了?”


    危素已經徹底豁出去了,用力地點了點頭, “沒錯, 就是這樣。”


    “說得輕巧,你有什麽憑證?”懷金芝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若是你為了保住他隨口胡謅,難道我也要信麽?”


    危素沒想到她這麽會猜, 著實被噎了一下。


    她飛快地轉了轉腦筋, 隨後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反問道:“大奶奶,您要什麽憑證?您不會打算觀摩我們夫妻的床笫之事才肯相信我吧?”


    說完,她在心中默默地祭奠了一下自己死去的節操。


    葉雉摸了摸下巴, 皺著眉頭宛若在認真考慮,“其實這樣也不是行不通……”


    危素再一次用後腳跟狠狠地踩了他一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


    “阿必,她說得是真的?”懷金芝看向懷必。


    “千真萬確。”懷必當然是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


    為了增加話中的可信度,他還半真半假地補充了一些細節, “我剛找到小然的時候,她跟她的……丈夫整天形影不離,我費了很大勁才將他們兩人分散開來,再把小然帶回寨子裏, 沒想到,他還是通過小華找了過來。”


    “這麽說來,他還挺有本事。”她半搭著眼皮,把麵前的葉雉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暗點頭,嗯,這個後生看起來賣相還不錯。


    葉雉一臉謙虛,“還行還行,我也不過是尋妻心切……”話沒說完又被危素踩了一腳,他忍不住湊在她耳邊問道,“媳婦兒,你今天是不是想廢了我的腳,好一輩子綁住我?”


    他吐息微微發燙,吹在危素耳邊,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擠出毫無震懾力的一句話,“閉、閉嘴吧你。”


    葉雉聳了聳肩膀,聽話地把頭縮了回去。


    懷金芝將兩人之間的互動全部看在眼裏,對危素的話也信了大半。


    她知道,話可以騙人,眼神可是騙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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