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雅從喬·懷特的電腦上看到“小布利奧尼”的照片時才明白他所說的什麽叫“那種臉型在白人中太難找到了”。


    小演員西爾莎·羅南長了一張在歐美人看來極為秀氣的麵龐,尖尖的下顎,圓潤無稜角的臉龐,介於瓜子臉與鴨蛋臉之間,非常少女,非常秀氣,非常……少見。即使在亞洲,這樣被稱為“美女標杆”的臉型也是很少見的。韓國當然有,但大部分都是後天造出來的。遠看還行,近看就有點嚇人了,畢竟是假的,經不起推敲。


    但西爾莎·羅南的臉是純天然的,所以越看叫人越喜歡。


    “你的臉型和她很像。”喬·懷特緊緊盯著宋雅那張鴨蛋臉,仔細做出評價,“當然,也不能說是完全一樣,你的臉比她的要短一些,圓潤一些,不過,人在長大後總要發生一些變化對不對?隻要變化不大——就像做了整容,我想觀眾們可以接受。”


    隨後,喬·懷特吩咐化妝師給宋雅上妝。


    “親愛的,戴無度數的隱形眼鏡沒問題吧?”化妝師問。


    “沒問題。”宋雅笑著說,然後接過隱形眼鏡戴在了眼睛裏。


    為了達到蒼白的效果,化妝師又用淺一色的粉底塗在宋雅本就白皙的臉上,然後是點雀斑。


    很快,鏡子裏就出現了一個略帶病態和憂鬱的白人少女形象。


    “你的金髮染了多久?”


    化妝師打理宋雅頭髮時,身後的喬·懷特問。


    “第一次染髮是在06年,當時在拍《藍莓之夜》,之後的形象因為都是扮演白人,所以金髮持續在補染。”


    “你本身是什麽發色?”他又問。


    “深棕色。”


    這時,頭髮打理的差不多了。喬·懷特仔細端詳著鏡子中的宋雅,過了一會兒他微微笑起來,帶著些誇獎的意味說道:“其實金色也很適合你。”


    “謝謝。”宋雅笑著說。


    化好妝,宋雅跟著喬·懷特來到試鏡室,屋子裏隻有一台老式吊燈,中間和左邊擺放著兩台攝像機,窗戶打開著,雨聲清楚的傳進來,像是屋子裏也下起了雨。


    “聽吉娜說,你已經看過原著小說了?”


    喬·懷特問,然後示意宋雅坐在辦公桌前的一張木質椅子上。


    “是的,但隻看了一遍。”宋雅整理了一下衣服後坐在了椅子上。


    “我一遍都沒看過,所以,你比我強。”喬·懷特開著玩笑。“對了,怎麽看布萊奧尼這個人,覺得她壞嗎?”


    宋雅覺得喬·懷特就像一個大學教授,而自己是參加論文答辯的學生,他的問題總是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沒有盡頭,讓人應接不暇。


    “對於羅比和塞西莉亞來說,布萊奧尼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十三歲已經不小了,尤其在一個世紀以前,十三歲已經是可以判斷為接近成人的年紀。”盡管感到頭疼,但宋雅還是耐心地對喬·懷特闡述自己的觀點。“她做了偽證,害得羅比入獄,雖然她想贖罪,但命運不願給她機會。就這樣,二/戰來了,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打亂了。而羅比與塞西莉亞更悲慘,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一個死於敗血症,一個死於空襲。確實,太遺憾了。”


    喬·懷特點點頭,示意宋雅繼續說下去。


    “但是,偶爾回過頭再去想想,又覺得布萊奧尼很可憐。無論她做了什麽,終究隻有十三歲,而且她愛幻想,正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最關鍵的是,她一直喜歡著羅比,同時,她又厭惡自己喜歡他。布萊奧尼是個矛盾體,雖然書裏沒有寫,但是從她一係列的表現看,她應該患有輕度的焦慮症和被迫害妄想症,不過這些都在她把羅比送進監獄後,奇蹟般的消失了。”


    “你用了‘奇蹟’二字?”喬·懷特挑挑眉,眼中充滿讚許。


    “是的,奇蹟,帶著諷刺的奇蹟。”


    “最後一個問題,yaa,認真回答我,你覺得布萊奧尼應該被原諒嗎?”


    “如果我是羅比或者塞西莉亞,就絕不會原諒她。但我是讀者,我想在作出偽證的最初,布萊奧尼並不知道結局會是如此的不堪。”聳聳肩,宋雅又說“也許人生就是這樣,許多罪惡的起因僅僅是無知和嫉妒。”


    試鏡的部分用了五分鍾。喬·懷特坐在中間那台攝像機後,示意宋雅看著窗外的雨。“你可以自言自語,也可以保持沉默,想做什麽都行。好了,開始吧。”


    宋雅點了下頭,深吸一口氣後開始了自己的表演。當天晚上,她收到了《贖罪》劇組發來的邀請函,正式邀請她在明天清晨五點到倫敦郊區的一家醫院參加電影的拍攝。郵件的最後,喬·懷特用真誠的口吻寫道:等你,布萊奧尼。


    ***********


    第二天電影開拍時,倫敦依舊是陰天,灰濛濛的天,破舊的醫院裏散發著潮濕陰冷的黴味。第一組鏡頭,十八歲的“布萊奧尼”已經穿起了護士服,作為富家小姐,她放棄了去劍橋上學的機會,而選擇做一名軍/隊醫務人員。所有的人都認為她瘋了,唯有她自己知道,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見到羅比。


    “yaa,這不是一段愉快的旅程,從頭至尾你都沒有笑的鏡頭。再加上這糟糕的天氣,希望你能挺住。”開拍前,喬·懷特為宋雅打好預防針。


    “沒關係,我在韓國拍過比《贖罪》難過一百倍的片子,結果我不還是歡蹦亂跳地來到了這裏。放心吧,出演悲劇角色是我的強項。”宋雅調皮地說。


    第一組鏡頭是身材高挑長相嚴肅的護士長帶著排成兩排的護士們器宇軒昂地走進醫院住院部。迂迴陰暗的走廊,映襯著白色的護士服。宋雅排在最後一排,這是為之後的出場做準備。


    走廊裏,護士們的腳步帶著些許淩亂,而護士長的腳步鏗鏘有力。這算是一組長鏡頭,沒有對白,唯一的聲響是大家並不統一的腳步聲。進入病房,護士長開始挑毛病:“床要對齊,床頭沖裏,昨天我發現有三張放反了,是誰幹的誰知道,今天是誰負責鋪攤子?”


    “是我,護士長。”一個胖胖臉的護士戰戰兢兢地說。


    “我看你是說不出來,你哪兒錯了。”護士長盯著她。


    “是的,說不上來。”


    “你把標籤都疊到裏麵去了,是不是?”護士長不耐煩的指出錯誤。


    “是的,護士長。”


    “重疊!”護士長毫不猶豫地說,然後對著身後一眾小護士喊:“泰利斯護士到我辦公室來,其他人解散。”


    護士們一個一個的散開,就像迎接主角出場一樣,宋雅站在最後一個。鏡頭對準她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皮膚蒼白,表情略有不安,但目光一直看著前方,眼神空洞。監視器後,喬·懷特一直沒有喊停,直到宋雅咽了一口唾沫後,他才輕聲說:“ok,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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