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斌笑了,扒拉了兩口飯才說:“我站在奉俊浩導演一邊,覺得智障兒更符合故事的設定。”


    宋雅點點頭,其實從看劇本的時候她就覺得偏執型人格這一設定是個bug。


    “就像奉導所說,泰宇的很多表現都不是正常人才有的,比如他的晚熟,他的沉默寡言,他麵對欺淩時孤獨無助的樣子,按我自己的分析,泰宇的心理年齡應該不超過5歲。”元斌認真地說。


    “哥哥一定把劇本看了很多遍吧?”宋雅問。


    “嗯。”元斌輕輕點頭,“從去年拿到第一個劇本開始,一直到開機前,總共37本。雅美,我真的很喜歡這部電影,作為演員能碰到這麽好的劇本是一件特別幸運的事,韓國太小了,有才華的導演就那麽幾位,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奉導居然讓我演主角。”


    “壓力很大嗎?”聽玄斌這麽說宋雅挺不是滋味的,想當年拍《藍色生死戀》與《太/極旗飄揚》時,元斌雖是配角,但戲份和定位完全不輸男主,而且這兩部戲在播出後都得到了巨大反響,元斌也成為韓國本土第一個被稱為“花美男”的演員。然而,他的經紀公司並不給力,經紀人也不會挑選劇本,直到入伍,除了《我的哥哥》尚且拿得出手,元斌就沒有再交出其他什麽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其實他的人氣從入伍前就已經開始下滑了。


    韓國這地方,人氣一旦下滑,若想在上去可就難了。


    宋雅想奉俊浩之所以選擇元斌出演男主角似乎也是看到了他身上與“泰宇”相似的經歷。不得誌,受盡周圍人白眼,想要證明自己,但又無路可走。不過,元斌可比“泰宇”幸運多了,因為奉俊浩願意給他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


    “我已經很久沒演戲了,麵對鏡頭當然有壓力。”元斌笑笑,臉上帶著一股落寞,“但是我有信心演好。不然對不起奉導的信任。你知道嗎,其實泰宇這個人物最早定下的演員是玄斌。他有人氣,也有演技,製片方更看好他。”


    聽到“玄斌”兩個字,宋雅正在夾菜的手一停,筷子差點倒下來,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這個曾經刻在心上卻又在某一天消失的名字,本以為再聽到應該無動於衷,卻不想那影響力如同水波紋,一道一道又在心裏盪起。


    “玄斌xi真是一個很努力的演員,記得當年參加誌燮哥的生日party時,他也才初出茅廬,一副愣頭青的樣子,短短幾年竟已成為韓劇第一男主角了。隻是不知道這樣的輝煌能持續多久,千萬別像……”元斌說到這裏才發現宋雅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輕鬆,筷子在飯盒裏戳來戳去,盒子都要戳破了。“雅美,怎麽了?”


    “噢,沒什麽。”宋雅趕緊坐正身子。


    “吃飽了嗎?”玄斌問。


    “嗯,吃飽了。”


    元斌笑笑,然後接過她手裏的盒飯,連同自己的盒飯一起扔到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晚上還有一次劇本討論會,估計收工要淩晨了。”


    *************


    終於,“泰宇”這個人物改成了智障。


    作為副導演,或者說劇組實習生,宋雅的工作相當於導演助理和場記。拋卻重體力工作,隻要是沒有明確分工的活就都是由她來幹。


    從預備走場,代替演員站在片場幫助燈光師傅調亮度,一直到訂盒飯、與周圍鄰居商討租借場地事宜。


    有一組鏡頭,母親的手受傷了,要在藥局裏包紮。


    起初,藥局的人並不同意拍攝,宋雅連續跑了兩趟,直到老闆說:“租地也可以啊,但yaa你要給我唱首歌。”


    唱歌?行啊!跳舞要不要?!


    “當然可以,您想聽什麽歌?”


    老闆年紀不大,四十出頭的樣子,見宋雅真答應下來他自己也很吃驚,畢竟當初不答應租用場地不是因為不願意,而隻是,隻是,想


    多看yaa一眼。“那個,就唱,就唱……”一時間也不知道讓她唱什麽。


    “我給你唱一首中文歌吧。”


    “啊?!”老闆愣住。


    宋雅可不管那個,清了清喉嚨張口就唱了一首《北京歡迎你》。


    老闆聽不懂中文,所以宋雅一曲唱罷他腸子都快悔青了,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讓yaa隻為我一人唱歌的機會,結果,她居然唱了一首外國


    歌……但是這位蠢萌蠢萌的老闆還是將這段奇妙的經歷發送到了網上,然後,他就被罵慘了。


    【老闆,你真的是yaa的粉絲嗎?她去你那兒拍戲,你為什麽要為難她!】


    【讓她單獨給你唱歌?你是想死?!】


    【人肉這個醜八怪!】


    【肯定是假的,yaa怎麽能給你唱歌?大叔你更年期提前了吧。】


    好在這樣喜歡“難為”人的粉絲並不多,所以《母親》的拍攝還算順利,隻是許久演戲,金惠子麵對鏡頭時顯得膽怯了。這令奉俊浩萬萬沒想到。第一組“母親去羈押所探望泰宇”的戲份就拍了十幾遍。


    “對不起,我好像不會演戲了。”金惠子崩潰地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


    “您演的很好。”這時,宋雅又變成了心理諮詢師,與元斌一同安慰崩潰邊緣的金惠子。


    也許奉俊浩是苛刻的,在宋雅看來,金惠子走進警/局,緊張詢問兒子“他們打了哪裏”這組鏡頭完成的非常好。但奉俊浩卻說:“不,母親還要在歇斯底裏一點。”


    “再歇斯底裏就成瘋子了。”宋雅提出建議。


    “沒錯,雅美,我要的就是這種近乎於瘋子的狀態。”奉俊浩嚴肅地說,“她愛兒子,不允許他受一點傷害。忘了嗎,在劇本後半段,為了給兒子洗脫罪名,她把目擊證人殺死了。”


    “一個瘋狂的母親!”宋雅搖頭感嘆。


    對!瘋狂!


    終於,一向以賢妻良母形象示人的金惠子也找到那種“病態愛兒子”的感覺,她先是用手抓亂本就亂得不行的頭髮,目光中透出一股狠勁,像一個陰謀滿腹的巫婆,然後衝進了警/署……


    **************


    接連在好萊塢接演了幾部反響不錯的電影,《決勝21點》還做了女主角(雖然票房不高),但是宋雅中西混血的美麗麵孔和精湛的演技還是給媒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最新一期《紐約客》評選的未來一年好萊塢最期待的新勢力50人評選中,宋雅光榮入選,位列第12位。而前二十位中,隻有宋雅一人來自亞洲,前五十位裏倒還有一個亞洲人,那就是來自中國的張婧初。


    因為導演奉俊浩的吹毛求疵,好吧,是嚴厲,是對電影的負責,《母親》的拍攝在後期明顯慢了下來。有時一天,奉俊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苦想著劇情和需要改動的地方。元斌也瘦了,因為入戲太深,他最近變得比從前更加沉默寡言了。有時一個人坐在路邊看遠處的稻田,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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