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從來都知道。從那一年日本櫻花樹下,這個英國來的大男孩,背著寬大的背包,笑得一臉燦爛的笑蹦到我身邊開始,從一次一次,我和子薰走在一起,總能有意無意的碰到他開始。


    那時的我們,太過純粹,還懵懂無知。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又做錯了什麽。等到無法挽回之後,才知道那時,我錯過了子薰,萊恩錯過了我。於是因果輪轉,便再也無法回頭。


    ☆、未了之事


    萊恩趴在藤椅邊,極不安穩的睡著了。


    我在工作室裏試驗了好久,才終於能在還是鬼魂的情況下,握住了筆,給了寫了封不長不短的信。


    原諒與不原諒本就沒什麽分別,就算是他因此內疚終身也已經與我沒有多大關係了。隻是不知何時變得心軟了。欺詐師能看透人心,是要用來利用人心的,而不是用來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的。結果我自己,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變質了。


    可恨之人原本就有可憐之處,何況我也不曾恨過他。求而不得的痛苦,我比誰都清楚。


    將手中的筆擱下,飄到了陽台上,靜站了一會兒。


    自己曾經喜歡的海景依舊如往昔般,澎湃依舊,喜怒無常依舊。就算世事變遷,它也依舊在哪裏。滄海變桑田的事情,還遙遠呢。


    最後看了一眼海麵,笑了笑,便閉上了眼。


    作為鬼魂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不怎麽受空間的限製,隻要一個意念,便能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


    好比當年,剛想到西索,我就出現在了小西索的床上。剛想去流星街看看,結果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流星街的廢墟堆上,並直接見到了庫洛洛。


    當我睜開眼時,麵前便是一座陵園。


    因為時差的關係,這兒還是白天。密密麻麻的墳墓,看得人有些悚然。


    身為鬼魂,可不代表我就樂意見鬼。幸好沒有意向中的,鬼魂四處飄蕩的情景。


    整個陵園靜悄悄的,墳墓分布有致,濃鬱著莊嚴和死寂的感覺。


    不免慶幸自己的身體已經沉進了海底,或許成了魚群的飼料。但起碼大海廣闊無邊,不像這 一個個的小土包下,人的骨灰還必須裝在骨灰盒裏,排列整齊。沒有活動的空間,還要遵守規則。


    我討厭束縛,而子薰,從來都覺得一定的規矩是必要的——我來這兒,是來見子薰的。


    從一排排的墳墓中飄過,找了許久,才在墳墓群中找到了熟悉的名字,和照片上,眼睛大大的,笑得很燦爛的女孩兒。


    她走的時候,正是最美的季節,盛開得妍麗,走得悄無聲息。好像曇花一般,綻放過一次,便孤寂離去。


    這是我第一次站在子薰的墳前,不再逃避她已經死亡的事實。


    她曾經是我心裏最美的一道風景,現在依舊是。不過不是以愛人的身份,而是以親人的身份,懷念著這個我生命中極重要的人。


    我的愛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給了一個視我如珍寶的人。


    “姐!”我抱著膝蓋,坐在子薰的墳前,微笑,“對不起,來得晚了!晚了太多年,以至於沒辦法給你燒些紙錢。好多年了,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不管還能不能得到原諒,隻是想說而已。”


    “啊!這麽多年沒見了,我又變成了這副容貌,也不知道你還認不認得我。我是木子禹,也是蕭宇。蕭宇死的時候,我一直不確定,姐姐是不是認出了我。我已經想不起來許多東西了,畢竟隔了好幾十年了。”我看著照片裏的子薰,和夢裏的一模一樣,“姐,是我不惜福。當年拋棄了你和爸媽,後來拋棄了愛情,甚至拋棄了和冥、萊恩的友情。最後報應來了,當我渴望得到的時候,不管是愛情、友情還是親情,都已經容不得我選擇了。那恍如南柯一夢的世界,瞬間離我而去。”


    隨即,輕輕的笑了一下:“啊!也不知道這麽說,姐聽得懂嗎。我從小就很任性的,讓你費神操心,也讓爸媽傷心難過。我懺悔的話,一切都還來得及嗎?”


    我說要回到西索身邊,其實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因為上天沒有眷顧我的理由。拋棄父母、欺騙姐姐,還有無數因為我而妻離子散的人。沒有任何一點,可以用來換取幸福的。


    蹣跚的步伐慢慢的向著我在的位置走來。


    我不自在的揉了揉眼睛,轉眼去看,卻在那一瞬間怔住了——


    一對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夫妻,手中拿著花束,相互攙扶著,朝著我的方向慢慢的走來——


    花束被放在了子薰的墳前,我怔在原地,卻不知如何是好。嘴張了張,那兩個稱呼,卻始終也說不出口。


    我任性離開的時候,父親還是滿頭的黑髮,精神抖擻的罵我“逆子”!而母親,還美麗動人,素雅不著脂粉,隱隱透著睿智。


    如今,都已經是半頭的白髮,臉上也開始爬上了皺紋。白髮人送黑髮人,傷心無處可說。幸而不知道我也死了的消息,否則不知道會多幾道傷痕。


    也或許,從我離家未歸後,在他們心中,早已經當我不曾出現過。


    “薰兒呀!”父親微笑著道,“我們來看你咯!我女兒,不管看多少年,還是這麽漂亮!”


    “少得意了!”母親瞪了他一眼,“薰兒漂亮是因為像我,若是像你這般,還不得嚇死人。”


    “哈哈!”父親慡朗一笑,“一樣一樣,沒有我,你一個人也生不出這麽漂亮的女兒來。”


    母親聞言羞惱道:“這麽大人了,也不害臊。”


    啊!是了!他們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從來不離不棄。若非如此,今天如何也看不到他們臉上的笑容的。


    我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他們對著子薰說些家常話。似乎每周末都會來一次,風雨無阻。在他們的口裏,還提到了一個小名叫鍾兒的孩子。那是在子薰離開之後,父親收養的一個男孩兒。雖然有些叛逆,卻乖巧聽話。


    我更像一個旁觀者,因為所有的事情,我全然不知。


    直到日落西山,兩人才攜手離去。


    我猶豫片刻,便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太久太久了,以至於我忘了曾經的家在哪兒,也忘了自己的父母怎樣。


    踏進熟悉的小家時,幾乎已經認不得了。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看見父母親回來了,喊了聲:“爸,媽,去看子薰姐了?”


    “渾小子!”父親語氣嚴厲,卻沒有一絲要怪罪的意思,“有心思看電視,也不知道去看看子薰。”


    “我今天忙嘛!”男孩無辜的看著我父母,“下星期去,帶上子薰姐喜歡的瓜果,嘻嘻!”


    我飄到男孩的麵前,那是一個長相普通的男孩,眼睛卻很有神,一看便知道是個聰明的孩子。能有這麽個人,留在父母身邊,也不錯的吧。


    不過,我早就沒有權利選擇留下還是讓他離開了,因為這個住著血脈至親的地方,已經沒有我立足的餘地了。


    我試圖在屋裏尋找自己存在的痕跡,卻一直想不起來什麽。那時候的自己,已經很喜歡往外跑了,仗著小聰明在世界各地遊走,極少有回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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