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走了一段路,趙嘉敏還有些奇怪這方向不向是往西北行走,等看見同行的易大學士,便立刻明白了過來。


    鞠婧禕是怕易大學士告老還鄉的路上,遇到什麽不安穩的事,特地保駕護航。


    這個傢夥,每次有什麽事情都壓在心裏,不說出來,也不解釋,害得別人誤會。


    趙嘉敏有氣沒處撒,手底下的鞭子越發用力,頓時惹得沒吃飽肚子的騾子發了脾氣,迎麵掀起一場小型沙塵暴。


    重生成為葉家大小姐後的從未吃過苦頭的堂堂昭陽郡主頭一次遇到狠角色,被尥蹶子的騾子毫不吝嗇請吃了一口沙子。


    聽到車隊後麵的聲響,一副富貴掌櫃打扮的阿達撩起簾子,忍不住問坐在外頭偽裝成小夥計的鞠婧禕,“大人,你看。”


    “掌櫃的,叫我阿一。”鞠婧禕扮夥計還扮上了癮,看也不看身後,眸中帶著寵溺的笑,低聲道,“讓她鬧吧,這一趟路著實不容易,左不能讓她受了苦。”


    掌櫃阿達隻以為趙嘉敏是葉家大小姐葉華昭,想起麵色冷峻的吏部尚書葉秉餘,立時閉了嘴,心裏想著應該打點打點手下,叫這位千金大小姐舒舒服服的。


    不然,他可不敢對上那位可怕的葉大人。


    途徑幽州,鞠婧禕將易家一家老小放下,叮囑偽裝成小廝的手下一定要小心謹慎保護好易大學士,身邊真正的手下,隻留有阿達一人。


    如果不是趙嘉敏跟了上來,她隻怕是要連阿達一起送到易川身邊保護。


    脫去官袍換上平常布衫的易川不再那麽凜若冰霜,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小老頭。可鞠婧禕知道,哪怕在朝堂上他看似早已不管世事隨波逐流,但那瘦弱的身軀下卻是頂天立地的錚錚鐵骨,暗地裏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而這次幫她出頭徹底無法再呆在朝堂之上,才不得不為了一家老小隱退。


    “易大學士。”


    易川阻止了鞠婧禕的行禮,“太宰大人不必。”


    鞠婧禕正要再說什麽,易川打斷她的話頭,“若是覺得愧疚,不必。老朽一把年紀,早就想著回老家頤養天年,並非太宰之因。”


    望著京師的方向,易川的神情複雜,又微不可察地變了幾變,話頭一轉,“很久之前,我與晏清年輕時,也曾滿腔熱忱,以為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在那波譎雲詭的朝堂上掃清一切魑魅魍魎,迎來太平盛世,河清海晏。”


    太史令司馬徽,字晏清。


    鞠婧禕一怔,沒想到他突然提起自己老師。


    “現在才知道,那魑魅魍魎,並非你有心有力,就可以剷除。”易川聲音低了幾分,輕飄飄地,很快便消散在風中,“我不過是比晏清運氣好些罷了。”


    鞠婧禕猛地抬頭,“您說什麽?!”


    易川擺了擺手,“晏清的案子,別再查了,結案吧。”


    “可。”鞠婧禕差點沒跟上易大學士的跳躍性思維,腦子裏亂作一團,“可是老師他。”


    “並非昭陽郡主所為,我知道。但這世上,從來由不得事實來決定一切。”


    “是人心。”易川眸色深邃,緩緩說道,“鞠婧禕,記住,你現在的位置,決定了你不能任性而為。做任何決定之前,想想天下蒼生,想想你的老師,想想晉安王,想想……昭陽郡主。”


    鞠婧禕苦笑,“是想想他們,還是想想,他們的下場。”


    “你會懂的。”


    易川不願再多說,轉身離開,留鞠婧禕一人望著夜空沉思。


    第9章 塞下秋來風景異


    一路上阿達都有暗中照顧趙嘉敏,趙嘉敏自然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不同,隨即明白自己的身份暴露,也不矯情,全盤受了。


    車隊來到安西都護府下的一個小型城鎮,已是半個月後。


    表麵上在城中談香料生意的同時,阿達暗中尋找那人提供的珈宛二字的下落,可惜一直都沒有消息。


    他們不知道這個珈宛是人名,還是地名,小半個月過去,還是一頭霧水。


    夏天來臨,安西都護府比起京師,要多了一股悶熱,趙嘉敏是坐不住的,但是想起之前的不歡而散,倒也沒什麽臉麵與鞠婧禕說話,隻好自己獨自一人在外麵閑逛。鞠婧禕並不拘著她,隻是在暗地裏叫阿達找些人注意她的安全。


    這天,阿達接到一份請帖,是城中有名的拍賣場所珍寶閣發放,歡迎各方前來參與,他忙著交貨,便給了鞠婧禕,鞠婧禕幹脆帶了趙嘉敏一起過去轉一轉,畢竟她倆總是這麽尷尬也不是辦法。


    本是想著散心,沒想到,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珍寶閣今日拍賣的珍品不少,其中一盞七彩玲瓏獸首琉璃盞吸引了眾人的視線。趙嘉敏身為郡主,什麽寶貝沒見過,自然沒過心上,但接下來一句介紹,卻叫鞠婧禕身子一顫。


    “…據傳為珈宛有名的煉器大師所作…”


    “怎麽?”趙嘉敏並不知珈宛一事,隻是敏銳地察覺到鞠婧禕態度的變化,“有問題?”


    “我這段時間叫阿達找的,正是這個珈宛。”


    “那還等什麽。”趙嘉敏一聽有了頭緒,恨不得立刻買下這琉璃盞,“直接拍下。”


    “不用。”鞠婧禕哭笑不得,拉著她前去後台,“找人一問便知。”更何況,她們手頭上也沒那麽多錢與眾人爭奪。


    問起夥計也是一臉茫然,最後還是聽過賣家所說故事的珍寶閣掌櫃代為解釋。這珈宛是西域小國,離安西都護府還挺近,隻可惜七年前便因不知名緣故滅了國,很快,就沒什麽人記得這個國家了。


    七年。


    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太恰巧了。


    鞠婧禕還想再問幾句,可惜珍寶閣的掌櫃也無法提供再多訊息,賣家是何人更不可能告訴她們。


    “可惜不知賣家是誰。”趙嘉敏嘆道,“不然便可以找人問問這琉璃盞的具體來源。”


    安西都護府也不是京師,查起來並不方便。


    “讓阿達注意下城中是否還有相似工藝的器物存在。”鞠婧禕笑道,“至少,弄清楚這珈宛是西域小國了。”


    趙嘉敏被她的笑容迷了眼,反應過來時察覺到自己臉頰微燙,連忙扭頭看向沿街小販,“那個我,我去買點吃的。”


    “嗯。”


    在趙嘉敏轉身後,鞠婧禕臉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緊接著,微眯的眼角收起彎曲的弧度,露出了笑意掩飾下的茫然與不解。


    線索就像團毛線球,她以為縷清了一部分思路,卻掉入另一團亂麻之中。


    這與最早她的預想相差甚遠,季家的威逼利誘,易川臨別前的欲語還休,殺手存有死誌不願多說的態度,都讓她隱隱察覺,事實恐怕比她所想還要麻煩。


    最難猜的,是季家的態度。


    若是鎮國公府被扳倒,那麽季家就是朝廷上最大的靶子,這種急躁的態度與季遠道六年前急流勇退的行為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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