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苗沒有開口,她隻是安靜地喝著椎名有棲給她的咖啡,並沒有詢問她為什麽在密蘇裏號上。


    椎名有棲也沒有開口,她背著雙手靠在牆上看著休息室裏的壁畫,那不是投影之類的虛物,而是一張真正的掛軸,是某艘星艦的素描,輪廓來看是一艘航母。


    令人窒息的沉默維持了一分鍾。


    “我父親名字是‘椎名讓’,原超大和級戰列艦的主要設計人之一。”椎名有棲忽然開口說。


    繆苗並沒有應聲,這個時候的椎名有棲隻是一個需要可以傾訴故事的聽者罷了。


    “吳港空襲第一個受損的地區就是吳港基地,不管是我的父親,還是超大和級戰列艦,全部都消失在了那裏。”椎名有棲至始至終都隻是平靜地陳述著已經發生的事實,半點也沒有發泄自己對這一切的情緒,“我作為他的女兒,多少對聯邦目前計劃的新型戰艦有個大致的了解,所以沃克上將邀請了我加入調試密蘇裏號以及佩龍的隊伍當中。”


    “對不起,當時的我知道尤拉諾維奇就在密蘇裏號上,卻沒有告訴你。”她望向了繆苗。


    繆苗搖了搖頭。她多少也能理解椎名有棲的立場:自己的一切毀於一旦,而尤拉諾維奇是回擊那群罪魁禍首的方式之一,無論是誰,恐怕那個時候都會被仇恨支配腦子吧。


    “因為對二次蟲侵的時間判斷失誤,布萊克的無人機計劃暫且已經派不上用場了,現在的兵力短缺成這樣……我們隻能寄希望於佩龍,寄希望於尤拉諾維奇。”椎名有棲話音一轉,“但是,就算是布萊克再三保證,佩龍依舊是一個不穩定的計劃。”


    “我知道。”繆苗應聲。


    椎名有棲走到那副掛畫前,用指尖隔著玻璃摩挲著那艘航母的輪廓:“前代實驗者尤拉諾因為過度同步,精神力完全融入到了尼米茲航母上。聯邦當時並不知道這件事,他們隻是單純地以為實驗失敗,而唯一的實驗者尤拉諾已經死亡了……如果他們知道尤拉諾的精神力已經在尼米茲號裏,後麵那個慘劇也不會發生了。”


    繆苗抬起了頭——這是那天布萊克因為她的打斷,而尚未跟她說完的話。


    “聯邦抹殺掉尤拉諾的存遠遠不止因為人體試驗這種事情那麽簡單……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真正毀滅巢穴級的不是空戰機師,也不是沃克上將,而是尼米茲號的自爆麽?那其實不是一場意外,尼米茲號進入蟲族生物電波範圍內卻沒有因此癱瘓,聯邦軍部上層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欣喜若狂,但是——”


    “尼米茲號作為一艘航母,本身的主要作用隻是搭載機師,自身的武器係統並不足以摧毀巢穴級。在數千名空戰機師苦戰依舊不能撼動巢穴級分毫之後,他們當即下達了一個指令:讓尼米茲號正麵接觸巢穴級,並引發自身動力係統的自爆。”


    “然而真正的意外發生了。在自爆之前,據殘存的有限報告顯示,尼米茲號和巢穴級接觸的時候,兩者之間產生了極強的共振。”


    “蟲族的內部結構接近於一個管理中樞處理著無數個終端體,這個結構得力於它們自身的生物電波。人類從它們身上感染了這份精神力,所以精神力和蟲族的生物電波本質上是無限接近的,但隻有像是尤拉諾那樣的特例才能精神力足以強到跟它們產生共振。”


    “但是因為尤拉諾殘存的隻有精神力,沒有意識,那份共振導致了暴走。五千名空戰機師幾乎全滅,幸存人數不足一百,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時間,來不及反應逃脫,而是他們都被那極具侵略性的共振強製同步了,所有人的意識都被同化成一體,或者說,都成為了終端體鏈入了尼米茲這個中樞的管製下。被下達了自爆指令的尼米茲號內核動力係統暴走,就這樣帶著五千名機師和巢穴級同歸於盡。”


    “是聯邦軍部,親手送葬了那五千名機師。”


    手掌裏的咖啡應該還是溫熱的,但繆苗卻恍惚覺得它已經涼透了。


    “當時吳港空襲的時候發生了類似的情況,你們之所以會被光線級精準定位,正是因為尤拉諾維奇的精神力跟蟲族產生了共振,隻有精神力達到他那個等級的人才能跟蟲族生物電波抗衡。”椎名有棲繼續說。


    “精神力的評判標準並不適用於尤拉諾維奇。你知道的,精神力等級並不是按照線性增長,而是按照指數增長劃分的,到了a級以上,一個字母的差距都是天差地別的。同樣,尤拉諾維奇的雙s並不代表他的精神力是一般s級的兩倍。現有的機器無法測量到他精神力的確切閾值,就目前的數據而言,他還遠遠沒有達到他精神力所能企及的巔峰。”


    “他目前和密蘇裏的同步度目前在百分之三十左右,這對目前的軍部而言是一件壞事,但對他而言是一件好事,我們還沒有把握到那個度,把握到那個能夠覆蓋住全艦、又不至於因為過度同步而和戰艦融為一體的那個度量。”


    “況且,這個度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隻有他本人才能控製。稍有不慎的話,可能又會演化成當年那個情況。”


    “還有一點,就算密蘇裏號的武器係統已經改進到這個份上,我們還是不知道它的火力能否摧毀巢穴級。”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繆苗沉默地將咖啡放在桌子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繆苗回到艦橋的時候,尤拉諾維奇正好完成了例行的同步實驗,布萊克見好就跑,他是絕對不想當電燈泡或者是啃滿嘴狗糧了。


    “今天你去哪裏了?”


    “……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來的比較晚。”繆苗隨口撒了個謊。


    “哪裏不舒服?”尤拉諾維奇當即把繆苗按倒在椅子上,開始上下檢查。


    “沒、沒有,已經好了。”繆苗紅著臉推開他,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在那之前稍微逗一逗就渾身炸毛跑得飛快,但自那以後恨不得每天都在她腳邊蹭來蹭去,用尾巴卷住她的手。


    被各種“智障”、“白癡”、“笨蛋”吼了一整年,如今他在自己麵前甚至連“切”“嘖”“嘁”這些語氣詞都不再用了,但這樣反而讓繆苗有些不習慣,也不是不喜歡他現在這樣,而是莫名有種立場對調的弱勢感。


    鏟屎官繆苗之前雖然兢兢業業地每天給貓主子鏟屎善後,但貓主子終歸隻是一隻貓,鏟屎官再怎麽被欺壓,也掌握著今天擼不擼毛,給不給貓薄荷,放不放妙鮮包這些生殺大權。但現在貓主子突然對這些都看不上眼,已經不滿足於此了,主動權突然就從手上消失不見了,鏟屎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比如現在。


    尤拉諾維奇整個人跨坐在她身上,身體貼近她:“到底哪裏不舒服?”


    “真的好了。”別再靠近了,這個情況太危險了。鏟屎官小姐拉響了內心的警報器。


    “臉好紅。”尤拉諾維奇喃喃,額頭貼在了繆苗的額頭上,“發燒了麽?”


    淡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就差一點點了。


    繆苗快速地將手擋在了兩人臉頰之間,頭頂冒著熱氣:“太太太近了。”


    “哈?”尤拉諾維奇皺眉,“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嗎?”


    他說得非常理直氣壯,理直氣壯得讓繆苗感到害怕。


    所以她企圖將話題轉移:“尤拉,關於佩龍之前那次實驗的事故……”


    現在已經清楚所有真相的他必然也是知道之前尤拉諾實驗的失敗,和尼米茲自爆的真正原因的,而繆苗想知道他對這件事情的想法。


    “你從哪裏聽說的?布萊克?我沒讓他告訴你這件事。”尤拉諾維奇咬牙切齒,似乎隻要她一個點頭,他就會現在跑去套布萊克麻袋。。


    繆苗隻好老實交代了:“其實我剛剛見了有棲。”


    “嘁,那個扶桑女。”尤拉諾維奇咂嘴,他直視著繆苗的雙眼,“跟爸……跟尤拉諾那個家夥不一樣,我不會失敗的。”他難得以那麽鄭重地口吻跟她說話,像是許下了誓言一樣,言語之中的自負之意毫不掩飾。


    “嗯。”繆苗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你上次不是答應了我嗎?”因為繆苗將手擋在臉前的緣故,尤拉諾維奇隻好側頭,嘴唇在她的脖側輕蹭,耳語道:“我想……你。”中間那個動詞隻有繆苗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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