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不怎麽講究的糙老爺們的周文,碰到這小猴子,都能被逼得潔癖犯了。大概因為周文的動作太過溫柔,就好像老猴子給小猴子抓虱子一樣,喝醉酒的孫悟空已經舒服的睡著了。


    周文還能怎麽辦,洗刷刷吧。他特地找來自己的梳子,給小猴子梳毛。看著柔順的猴毛,有的地方都擰成死疙瘩了,不得不並指為刀給削掉。弄了許久,周文的額頭上都已經布滿了汗珠,然後還要用皂莢給孫悟空做個全身清潔。最後沖洗幹淨,一個風訣,猴毛重新恢復了蓬鬆柔軟,還散發著一股草木香味呢。


    “白羽!”周文把小猴子用給自己準備的大布巾裹好,高喊了一聲。


    “老祖吩咐。”白羽立刻悄無聲息的進來。


    “把這小傢夥送回去。”


    “是!”白羽瞧瞧看了看猴子樣的老祖,心裏駭然,“原來老祖竟然是猴神!”這樣的話在腦海中反覆重播。


    好不容易把小祖宗給哄好了,周文又換了一池子水,這才能舒舒服服地泡溫泉。


    “呼——這簡直比給哈士奇洗澡還累。”曾經兼職過寵物店店員,負責給大型犬洗澡的周文深有感觸。


    次日,孫悟空在從來未曾感覺到的輕鬆中悠然轉醒,吸吸鼻子,自己變得好香啊,和師父的味道是一樣的。雖然已經忘了醉酒後的經歷,可是大猴子周文溫柔地為他梳毛的零星片段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嘿嘿,好幸福啊。


    “師弟,你笑得好噁心。”悟心嫌棄地說道,“昨天怎麽是白羽總管親自把你送回來的?”


    “俺是高興得很,俺還和師父一起洗澡了呢。”孫悟空得意地尾巴亂翹,他摸著自己幹淨順滑的毛,“師父親自給俺梳毛了。”


    “可惡,你也太好運了吧。”悟心痛心疾首,“你怎麽能麻煩師父呢!”


    “有本事你也去啊。”悟空可是很聰明的,他知道悟心絕對沒膽子去打擾師父。


    果然悟心啞炮了。


    第11章 西遊記(十)


    因為早上的一出,二人出來賣桃子的路上,悟心一直都別別扭扭的。他羨慕師父對悟空的偏愛,可是又不敢學著悟空那樣跟師父撒嬌,真是糾結。


    “悟心,悟空,你們兩個不要離開靈台方寸山的輻射範圍,如果出了事,就報師門的名號。”師兄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代。


    悟心和悟空點頭如啄米,生怕師兄繼續囉嗦下去。悟心是早已忘了紅塵中的經歷,和悟空則是壓根不曾入世,兩個人最大的煩惱不過就是師父更偏心誰一點罷了,根本不在意師兄的擔心。


    等到師兄們都走老遠了,裝作乖乖牌的兩小子才默契地相視一笑,又和好了。


    “師兄,給你吃。”孫悟空拿出來一個肉包子遞給悟心,“其實師父對咱們都很好,你們不敢親近他,師父也很失落的。”


    “我要是能像你那樣就好了,師父對於我來說,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池塘裏的芙蕖,根本就不敢靠近啊。”悟心狠狠咬了一口,“這裏咱們倆好好表現,讓師父表揚咱們。”


    “好!”


    兩人還不會駕雲,隻能順著山路往外走,步伐倒是比普通人快了很多。正走著,他們聽到了有男子在唱歌。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穀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枕鬆根,一覺天明……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歌聲在空曠的山林中久久不覺,越唱越發豁達。


    “是師父寫得《滿庭芳》!”悟心激動地抓住孫悟空的衣袖說道,“咱們快去看看。”


    “哎呦,輕點兒輕點兒,桃子都快掉出來了。”


    原本是悟心興致勃勃地想要去見見能唱出來師父《滿庭芳》的人,可是臨近了,他反而害羞起來。倒是孫悟空一項膽大不認生,弓著身子就上前行禮。


    “老神仙,你可好啊。”


    樵夫嚇得斧頭都掉了,趕緊回禮說道:“我可當不得,當不得,這神仙二字不是我一山野拙夫能襯得上的。”


    孫悟空疑惑了:“可你唱的明明是師父的寫的《滿庭芳》啊,你若不是神仙,又從何得知?”


    “原來你們是神仙的弟子,真好。”那樵夫拾起來,“這曲《滿庭芳》確實是神仙教我的,我家就在山腳下,也算是你們的鄰居。神仙見我生活勞苦,便讓我煩惱時唱唱歌,排解一番。”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怎麽不幹脆隨著師父修行呢?你可比我們幸運多了,住的地方離師父這麽近,我記得自己當年可是流浪了好久才來到了這裏。”悟心突然插口道,他隻記得自己一路過來,受了不少苦,雖然記不得那時的事情,但是心酸的情緒一直保留在心底不曾抹去。


    “你不是師父帶回山門的嗎?”孫悟空反問。


    “當然不是啦,其實找到這裏的一路也算是師父設下的一道考驗吧。至少你是我入門以來知道的第一個不是憑藉自己的力量,從家鄉自己闖過來的弟子。所以師兄們一開始不怎麽待見你,你也別介意,因為你是在太幸福啦。”


    孫悟空愣住,原來師兄們一開始對自己比較冷淡是這個原因啊。


    “不過你這麽調皮,任誰也不能忽視你。”悟心轉向樵夫,繼續問道,“你為何不隨師父修行,脫離苦海呢?”


    樵夫溫和一笑,黝黑的臉上滿是困苦生活的痕跡,和白嫩的悟心一比,更是滄桑:“因為有些事情,比修行成仙更為重要。”


    “不可能。”孫悟空和悟心一起搖頭說道,修行能提升涵養,增加壽命,保持青春,還有比這更重要的?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能讓你愛他甚於生命,我無法拋下的就是我的老母。我自幼喪父,母親不曾再嫁,辛苦將我養大,我又無兄弟姐妹,供養侍奉母親便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修行。”


    “我們都是孤兒,沒有父母。”悟心神色黯然的回答,若是他也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哪怕家中貧窮,恐怕也不會流落到這裏,恰好隨著師父修行吧。


    兩個小孩子還懵懵懂懂,樵夫也不多說,隻摸摸他們的頭道:“等到你們長大了,也許會遇到這樣的人,也許是你們的義兄弟,也許是妻子,也許隻是一麵之緣的陌生人。時候不早了,我也該繼續砍柴了,免得沒錢買米糧。”


    “還不趕緊離開?別耽誤我的功夫。”樵夫板下臉來,將兩人轟走,一斧頭又一斧頭地繼續砍柴,揮汗如雨。


    孫悟空暗道,他明明有一條更輕鬆快活的路,如今卻在紅塵之中打滾,真的值得嗎?現在的孫悟空沒有答案,但是樵夫的話在他的心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悟空和悟心繼續往外走,沒走多久,就看到了樵夫的家,裏麵有一孀居老婦正穿針引線,為樵夫破損的衣物進行縫補。米缸裏的米粒不過剩下淺淺一層,不過勉強填飽肚子罷了。孫悟空看那老婦略有豐腴,心想著之前的樵夫恐怕常常要忍飢挨餓,才能將老母親養的如此之好。可惜此處山林密布,不適合種田,樵夫也沒本事到後山采那漫山的果子,隻能幹那砍柴的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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