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五歲的楊戩, 撿到了幾乎被大雪埋葬的幼犬。


    幼犬已經完全凍僵, 腹部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若不是被大雪掩埋, 怕是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在奶娘的幫忙照看下, 幼犬竟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奶娘連說,這大概是一隻神犬。


    哮天犬埋頭吃食補充能量, 默默腹誹道, 神犬個屁, 老子是妖,將來會成為一代魔尊的大妖!


    奶娘告訴楊戩, 狗最忠誠護主, 你對它好, 它就會對你好。既然撿到了就是緣分, 好好養著吧。楊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伸出小手摸了摸埋頭吃食的幼犬的頭頂。然後彎了眉眼笑道, “小狗好乖。”


    哮天犬抬頭瞧了小孩兒和女人一眼, 還行, 都長得挺順眼,對自己也還挺好,不如先住下來。等養好了傷, 再去找那黑熊老妖算賬!


    哮天犬覺得這楊府有些奇怪——府中有管事、婢女、護院,卻沒有老爺夫人。小孩穿的不錯,倒像個主子,可身邊就隻有一個奶娘,那些管事、婢女、護院都對小孩視若未見。搞得哮天犬也隻能跟小孩屈居別院,若是跑到府中別處,免不了要被嗬斥幾聲,還有可能被棒打。


    住得久了,聽下人們的閑言碎語,哮天犬也算摸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這處府邸是都城楊大人在家鄉卞城的老宅,隻留了些老仆在此看掃。至於這個叫楊戩的小孩兒,乃是楊大人的愛妾所生。據說那愛妾生得國色天香,又頗有些才情,深得楊大人的喜愛。愛妾為楊大人誕下楊戩,楊大人老來又得一子,欣喜若狂,滿月宴時賓朋滿堂。


    可這滿月宴卻也不是因為楊大人多喜歡楊戩,隻是為了給愛妾衝喜——愛妾自誕下楊戩後便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終於在滿月宴後的第二日夜裏,撒手人寰。


    楊戩剛出生的時候,楊大人就找算命先生批了八字,算命先生說,小公子生而克母。結果愛妾果然誕下楊戩便一病不起。楊大人對這老來子的喜愛隨著愛妾健康的流逝而日漸寡淡,愛妾一身死,楊大人便揮手叫奶娘帶著剛剛滿月的小楊戩滾回卞城的老宅去,眼不見為淨。


    哮天犬覺得這小娃娃挺可憐的,卻沒想到,被獨自拋棄在這老宅的七年,實乃楊戩幼年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哮天犬跟在楊戩身邊混吃混喝的第三年,楊大人帶著一眾親眷回到了老宅——朝堂動蕩,楊大人不幸下野。


    下野的楊大人沒有足夠的銀子豢養那麽多下人,留下必要的管事、丫鬟、護院、廚子十幾人,剩下的都發了點銀子遣送走了——包括楊戩的奶娘。


    哮天犬當然也被趕了出來。楊大公子說,人都要養不起了,還養什麽狗。


    但準確地說,哮天犬是逃出來的。否則怕是早就淪為了桌上餐。


    被趕出來就被趕出來,它堂堂哮天犬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


    兩千年前橫掃六界的魔尊蕭遙不知所蹤,它哮天犬是立誌要成為能夠跺跺腳便讓六界震三顫的下一任魔尊大人的,總是屈居在一介凡人家中,沒事兒還要打個滾兒亮著肚皮賣萌什麽的,待到它真的成了魔尊,這等舊事若是被挖出來,豈不是會淪為笑柄。


    奈何被後山那可惡的熊妖傷了紫府,震碎了內丹……


    哮天犬垂著頭垂著尾巴,晃蕩在大街上。遠處飄來肉包子的香氣,它聳著鼻子一路追著味道尋過去,衝包子鋪的老板低低地“嗚”了一聲,極盡可憐之相。奈何老板完全不吃它這一套,還是個火爆脾氣,舉起手邊刺出釘子的長木板就要打,還邊打邊罵,“滾!哪兒來的死野狗!”


    哮天犬縱身一跳三丈外,衝老板憤怒地呲了呲獠牙,轉身跑了。


    誰叫它品相不好,腦袋尖四肢細,又高又瘦,哪怕是幼犬姿態也沒占到什麽便宜,看著就一副窮酸刻薄相,還通體漆黑,顯得愈發凶惡,是以晃蕩了這許多天,也沒討到一口吃食。


    肚子好餓。


    後山有兔子,可是又不能去。去了怕是會被那些虎豹豺狼分食殆盡——修魔道的家夥從來就不分“同道”隻分“敵我”,除我之外全是敵的“敵我”。從同類那裏掠奪修為,個頂個的有經驗、有手段。


    哮天犬歎了口氣,趴在一個自己從稻草堆刨出來的洞裏,瞧著鉛色的天有些抑鬱——又快冬天了。


    難熬的冬天。


    它夢見一個小火盆,小孩兒蹲在盆邊烤手,火光落在小孩兒漆黑的瞳中,又亮又鮮活。小孩兒轉頭一笑,露出豁了的幾顆牙齒,然後站起來小鳥似的撲到女人身邊,雙手捧著一個小食盆,笑得一臉燦爛地向自己走來……


    它還夢見小孩兒手裏拿著一根骨頭,舉高,逗它用後腿站立,或者是畫圈,逗它原地打滾。其實它根本不想吃那根骨頭,有肉為什麽要吃骨頭呢?


    大約是小孩兒清脆的笑聲,能讓它暫時忘了身上的傷,暫時忘記那如業火焚身的憤怒。所以它願意逗小孩兒笑一笑。


    從溫暖的夢中醒來,哮天犬在深秋的寒風中打了個噴嚏。它抽抽鼻子,決定回楊府看看,跟小孩兒討點吃的。


    楊大人帶著一眾親眷回到老宅後,將老宅修葺了一遍。之前的狗洞已經被堵死了。哮天犬尋了個隱蔽的地方重新刨了個狗洞,趁著夜色避開家丁,潛入楊戩的別院卻發現別院的主兒已經換了人。


    哮天犬心下一驚。雖說嫡庶有別,但這楊老頭兒總不至於狠心將自己親兒子都給賣了吧?


    哮天犬順著氣味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睡在下人房的楊戩。


    楊大人老來遭貶,心病成疾,加上一路舟車勞頓,回到老宅便一病不起,偌大一家子的事兒都由正室和嫡長子管著。哮天犬覺著,若不是老爺子還有一口氣在,這楊家真能把楊戩賣了。


    還不如賣了。


    老宅不大,幾間院落根本不夠那些少爺小姐住的。打小兒在老爺身邊長大的少爺小姐還得三三兩兩地合著住,哪裏還會有給楊戩住的別院。


    老夫人手一揮,便將楊戩打發去了下人房裏住著。跟夥夫一起。其意圖不言而喻,讓這小孩兒給你當個燒火的吧。


    當年老爺為了那個狐狸精而冷落她們母子的事兒,老夫人可是真真兒地記著呢。若不是她使了些手段……唉,往事不提也罷。


    雖然是庶子,好歹也算大戶人家的少爺;雖然打出生便被拋棄在這老宅,沒有錦衣玉食,好歹也是被奶娘放在手心裏疼著長大的。如今小孩卻換了粗麻布衣,每日跟著夥夫起早貪黑地劈材生火,亂了發髻,髒了小臉,曾經又黑又亮的眸子,跳躍的火苗映落其中,卻折射不出一絲光彩。


    活像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讓哮天犬看了沒來由地冒火。


    它決定了,要在這老宅裏住下來,誰敢欺負楊戩它上去就是一口!


    都讓開!誰他媽也別攔著老子護犢子!它選擇修魔道,不就是為了隨心所欲?


    “哮天,給你吃。”楊戩瞧瞧四下無人,一頭鑽進灌木叢,從懷裏掏出一個冷掉的雞腿遞過去。


    “你吃。”哮天犬抬起前爪擋回去。


    年幼的楊戩並未覺得一隻狗會人語有何不妥,反而覺得很酷。他想了想,原地坐下來,開始用手撕上邊的肉,“那我們分著吃吧,你一塊,我一塊。……給!”


    “嗷嗚。”哮天張嘴吃掉了小孩遞過來的肉。


    “啊嗚!”小孩學著哮天的樣子,張大嘴巴咬掉了一塊肉,然後看著哮天咯咯地笑個不停。


    哮天犬看著楊戩,覺得自己還是喜歡他眼中有光的樣子。


    “哮天,你能回來找我,我真是太開心了。”楊戩抱抱哮天的脖子,順著它後頸的曲線摸了摸它的背。


    哮天犬想,哦,我是他的光。


    好像挺不錯的。


    楊老爺的身體好了一些,說要檢查公子小姐們的功課,都檢查完了總覺得有些不對,想了半天問大公子,“是不是還有一個?”


    於是老夫人不情不願地安排楊戩進了學堂,跟其他的公子小姐一起聽先生講學。


    先生蠻喜歡這個新來的學生,聰穎,一點就透。可他不敢表現出來。小公子不受楊家待見簡直是瞎子都看得出來的事兒——休息的時候,四公子帶頭的一群公子哥兒拿楊戩當靶子,看誰的彈弓射得準,還不準楊戩躲。小姐們就在旁邊看著拍手笑。


    沒有一個人管。


    公子們把土塊換成小石子,又把小石子換成大石子。眼看著楊戩的額頭被一塊大石子砸出了血,先生實在忍無可忍,喝止了這群紈絝。


    當然,事實上,先生隻是說,“別玩了,回來上課了。”


    公子小姐們十分敗興地懨懨進了學堂,先生回頭瞧了一眼站在遠處一直緊繃著身體的小少年,看見他好似鬆了一口氣似的搭下肩膀,那之後就再沒了生氣,像個人偶般麵無表情地走回來,對額頭上的傷混若未覺。


    “去找人處理一下吧。”候在門邊的先生低聲囑咐。


    “不用的。謝謝先生。”楊戩低聲應著,徑自走回學堂的一角,站好,作出準備聽講的模樣。


    先生覺得自己大概是不太懂大戶人家的愛恨情仇,何以苛待一個幼子至此——連個蒲團都不肯賞賜。


    “你額頭怎麽傷的?”哮天問。


    “不小心摔倒了……今天沒有肉啦,隻有一點肉湯拌糙飯……委屈你啦。”楊戩躲在灌木叢裏坐下來,抬手摸摸哮天犬,“吃吧。明天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到肉的。”


    哮天犬很氣悶。它說要護著這個小孩的,結果卻是它在小孩這裏白蹭飯。小孩還因為給他偷雞腿,被罰好幾天沒有飯吃。


    說什麽要成為名震六界的魔尊,卻連一個小孩都保護不了。


    “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咬他!”哮天犬站起來怒氣衝衝道。


    楊戩手忙腳亂地拉它趴下——若是被發現了,非被護院們亂棍打死燉狗肉不可。“沒有人欺負我,是我不小心自己摔的。真的!”


    “楊戩,你聽著。有人罵你你就罵回去!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打不過就喊我!我一定替你出頭的!我不是一隻普通的狗,我是一隻妖,大妖!你有我護著的,不要怕!”


    楊戩看著眼前看起來也就六七個月大的小黑狗在那口吐豪言壯語,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我不騙你!”哮天犬說。


    “人家說妖怪都能變成人,你變一個我看看。”楊戩看著它,目光中倒是有幾分期待。


    “我……我受傷了,暫時變不了人。”


    楊戩看看它,傾身抱住它,“謝謝你,哮天。”


    “……謝我什麽?”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小孩把臉往哮天犬的毛裏埋了埋,“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哮天犬想,人類的壽命不過短短幾十年,就當是養傷了嘛。


    “嗯,我不會離開你的。”


    楊戩放開它,匆匆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你放心吧。我沒事的。奶娘離開前跟我說了,隻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總有一天會獲得別人認可的。我、我一定會努力,總有一天……父親會喜歡我的……”


    叫你那混賬的父親喜歡你有什麽用。哮天想。但是它也不想打擊楊戩,隻是又囑咐了一遍,“再有人欺負你,記得喊我。”


    作者有話要說:  捋一捋每對cp的前塵時間(由古至今):


    上古大戰時期:白風從x溫如昔


    上古沉睡,秘境形成,三界化六界的更迭期:蕭遙x溫婉


    六界初成,秩序未成:楊戩x哮天


    封建王朝時期:秦川x常卿


    90年代左右:白澤x阮蒙


    再強調一遍,一切架空。二郎神的來曆和原型本來就眾說紛紜啦,不要考據。不要聯想封神演義、寶蓮燈和西遊記神馬的。不然你一定出戲。


    他們倆……經曆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吧。


    第42章 story 4-2


    楊戩分明是去學堂讀書, 可卻每天都帶著一身傷回來。哮天犬問他,他也隻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哮天犬不是食言不肯為楊戩出頭。它要等楊戩親口說。


    如果楊戩不需要它為他做什麽,它要對自己的朋友待以最起碼的信任,相信他可以自己處理好。


    可是……處理好個屁。


    “哮天哮天,今天父親又來檢查課業, 然後還誇了我一句‘不錯’!”楊戩說完, 又回想了一番, 雙臂環著膝蓋在那兒癡癡地笑。


    “他關心你的課業, 可曾關心你的傷?”哮天問。


    楊戩突然如霜打的茄子,縮了縮身子, 慢慢搖搖頭。然後他又笑了笑, “一定是我還不夠好。等我做得足夠好, 父親會對我改觀的!”


    哮天犬冷哼一聲,“父親?那老頭兒對你有父子之情?何必那麽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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