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視謝憑的動作,轉了個話題,“不是說會有接應的人嗎,在哪裏?”


    “……在外麵車裏等著,我們走吧。”謝憑收回了手,卻沒把外套重新穿回身上,隻是掛在臂彎裏。


    坐進車內,暖氣和柔軟的座椅讓危素舒服地舒了一口氣。


    她抬眼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發現對方也正借著昏暗的燈光打量著自己。


    他轉過頭來跟她打招呼,表情有些局促,“危小姐你好,我是謝大莊。”


    謝大莊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麵相老實,甚至可以說是憨厚,除了頭頂的發際線有點引人注目以外,身上沒有什麽其他特點,是那種一放進人海裏立刻就能被淹沒的人。


    危素點點頭,“嗯”了一聲,不欲多言,目前她對姓謝的人都沒什麽好感。


    謝大莊仿若沒有注意到她的態度,一邊開車一邊說,“危小姐是第一次來克什克騰吧?咱們這兒名氣雖然不大,但風景是很不錯的,像是沙地雲杉……”


    他笑得有些殷勤,特別像給外地遊客介紹當地觀光點的出租車司機,危素一瞬間覺得有些好笑,怎麽,還真以為她是來這裏旅遊的了?


    既然是謝家派來接頭的人,謝大莊肯定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兒,做出這幅樣子,真的沒必要。


    危素打斷了他:“我不是來玩的。”語畢就合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謝大莊頓時語塞,看向謝憑,謝憑輕輕搖了搖頭。


    車裏陷入一片沉默,隻剩下了微微的引擎轟鳴聲。


    感受到車子停下,危素睜開了眼睛,然後著實吃了一驚,眼前的一大片建築明顯是居民區,她還以為會是賓館旅店。


    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謝憑,還不待發問,他就解釋道,“我們住在謝大莊的家裏比較方便,我瞧過了,裏邊寬敞幹淨,你可以放心。”


    危素翻了個白眼,說得她有多嬌生慣養似的,她在爛草堆裏都睡過,第二天起來身上全是小蟲子咬的包,難道還會在乎謝大莊的房子寬不寬敞幹不幹淨嗎?


    不過,這種話在心裏想歸想,她是不會說出口的,說出來倒顯得她要賣慘去博謝憑的歉疚一樣,沒勁兒。


    到了謝大莊家裏,門一開,還沒踏進去呢,一個小小的身影飛一般地從裏麵衝了出來,撲進了謝大莊懷裏。


    危素嚇了一跳,還以為又是謝家搗鼓出來的什麽奇形怪狀的生物,結果定睛一看,是個可愛的小姑娘,臉頰粉嘟嘟的,兩隻眼睛跟在井水裏湃過的紫葡萄一樣,亮晶晶的,清澈動人。


    她也不說話,一通比手畫腳,謝大莊摸摸她的頭:“乖,好好,爸爸知道了。”他轉過頭來,對危素說,“這是我女兒小言。”


    沒想到謝大莊的女兒這麽漂亮,危素暗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基因突變了。


    小言看向她,笑得甜甜的,嘴角邊陷下去兩個小梨渦,舉起兩隻粉藕般的小手臂,對她比劃了一個意味不明的手勢。


    她一頭霧水,謝大莊在旁邊解釋道,“她在說,姐姐好。”


    危素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有點呐呐的,“她……”


    謝大莊好像已經習慣了別人這種恍然大悟的神情,麵色很平淡地點了點頭,“是,小言一出生就不會講話。”頓了頓,他擠出一個笑容,“我們進去吧。”


    他半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家女兒的肩膀,聲音很是溫柔,“小言,趕緊去刷牙睡覺,明天還要上課呢,不早點休息又要打瞌睡了。”


    謝小言嘟了嘟嘴表示不滿,然後還是乖乖走進了衛生間。


    危素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心裏有些悵然,小言……“言”,在女兒的名字裏安了這個字,謝大莊還是對她開口說話存了幾分希望吧。


    難題出現在了分配睡房的時候。


    謝大莊的妻子早就跟他離婚了,他一直一個人帶著謝小言過活,家裏雖然寬敞,但也隻有兩房一廳,兩個人住是綽綽有餘,但加上危素和謝憑就不一樣了。


    危素提出讓謝憑滾去睡旅館,被謝憑婉轉而堅定地拒絕了。


    然後,謝憑提出謝大莊和他女兒住一間房,危素睡一間房,他自己睡客廳。


    謝大莊臉色顯得很為難,“這……不太好吧,小言已經九歲了,應該讓她曉得男女有別,我就算是當爹的,在這些地方也得避諱……”


    他也不想惹得謝家長子不愉快,但在比較之下,當然還是女兒重要一點。


    危素聞言,頓時對謝大莊刮目相看,沒想到他還懂得要早早培養謝小言的性別意識,看得出來,他是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下了真功夫的。


    最後商量出來的結果是,危素跟謝小言住一間房,謝憑住一間房,謝大莊就在客廳的沙發將就幾個晚上。


    危素收拾完畢之後已經困得不行了,哈欠連天地踏進了謝小言的房間,摸黑爬上了她的床,掀起被子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生怕吵醒她。


    她發現這孩子睡相還怪乖巧的,也不蜷在一起,也不攤成大字,就那麽平躺著,兩腿並在一起,兩隻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


    危素聽著小姑娘淺淺的呼吸聲,飛快地進入了睡眠,一夜無夢。


    危素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中天,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發現居然就剩她一個人了。


    她有點茫然,又溜達了一圈,才在餐桌上找到了一張便簽紙,是謝憑留的,說他要出去找個當地向導。


    餐桌上幹幹淨淨,沒人給她留早餐,她撇了撇嘴角,踱進廚房裏,掀開鍋蓋一看,也沒早餐。


    老實說,在這一刻,她還真的有點想念葉雉了。


    算了,反正她的早餐向來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雖然前段時間拜葉雉那家夥所賜,吃得規律了一點,但現在也不過是回歸常態罷了。


    想起葉雉,她就忍不住想起了司徒善。


    來到克什克騰之前的那個晚上,司徒善給過她一個電話號碼,說號碼的主人是她在內蒙古的朋友,叫什麽來著……哦,斯琴褂,這名字一聽就不是漢族人。


    危素決定打個電話給斯琴褂,司徒善口中那位草原上最靈通的薩滿之一,看看對方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或者隨便給她指點一下也好。畢竟她現在周圍全部是謝家人,沒一個信得過,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危機感的。


    她翻出那張寫著號碼的餐巾紙,打了過去。


    結果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親切而又溫柔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危素:“……”


    她忿忿地摁下了掛機鍵。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司徒善沒這麽好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考馬哲,爆肝更新一發,求人品【真的有用嗎喂!


    接下來五天連續有考試,複(預)習任務艱巨,無力更新,多謝理解~


    ——————


    感謝深藍、夏利2位小天使的地雷~


    感謝藍色、雪滿長安道、南宮沉楓3位小天使的營養液~


    ☆、長驅火(02)


    陽光灑進窗戶裏, 危素望了望外邊的風景,覺得百無聊賴。


    她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 然後打開電視, 裏麵碰巧在tv關於草原的紀錄片,她聽著旁白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覺得有點意思, 正漸入佳境呢,手機突然震了兩下, 來了條信息。


    危素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拿起了手機,她怕自己的右手一個力道控製不好, 就把手機給捏碎了。


    信息的發送者正是斯琴褂。


    這個與她未曾謀麵的女人發來了一大段文字, “我知道你是誰, 小善跟我交代過。還有,這手機不是空號,剛才那段彩鈴是特意設置的, 因為我不喜歡打電話,以後就短信聯係。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直接說, 不要客氣,要錢。”


    ……真是一位有個性的薩滿。


    危素暗道,原來司徒善並沒有故意在整她,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皺著眉頭思考,究竟有什麽事情是能請斯琴褂幫忙的呢?


    謝憑昨晚說了,根據線報,他們要尋找的長驅火, 如今正在烏蘭布統草原上徘徊遊蕩。


    前幾天的夜裏,謝家有一個線人曾經遠遠地瞧見過它在廢棄的野兔子洞裏棲息,他偷偷折返回去,想叫多幾個人來一起把長驅火給捉住。


    結果呢,等他帶著人回來,哪裏還找得到長驅火的影子?它離開後,曾待過的地方有方圓十米寸草不生,隻餘下了一片焦土。


    想起謝憑留下的那張紙條,危素腦子裏靈光一閃,謝憑說他去找個當地向導來帶路,那麽,他找來的那位向導,收的是他的錢,必然也是為他辦事。


    這不成,倘若要組一支隊伍深入烏蘭布統草原,她周圍可不能全都是站在謝家那邊的人,她自個兒也得找個同一戰線的人才成。


    於是危素就給斯琴褂回了信息,請她幫忙找一位熟悉烏蘭布統草原的當地向導。


    接下來的一小時,斯琴褂都沒有任何動靜。


    就在危素開始懷疑她找不到人的時候,她發來了一張照片,緊接著又一條信息介紹道,“這人叫吳偉江,他不是赤峰人,但在當地住了很久,烏蘭布統,他熟。這人還有一點好,就是他也通些陰陽之事。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你確定要人的話,直接去找他就行。”後邊附了吳偉江的聯係方式。


    危素看著照片上咧著嘴笑的中年男子,他麵頰消瘦,額頭上淌著歲月留下的一道道溝壑,黑發裏摻著絲絲的白,但五官深邃立體,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個招小姑娘喜歡的角兒。


    盯著這張臉,危素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頭,摸了摸下巴。


    不對啊,她咋覺得這人有點麵熟呢?


    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算了,見到了人再說吧,說不定那時候就回憶起來了,也說不定她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隻是個錯覺。


    危素問斯琴褂要收多少錢,對方回了一個小得讓她頗感意外的數字,還說了句“支持支付寶轉賬”……


    嗯,看來薩滿這一行也是緊跟著時代的步伐和經濟的大潮啊。


    危素給吳偉江打了電話,言談之間能聽出對方是個爽朗熱情的男人,說起話來帶著點兒東北口音。


    兩人很快敲定了報酬,吳偉江還熱心地告訴她去草原上要帶些什麽東西,危素翻出紙筆一一都記下來了。


    但當吳偉江問危素目的地是哪兒的時候,危素語塞了,她怎麽知道長驅火現在具體在哪個地方?謝憑也沒告訴過她更具體的東西,不曉得他是不清楚呢,還是有意要瞞著她。


    她含含糊糊地回答:“你就帶我們把那些溝溝岔岔的都走一走。”


    吳偉江嗬了一聲,“烏蘭布統雖然不大,那可也是個草原哪……算了算了,我就該知道,斯琴褂那妮子找到我,準沒什麽輕鬆差事!”頓了頓,他又問,“什麽時候出發?”


    這又把危素難倒了,他們還沒定時間呢。


    她清了清嗓子,裝出一副心中有數的樣子,“你等我通知吧。”


    剛放下電話,謝憑就推門走了進來。


    現在兩人相處的狀態不是很好,遠遠不如從前。尤其是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氣壓非常低,危素常常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她既要提防著現在的謝憑,又很難放下回憶裏的他。


    她不知道謝憑是不是有跟她一樣的感受,如果是,那麽她心裏還能寬慰一點,至少……她不是一個人在難受。


    危素先發製人,“我找到向導了。”


    謝憑楞了一下,明顯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危素:“帶我們去烏蘭布統的向導,我找到了。”


    “你在這裏,有認識的人?”


    “一個朋友幫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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