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不見玄奘。


    清風將孫悟空和錦寧從網子裏拉出來,也綁在柱子上,道:“你們三個貪吃的潑皮禿,還有這個混在和尚堆兒裏不知廉恥的丫頭,偷了我五顆人參果子,簡直膽大包天!”


    孫悟空雖是被綁在柱子上,卻依舊昂著頭。薄唇輕啟,他的語速慢悠悠的,泛著刺骨的寒意:“不告而拿才是偷。俺明明與你們這方土地山神都過了話,緣何還叫偷?再說,俺隻擊了四個下來,如此這般汙衊,未免血口噴人了。”


    “一、二、三、四,是四個人沒錯。”老豬忽然在一旁嘟囔起來:“一人一個是四個。若是有五個……”他一下子在繩子裏奮力扭起了身子:“好你個猴頭,摘了五個,自己眯了一個不是?”


    孫悟空歪著頭瞪向老豬:“俺說了,就擊了四個。”


    “哼,俺說再找你要一個你不給,肯定是給了那箍兒了。一路上你就跟俺嘮叨她的事兒,肯定是拿著果子討女人歡心去了。”老豬越說越生氣,最後呸的一聲啐在地上,道:“猴頭!猴頭箍!”


    錦寧聽完又高興了:“大聖,你嘮叨我啥事兒了?”


    “你閉嘴!”孫悟空回頭吼了她一句,又是凶凶的模樣了。


    清風在一旁看夠好戲,冷哼一聲,道:“人參果有多難得,孫猴子你不會不知道吧?滿樹結成隻有三十個,五莊觀都是有數的!既然都承認是偷了,為何咬死了是四個不是五個?”


    “俺說了,就四個!”猴子已經僵起了鼻子,大聲道:“你這童兒私下眯了在先,俺取你幾個果子又告訴了土地山神,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話音未落,就聽最遠那柱子上,老沙說話了:“大師兄,五個就五個,你若說給錦姑娘吃了,便是吃了罷。趕緊給人家賠個不是便罷了。”


    孫悟空聞言更是生氣,雙手一使力,捆在身上的繩子節節寸斷:“老沙!”


    “不好,猴兒頭要逃。”清風拉著明月撚了個訣立刻跳出大殿,將大門一關,鎖了個嚴實。


    錦寧嘆了口氣,道:“老豬,老沙,我就吃了一個。我信大聖的。他是敢作敢當的人。他說四個就四個,不會有假。”


    老豬撇著嘴以可以和蚊子媲美的聲音道:“哼,你倆天天膩在一起,不知行甚麽見不得人的事呢,你自然替他說話。”


    錦寧聽後立刻就火了:“我沒有!”


    誰知孫悟空掏出棒子直接就朝老豬打了過去:“你個蠢豬!”


    老豬魂兒都嚇破了,扯著脖子道:“師傅啊,你大徒弟又要殺豬了!”


    這時,錦寧才回過神,四下看了看,道:“玄奘小師傅呢?”


    老沙嘆了口氣,道:“我聽那兩人合計,因著師傅沒吃人參果,是給扔出去了,叫師傅自生自滅。”


    ☆、第21章 陪你四萬七千年


    孫悟空並沒打下這一棍子,轉而跳到老沙身前,道:“你說什麽?師傅叫扔出去了?”


    “嗯。”老沙點點頭,更是愧疚了,道:“大師兄,對不住。”


    “豈有此理!師傅還病著,這一扔少說是病情加重,若讓妖怪撿走吃了該當如何?!”孫悟空又急又惱,撓了撓後腦勺,道:“你們倆在這呆著,時常說說話莫叫那兩個道童起了疑。俺老孫這就去找師傅,打點好了再回來救你們。”


    言罷,他真身坐將在凳子上,撚了個訣使了個元神出竅的功夫,拉著錦寧穿牆而出,一個筋鬥飛上了半空中。


    臨走,錦寧聽見豬八戒嘟囔了一句:“就知道向著那緊箍,咋不帶俺一塊去……”


    她看了看孫悟空,發現他就好像沒聽見一樣,隻專注地在林子裏找玄奘的蹤跡。


    好在這萬壽山是一座仙山,鍾靈毓秀,仙氣充盈。一般的妖物根本不敢靠近,更別提跑到五莊觀的眼皮子底下了。怕隻怕有的妖怪收到玄奘來住的風聲,又知道鎮元子帶著幾乎所有徒弟都出門了,來撿這個漏子。


    烈日灼灼,是一天中最燥熱的正午。黏膩的夏風拂過脖頸,帶著正濃的濕氣與暑氣,無端端令人煩躁。


    錦寧站在不得不飛得很慢的筋鬥雲上,被太陽烤得口幹舌燥。她小心地偏過頭,看到孫悟空的臉上也是大汗涔涔,於是動作很輕地伸手替他抹了一把。孫悟空身形一頓,並未太在意。


    她懸著的心這才放平了些。


    仔細找了半個時辰,終於,在半山腰的位置,他二人見到兩個人影,一粉一白,遠遠地看去不知道在幹啥。


    離近了些,她才發現那穿白衣服的躺在地上,小光頭錚亮,而穿粉衣服的蹲在一旁。


    錦寧趕緊抓著孫猴子道:“大聖你快看,躺著的那個是不是小唐師傅!”


    “俺看見了。”孫悟空放慢速度就要落地,誰知地上那粉色的人影聽到頭頂有聲響,便抬頭看了過來。


    隻這一眼,就叫錦寧大吃一驚。


    著了粉色衣裙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夢中所見的,領著一頭巨狼的女子。除了眉間少了一朵灼灼的桃花,那瘦削的身形,薄薄的雙唇,她斷然不會認錯。


    那是花光身上所有銀錢,在寒風瑟瑟中,救了孫悟空的人。


    蟬鳴如噪,錦寧隻覺耳邊嗡的一聲,腦袋裏的某根弦就這麽斷了。


    她曾經設想過,也許自己做的夢就真的隻是個夢,並不是孫悟空的曾經。但就在方才,這些設想隨著粉衣女子的出現,轟然崩塌。


    女子瞧見二人,也立刻露出一臉驚惶的表情,轉身便跑,瞬間就消失在了林子裏,再不見蹤影。


    錦寧條件反射似的轉過頭去看孫悟空的臉。


    依舊是麵無表情,可那雙金瞳裏分明藏著些許震驚,還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狐疑。


    而後,他的目光倏地一轉,落在了錦寧身上。鑽過樹葉的光斑落在他眼睛上,反射出錚亮的芒。


    錦寧一怔,慌忙地避開視線。她看不懂他那一貫毫無波瀾的臉上出現的細微變化。


    隻是猴子那徐徐漣漪般的表情落在她的心裏,卻好像要掀起巨浪似的。難以壓製住的酸意席捲而來,就如同不停敲擊著耳膜的蟬鳴聲一樣,敲擊著她的心。


    那女子,該是大聖的恩人呀,照理說與她是無甚關係的。若說要對那女子真有什麽情緒,也應是替大聖感激才對。可是心裏這股說不出的勁兒是怎麽回事?這感覺有些可怕,她強迫自己念了幾句經常聽玄奘念的經文,才終於克製了些。


    孫悟空回過頭望著那女子消失的方向,不禁有些失神。而後,他便蹲下身子,似方才什麽也沒看到一般,抬手去探玄奘的鼻息。


    錦寧扶額,才發現自己出了許多汗。她掏出絲絹擦了擦,上前道:“小師傅還好嗎?”


    “豈有此理!”孫悟空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他伸手將玄奘從地上扶起,放在一棵大樹下,繼而又掏出金箍棒,用力在土地上敲了幾下:“土地老兒、萬壽山神、日值功曹,都給俺老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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