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她一直推到床上。高薈薈的頭磕到了旁邊的床頭櫃,她也仿佛沒聽到那“咚”的一聲悶響,沒看到她皺成一團的臉,拽著她的頭髮就毫不憐惜地就吻下來。不,那根本不算吻,隻是泄憤的撕咬。陸願從未這樣對自己過,高薈薈忽然有一點怕了,微微掙紮著想讓她鬆開。陸願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眼裏都是陌生。


    她掙紮不動,更怕了。陸願一隻手撫摸著她的唇,另一隻手親昵的在她頸部遊走,明明是親密的動作,高薈薈卻覺得有那麽一瞬她是想扼死自己的。她的身體是熱的,陸願的身體卻是冷的,她的手比那年夏天她們買過的冰激淩還要冷。而她自己像是融化的冰激淩,暴露在陽光下,心甘情願地融化在她麵前。


    那雙眼睛冷靜地似乎不帶情慾,可是她明明是貪戀她的身體的。她從不知道她能這麽折磨人。恍惚間,高薈薈好像聽到陸願說了那麽一句話:“我待你怕是太好了。”


    高薈薈這才發現從前她待自己是多麽溫存。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排骨,正放在油裏煎。糖醋排骨是陸願的招牌菜,她在旁邊看她做過那麽多次。排骨煎好了,就可以下鍋炒了,放糖,放醋,火候要控製好。剛開始她想若是又甜又鹹,味道怕是會很奇怪吧,但嚐了第一口,她就愛上了糖醋排骨。到底是糖醋排骨讓她更愛陸願了,還是陸願讓她愛上了糖醋排骨呢?


    她被翻來覆去地炒,甜的,酸的,甚至辣的,胃裏翻江倒海地想吐。但是陸願狠狠地扣著她的臉,不讓她吐出來。她可能是哭了,哭到後來也沒力氣了。她是活該,她可能這輩子再也吃不到她做的糖醋排骨了。


    第5章 身是客


    陸願眉目倦怠地將煙撚滅,說:“終於還是到你不請我不願的時候了。”


    “你別諷刺。”


    “不是諷刺。”


    陸願看著高薈薈,臉上流淌著夜色,“沒有誰離不開誰,總會習慣的。你和我不一樣。”


    她那樣了解高薈薈。她的愛情遊戲,也不過如張愛玲所說:條件合適,人盡可夫。


    高薈薈很久沒說話,幾顆淚珠掉在她淺色的t恤上,暈開一個一個印子,像是一顆一顆的光影模糊的月亮。


    她們對抗過時間,兜兜轉轉在時間的迷宮裏找回了彼此。她們對抗過彼此,對抗彼此的衰老和厭倦。不過是為了一點惦念。


    她們就像兩棵慢慢衰老的樹。世上的人都被同一片風吹過,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懂得葉子窸窸窣窣的響聲。沒有轟轟烈烈,沒有山盟海誓,一隻流浪貓撿到了一個破籃子,就再也懶得挪窩而已。


    “祝你幸福,不用請我喝喜酒。房子留給你,隨便你怎麽處理。明天我就搬走。”


    說完,陸願起身去換衣服。她眼睛看著窗外,最後說:“薈薈,我不會再找你。”


    頓了一下道:“你也別再來找我了。”


    高薈薈方才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和陸願坐在高中的長條木椅上,春日溫暖。長發的陸願正在看書,她抓著她的校服領子抬頭看她,問道:“阿願,你說愛情是什麽?”


    陸願看得入迷,胡亂應了一聲。她十分不滿地捏她的臉,陸願才皺著眉看她。


    “說嘛,你說愛情是什麽?”


    陸願看了看手裏的書,隨口道:“愛情就是古希臘神話吧。”


    “什麽意思……”她不依不饒。


    陸願眨了眨眼:“就是用手能摸得到書頁的記錄,卻難以眼見為實。”


    她不喜歡這個答案,補充道:“但可以用心感受啊。”


    “我還以為你沒有心呢?”陸願笑。


    “你在看什麽亂七八糟的啊?”她湊過去看,卻怎麽都看不清書上的字,一抬頭發現陸願不見了。


    “陸願?”她惶恐地站起來,在學校裏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直到上課鈴響了,她回到教室坐下,才發現陸願就好好的坐在她前麵。她鬆了口氣,剛想叫她,語文課卻開始了。新來的女老師在黑板上寫字,穿一條精緻的小黑裙,短髮,寫完字回過頭來對大家微笑,卻是陸願的臉!


    她大驚,去晃陸願的肩膀,她就是不回頭看她。


    女老師緩緩開口:“我們今天學李煜的詞,大家看一下課本。”她顫抖地去翻課本,課本早已端端正正翻到了某一頁,甚至用螢光筆畫了重點。


    她看完字發現短髮老師已經從講台走到了教室門口,長發的陸願站在她身後,兩個人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離開。任她大叫呼喊,她們也不回來,而她自己就像被詛咒了一樣怎麽也無法從座位上離開,眼淚落在書頁上是冰冷的圓印。


    書上的字,她可能也是現在才明白。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兒童醫院門口的日本紅楓開的太好了,那麽熱烈的紅,燃燒在蕭瑟的深秋。陸願手裏拿著一條紅圍巾站在樹下,有些出神。


    晶晶想去撿葉子,steve抱著她讓edward去撿,陸願笑了笑,蹲下身給晶晶係上圍巾。晶晶在手裏玩著葉子,被edward抱到車上,陸願開車。小晶晶玩膩了葉子,扒著陸願的椅座又問了一遍問題:“媽媽,你什麽時候來波士頓啊?”


    在這三天裏,小陸晶問了陸願好幾遍這個問題,本來陸願隻是說工作忙或者有空去,但現在她有點不確定了。她兩年前離開是為了過來照顧父母,但現在弟弟大學畢業就在本地工作,她已經沒什麽牽掛了。更何況父母也催她多陪陪晶晶,兩位老人昨天還專程跑來看外孫女。


    “放寒假的時候好嗎?”


    晶晶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確定了一遍後開心地抱住了edward的脖子:“媽媽答應了,媽媽不能反悔。”


    陸願看著後視鏡,笑:“一定。”


    edward神情猶豫,道:“射rry,工作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我打算年底辭職。”陸願看著正前方。路兩邊的葉子撲簌簌掉落,陸願想起了她的眼淚,也是這樣一滴滴,落在她的手上,像沒有希望的落葉。可是沒關係,明年春天又是萬物復甦的好時節,畢竟她的名字是林木薈鬱的薈。


    陳崇顯送別了高薈薈的父母,同高薈薈走進電梯,電梯門合上的時候,扶住她的腰輕輕問:“心情不好嗎?看你吃飯的時候一直心不在焉的。”


    “有嗎?”高薈薈笑了笑,卻在電梯的鏡子裏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眼睛。


    “笑得比哭還難看。”陳崇顯道,“和朋友吵架了?”


    “陸願聽說我訂婚要搬出去,要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之前沒聽你說她結婚了。在醫院的那個外國人是她丈夫?”


    “是啊。”高薈薈有些沉默。


    陳崇顯笑容淡淡的,在電梯門開啟時,牽起她的手道:“走吧,我陪你去拿行李。”


    “不用了。”高薈薈低頭看路,“我自己打車去就好。”


    “那我先回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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