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已經是如此豐盛,烏蘭夫還有些不好意思,帶著點歉意說道,“太晚了,也沒能好好準備,等你們回來一定讓薩仁弄個烤全羊。”


    吳偉江裝作生氣的樣子,“跟我這麽客氣做什麽!”


    “誰跟你客氣,我是在對咱們的客人說話,你瞎摻和什麽。”烏蘭夫胡子一抖一抖的,“這些菜是用來招待客人的,你出去,馬棚那兒有給你準備好的飼料!”


    一聽這話,大家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葉雉一邊笑,一邊拿著旁邊的蒙古小刀,把一塊又大又厚的羊肉片好,整整齊齊地碼在碟子裏,然後擺在危素麵前,“吃吧。”


    危素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了句謝。


    薩仁見狀,立刻打趣道,“小夥子真會照顧人呐。”她半嗔半笑地掃了旁邊的烏蘭夫一眼,“不像我們家這口子,他要是能學學你就好了。”


    “誰說的,我在床上不是把你照顧得很好嘛!”烏蘭夫伸出壯實的手臂摟住自己的老婆,湊過去用力地在她臉上蹭了蹭自己的胡子。


    危素差點沒一口奶茶噴出來。


    大家這才認識了多久啊,還不到一小時吧,烏蘭夫就能如此自然在他們麵前放葷話,隻能說真不愧是豪放的馬背民族!


    謝憑僵著臉,有點笑不出來,看著眼前這些人都把危素和葉雉當作是一對兒,他心裏悶悶的,相當不是滋味。


    從前不是這樣的,危素和他在高中的時候,雖然誰都沒主動戳破那層窗戶紙,但經常打打鬧鬧、同進同出,早已經是其他同學眼中公認的一對。


    現在這種落差,他接受不來。


    然而,他再怎麽接受不來,又能怎麽辦呢?總不能拿著刀架在別人的脖子上,怒吼著告訴他們,危素本來是我的,她應該和我在一起的。


    想到這兒,謝憑頓時胃口全無。


    吃過了晚餐,危素心滿意足,正用紙巾擦拭著手上的油,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哄吵,伴隨著敲鑼打鼓的聲音,還夾雜了尖利的嗩呐聲,在這草原上的寂靜深夜裏,就像一道白亮的閃電驟然劃破黑夜,不可能不引起人的注意。


    危素好奇地問,“這是怎麽了?”


    烏蘭夫歎了一口氣,“阿木爾家又在跳安代了!”


    吳偉江在旁邊給她解釋道,“安代是內蒙東部的一種舞蹈,用來驅疫趕鬼的,就像我們平時說的跳大神。”


    “阿木爾家的小兒子上個月發了一次燒,燒得很嚴重,本來治好了,哪成想最近開始做起了怪夢,還一直說胡話。”烏蘭夫望著帳外傳來聲音的方向。


    他繼續道,“原本嘛這是個好事,你知道吧,做怪夢,在我們這裏,就是要通靈的前兆,將來是可以成為薩滿的。可他這樣子已經持續了十來天,請人來看也不管用……唉,就怕好事要變壞事了!”


    說完,烏蘭夫站起身來,“我得去看看,你們請便吧。”


    見狀,危素跟葉雉對視一眼,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謝憑頓了頓,也緊隨其後。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危素和鳥哥發的糖,大家都吃到了嗎hhhh


    最近有些靈感不足,加上修大綱,卡文ing。


    其實目前還是能碼得出來的,就怕將來哪天碼不出來……根據“質量第一”的原則,我也不想硬著頭皮寫,所以如果哪天斷更,還請小天使們多多諒解,相信大家也不喜歡看注水文的~


    還有內啥,本章有些盜墓黑話是網上查的,有些是我自己瞎編的,大家隨意看看就好w


    最後,謝謝forget小天使的營養液~


    ☆、長驅火(06)


    跳安代跟跳大神很像, 都非常吵鬧,越是靠近聲源, 危素越覺得耳朵受不了,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跟在烏蘭夫身後進了阿木爾家的蒙古包。


    阿木爾家的小兒子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 渾身無力地躺在氈子上, 汗珠子淌了滿頭滿臉,嘴唇青紫, 眼睛一會兒緊緊閉著,一會兒又翻起白眼。


    他的呼吸的頻率也很奇怪, 一下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胸膛大力起伏著, 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在瀕死之時用力索取空氣中的氧份,一下子又停住了,如果不是鼻翼還在微微翕動, 他看起來就跟死人沒什麽分別。


    這孩子的嘴唇不停地囁嚅著,蒙語和漢語交織在一起, 不知道在說什麽,或許隻是病痛中無力的胡言亂語罷了。


    一大幫人將他圍在中央,在四周繞著他一圈一圈地走, 每個人手裏拿著一條深紅色的綢帕,隨著音樂的節奏高低揮舞著,口中低低念著祈福驅鬼的咒語,希望阿木爾家的小兒子能快快痊愈。


    他的母親則穿著馬背民族的傳統服飾, 坐在他身邊,眼中含著淚水,時不時用帕子抹去他臉上的汗水。


    蒙古包裏過於喧囂,危素想跟葉雉說話,不得不踮起腳附在他的耳邊,“你看得出這小孩是怎麽回事嗎?真是撞了邪了?”


    “這兒人太多了,暫時看不出來。”他回答道,然後扭頭問烏蘭夫,“你們這安代,什麽時候能跳完?”


    在這種場合下,葉雉嘴裏突然冒出了這句問話,顯然是不太禮貌的,但他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反而還抬高了,很明顯他不單單是為了讓烏蘭夫聽見。


    果不其然,屋子裏有一瞬間氣氛很奇怪,音樂像是突然卡了一下,人們的歌聲和腳步都微微頓了頓。


    孩子的爸爸阿木爾滿臉不悅地走了出來,他沒有找葉雉的麻煩,隻是眼中含怒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轉向了烏蘭夫,用生硬的漢語說道,“烏蘭夫,你的客人,不懂我們的習俗,我不責怪,但是,請你們離開,馬上。”


    烏蘭夫臉色有些尷尬:“這個……”


    吳偉江攏著袖子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趕緊過來打圓場,“阿木爾,我的朋友——”說到這,他拿眼神指了指葉雉,繼續道,“似乎並不一般,請你不要生氣,讓他過去看一看,說不定能幫上忙。”


    隨後,他又湊在阿木爾麵前,低聲用蒙語嘰裏咕嚕說了幾句話。


    危素聽不懂,隻見阿木爾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回頭揚了揚手,嘈雜刺耳的樂歌立刻停了下來,原本圍繞在男孩身邊的人們也停下步子,放下手中的紅綢帕,慢慢地往後退,聚到了另一個角落裏。


    帳子內安靜了下來,危素能聽到外麵草原上呼嘯而過的風聲,低而重,像是某種獸類的沉沉怒吼。


    “請。”阿木爾對葉雉說道。


    葉雉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踏上前去,危素身後的謝憑突然走了出來,徑直越過了他,走到小男孩身邊,蹲下了身子。


    “他屬什麽?”謝憑低頭觀察了一下男孩,問道。


    阿木爾:“馬。”


    危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謝憑這突如其來的表現欲是怎麽回事啊。


    不過,吐槽歸吐槽,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謝憑,不免有些好奇地伸長了脖子。葉雉在旁邊抄著手,涼涼地晲了她一眼。


    謝憑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從男孩的衣領裏挑出一條黑繩,隨著繩子被勾出的部分增多,一枚吊墜也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那吊墜很明顯是某種大型獸類的牙齒,頂部尖銳,整體顏色是白中透著微黃。


    雖然它僅僅是孤零零的一枚獸牙,但不難想象它長在原來的部位上時是如何的嗜血,以致於現在還能流露出凜凜的森寒殺氣。


    “你給他帶狼牙?帶狼牙的必須是屬相大的人,你的孩子屬馬,不是屬龍屬虎,怎麽可能壓得住狼牙的戾氣?”謝憑輕笑一聲,將吊墜用力扯了下來。


    孩子渾身一顫,呼吸聲一下子平穩了許多,但嘴中仍然在胡言亂語。


    他站起身來,將狼牙放在阿木爾手上,說道,“他還小,帶帶菩提子之類的就行了,你太寵著他,反而是害了他。”


    這時候,孩子突然清晰地喚了一句,“阿媽……”


    他的母親驚喜地撲了上去,還以為自己的寶貝終於清醒了過來,可他就叫了這麽一句,又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之中。


    真正的狼牙是十分珍貴難得的,尤其是近年來草原狼的蹤跡越來越難以尋覓,一顆完美的狼牙可以說是千金難買,所以阿木爾才會將這枚狼牙贈予他最喜愛的小兒子,沒想到反而對他的身體有害。


    他將狼牙攏在掌心,對謝憑說道,“多謝。”


    謝憑正要說不客氣,卻聽見背後的孩子尖叫一聲,喊道,“阿媽!我冷!”


    男孩的母親再也抑製不住眼中的淚水,她哭泣著抓住他到處胡抓亂抓的雙手,緊緊地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長生天啊,救救我的孩子吧!”


    阿木爾眉頭緊鎖,“摘下狼牙之後,我的兒子要多久才能好起來?”


    謝憑一下子被問住了,其實他心裏也沒有底,隻是將男孩身上看起來最具威脅力的物品拿了下來,但他現在這幅模樣的真正根源,他並不是很清楚。


    他想,也許狼牙隻是他發病的其中一個因素。


    葉雉開口,聲音不疾不徐,“我聽烏蘭夫說,上個月這孩子發了一次燒,很嚴重,治好了,才開始做怪夢,而且一直說胡話……”頓了頓,他看向阿木爾,“他說的究竟是什麽,你們聽明白過嗎?”


    阿木爾和妻子頓時麵麵相覷。


    病痛中的人顛三倒四的話語,他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之前雖然曾仔細聆聽過,但全都是一些破碎的詞匯,即便拚湊在一起也尋找不出什麽條理。


    危素明白了葉雉的意思,便對吳偉江說,“吳大哥,能不能麻煩你給咱們翻譯一下,這小孩在講什麽?”


    吳偉江望向阿木爾,用眼神征詢對方的意見,在獲得許可之後,站到了男孩所躺的氈子邊,男孩的母親抹了一把眼淚,起身給他讓出了位置。


    吳偉江彎著腰跪坐下去,把耳朵貼在了男孩的嘴邊。


    大家又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蒙古包裏隻能聽到火盆子燃燒的劈啪聲,以及被有意克製著的呼吸聲。


    “克什克騰……”這是吳偉江吐出來的第一個詞。


    “房子。”


    “草原,烏蘭布統的眼睛……”


    “地下……好黑……”


    “阿爸阿媽,我怕。”說完這句,他抬眼看了一下阿木爾夫婦,那位滿懷憂慮飽受折磨的母親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吳偉江心中微歎,繼續翻譯下去。


    “火,藍色的火。”


    “好冷,這裏,好多人……”


    “火焰,好冷……”


    吳偉江字正腔圓帶著點東北口音的普通話,男孩口中流淌出來的支離破碎的囈語,加上帳外如泣如訴的嗚嗚風聲,摻雜著傳入危素的耳朵裏,讓她打從心底裏感到莫名的恐怖,她低頭看,發現自己手臂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它衝過來了,它過來了……”


    “啊——”吳偉江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


    危素心頭一顫,定睛一看,那男孩居然張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大家手忙腳亂地圍了上去,看著吳偉江臉上吃痛的神色,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烏蘭夫是個莽漢子,眼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受難,也沒時間好好考慮,一個衝動,伸出手就想要去拉吳偉江的胳膊。


    危素也顧不上別的,一把攔住了他,“別!你想讓他耳朵被咬下來嗎!”


    她出手太快太急,沒控製好力道,一下子把烏蘭夫往後推了個四腳朝天。


    烏蘭夫屁股著地,半天都沒緩過神來——長生天啊,他的體重可有將近一百五十斤啊,這個女娃娃究竟是怎麽單手把他推了個人仰馬翻的?


    危素暗道不妙,趕緊轉過身去,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幸好,這時候,阿木爾家的小兒子已經鬆開了嘴,一切都有驚無險,吳偉江齜牙咧嘴地摸著自己的耳朵站了起來。


    阿木爾湊上前去一看,都已經被咬出血了。


    他滿懷愧疚地向吳偉江道歉,對方反過來安慰他,滿不在乎地開玩笑道,“你兒子真有勁兒,跟頭小狼似的!”


    “所以,”葉雉發話了,他眉頭微皺,“他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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