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憑呼吸一窒,隻覺得兩邊的太陽穴都跟著突突直跳起來。她聲音很輕,卻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他心上,疼得他每喘一口氣都覺得胸口在疼。


    寂靜如死的石室內,突然響起了有節奏的敲擊聲,篤,篤,篤,聽起來像是什麽東西打在地板上。


    危素和謝憑同時扭頭看去,是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的老人。


    白發蒼蒼,下巴上有同樣雪白的山羊胡,眉心刻著深深的川字,看上去歲數已經很大了,但是他麵色紅潤,精神矍鑠,身子骨應該還很健朗。


    他手裏拄著龍頭拐,慢悠悠地從內室裏走了過來,腳紮紮實實踩在地上卻無聲無息,所以剛才隻有拐杖尾敲地板的聲音。


    一見到他,謝銀萍立刻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爸,您來了。”


    謝憑也低低地叫了一聲:“爺爺。”


    原來是謝憑的爺爺。


    老鬼見他出現像是吃了一驚:“謝老爺子怎麽來了?”


    謝銀萍連忙開始重新沏茶斟茶,謝正永見狀,也趕緊站了起來,把主座讓出來,弓著腰請他坐下:“爸,您坐。”


    “今兒這裏真熱鬧,一下子來了三位客人。”謝老爺子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滄桑卻內勁十足,在石室內竟然激起小小的回音。


    危素聞言暗自覺得奇怪,在場的除她之外都是謝家人,要說客人,那應該也隻有她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三位客人?


    很快她反應了過來,她算一個,老鬼也算一個。


    可……第三位客人指的是誰?


    聽到這話,葉雉終於現了身。


    他唇角微勾:“謝老爺子好眼力。”


    之前,謝憑進來的時候心中著急,並沒有把身後的石門全部拉上。


    所以此時,葉雉就慢騰騰地穿過了半開的石門,兩手插著褲袋,表情優哉遊哉的,仿佛不是闖入了別人的地盤,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裏遛彎。


    謝老爺子笑眯眯的,他端起了茶盞,“是晚輩們太輕忽咯。”


    謝正永和謝銀萍頓時麵色一白,異口同聲,“爸,請您原諒。”


    兩人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連外頭有人來了都沒有注意到,甚至不知道那個人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


    或許不是因為他們疏忽,而是對方把氣息藏得太好。


    謝老爺子擺了擺手,問道:“不知道這位年輕人怎麽稱呼呀?”


    葉雉想了想,還是決定點明身份:“葉家,葉雉。”


    聽到這話,謝正永和謝銀萍不由得對視一眼,臉色微變。


    謝老爺子看起來倒是沒什麽反應,隻是他手中的茶盞裏,原本光滑如鏡的茶水表麵在刹那間微微地起了一絲漣漪。


    當然,誰也沒有發現。


    他似笑非笑:“噢,原來是葉家的長子。”


    危素:“……”


    她道歉,她向被自己誤以為是私生子的葉雉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  裝逼王閃亮登場


    ☆、血玉心(13)


    葉雉走到危素身側,挑了挑眉:“驚不驚喜?”


    “你……”危素直瞪瞪地看著他的臉,“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葉雉用尾指勾了勾她手腕上的紅繩古銅鈴,“這裏,我給施了個小術法,安裝了一gps定位係統,厲害吧。”


    危素訝然,啊了一聲:“……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完全不知道?


    葉雉笑而不語。


    他才不會告訴她是在巴朗山上。


    那時候,他見那個精神失常的趙沿雨手上戴著危素的紅繩古銅鈴,就摘了下來,打算替她還給危素。


    在把東西還過去之前,他想起危素這人處處有古怪,為防她在將來鬧出什麽幺蛾子,他就在上麵施了個追蹤的術法。


    反正他這麽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最誇張的時候,他要同時追蹤幾十甚至上百個人的蹤跡,全部都是很有可能會搞事的人。


    劉三胖子還因此笑話過他,說他是中國第一跟蹤狂魔,大陸最強尾.行癡漢。


    術法都是有時效的,幸好,施給危素的這個還能用。


    “葉公子。”謝老爺子見葉雉跟危素旁若無人地說著話,突然喚了一聲。


    聽到這古早的稱呼,危素還以為自己一瞬間穿越到了五百年前。


    他繼續道:“謝家正在處理家務事,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葉雉大大咧咧地往危素肩頭上一攬,“話不能這麽講,明明我女朋友在這兒,謝老爺子您怎麽說是家務事?”


    謝憑聞言,不由得心頭一震,看向危素,想說些什麽,但喉嚨好像被一大團濕棉花堵住了似的,最終隻好吞回了肚子裏去。


    危素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她唰地扭頭看向葉雉:“你——”


    葉雉立刻朝她擠了擠眼睛,示意她配合自己。


    危素:“你擠眉弄眼的幹嘛?”


    葉雉:“……”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總而言之,她並不是謝家的人,你們的家務事你們自己慢慢處理,這人我要帶走了。”


    危素斜眼看他:“我有說我要走嗎?”


    葉雉簡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他就想不通了,危素這是怎麽回事兒啊,她跟謝家人也沒待多久啊,怎麽就變得跟他們一樣反複無常喜怒不定的了?


    謝家人簡直有毒。


    他附在危素耳邊問道:“大姐,你之前不是想走麽?”


    “之前是之前,我現在想明白了,既然來了,不如把事情都一次性講清楚。”危素昂起頭說道,勉力直視著謝老爺子。


    她之前想離開,隻不過是接受不了,一時衝動,想一走了之,但是現在冷靜下來,她知道逃避不是法子。


    話不說不透,燈不撥不明,事情放在原地就永遠不會解決。


    “哦?”謝老爺子看向自己的兒子,“正永,什麽事情?”


    一開始連謝正永自己都沒有太把危素的事兒放在心上,更別提謝老爺子了,他連危素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隻知道有這麽個女孩,左眼裏封著一條大虺,這幾年在替謝家辦事。


    “爸,其實這事兒吧……不應該勞您操心,您就交給兒子吧。”謝正永說道,“我今天處理好,晚點兒私下再跟您解釋。”


    “我還沒死呢,謝家的事兒就不勞我操心啦?”謝老爺子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語調平靜,甚至還含著些笑意。


    謝正永一聽,肝都顫了一顫:“爸!我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我知道,你處理吧,我就在這兒看著。”謝老爺子舒舒服服地往身後的椅背上一倚,抱著手,一副不打算再開口的樣子。


    危素聽著他們的對話,總算明白了老鬼為什麽說謝家人喜怒無常。


    這麽一想,謝憑倒真是謝家的異類。


    “葉公子,那就請你先離開吧。”謝銀萍幫謝正永開腔道。


    葉雉還沒說話,也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動作,就感到危素伸手拉住了他。


    他不由得一愣,才發現她的手抖得厲害,掌心裏全是冷汗。


    她的鎮定,原來全都是強裝出來的。


    危素看著他的眼睛,吐出兩個字:“別走。”


    其實她心裏非常害怕,葉雉可能不會明白,他的出現給了她多大的安全感。


    她明明在說話,在感知周圍的一切,也能夠思考,可腦子裏卻一直有低低的嗡聲,就像是小時候發高燒,她燒糊塗了,總感覺自己和眼前的世界之間好像隔著一層玻璃,看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葉雉原本就不打算離開,聽她這麽一說,就更不打算走。


    他反握住她的手,低聲應道:“好。”


    謝憑的視線緊緊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眼神一黯,暗暗咬緊了牙關。


    既然有葉雉這種外人在場,很多本來能攤開說的事情,自然是不方便開口了。


    如果對方是個普通人,趕出去或者幹脆弄死都無所謂,可他偏偏是葉家的人,還是長子,背後那麽大一座靠山,根兒硬,惹不起。


    謝正永陰惻惻地笑了一下,突然把矛頭調轉,指向了謝憑。


    “誰把你帶走的?”他問道,“我倒是要看看,誰在跟謝家作對。”


    誰知道謝憑輕輕搖了搖頭,居然半個字也不肯透露。


    謝正永眼底頓時翻出火來:“好呀謝憑,你可真夠厲害的,翅膀還沒硬,胳膊肘就先往外拐了?!”


    謝銀萍立馬勸他,“你急什麽,孩子不說肯定是有他的苦衷。”她看向謝憑,“阿憑,是不是那些人給你下了咒了?”


    謝憑還是搖頭:“沒有。”


    謝正永猛地一拍桌子,罵道:“你什麽毛病?”


    說到這裏,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望向謝老爺子,“爸,您看看,謝憑體弱,處事又優柔寡斷,照我看還不如猜意——時代變了,咱們謝家家主之位傳男不傳女的規矩,也該改改了。”


    危素看到謝正永對待謝憑的態度竟是這樣,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她想起之前萍姐說起謝正永還有一兒一女,據他話裏的意思推測,他多半是想將自己跟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女兒推上家主的位子了。


    原來這就是謝憑在謝家的地位,有長子之名,卻無長子之實。


    就連他的親生父親……都瞧他不起。


    她忍不住看向謝憑,隻見他臉色發白,卻還是一言不發,心尖尖上好像忽然間被螞蟻咬了一口,又酸又疼。


    謝憑感應到她掃過來的目光,立刻也抬眼對上了她的眼睛。


    危素迅速地把頭扭開了。


    聽了謝正永的話,謝老爺子臉色淡淡的,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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