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一陣腳步聲響由遠而近,清晰傳來。


    殿中眾人紛紛抬頭,十一娘更是急得搓手跳腳,隻是礙著甘懷霜的冰冷麵色,不敢奔去門外張望。耳聽得那響動越來越大,已經不似女子步伐,似小獸,似奔馬,亂七八糟地一路響到廊外,十一娘手中捏著一把汗,緊張地瞪視門口,隻見一個姑娘狂奔進來,衣裙散亂,蓬頭垢麵,披帛甩在肩後,於廊外拖了長長的一條,絲履都跑丟了,赤著一雙滿是泥塵的小腳。


    正是四品香博士蓮生。


    “對不住!我,我,我……”蓮生跪倒案前,滿臉汗流滾滾,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來遲了……”


    甘懷霜眸中一點寬慰,一閃即逝,麵色仍然凜如寒冰:“為何這時候才來?你眼中還有香試麽?”


    “為,為了救人……”


    蓮生抬手抹去幾乎流入眼中的汗水,仰頭望向幾位評審。那張風塵仆仆的小臉,被這一通亂抹,更是髒汙縱橫如街頭要飯花子一般,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依然閃著湛亮的光芒。


    這一日過得,真是驚心動魄。


    辛家終於澄清了冤屈,保住了家園,但辛大嫂受了驚嚇又遇風寒,孩子逆在腹中,遲遲生不下來,流得遍地都是鮮血。這胎兒產不出來,遲早必是母子兩條人命!眼見大嫂漸漸氣息奄奄,守在榻邊的辛家二娘慌了手腳,抱著幾個孩子哭成一片。


    幸好辛不離在這緊急關頭獲釋,及時趕回家中,為大嫂施針救治,終於止住鮮血,然而大嫂已經全無氣力,無法生下胎兒。蓮生急得心如火燃,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香試、香方?寸步不離地在一旁救助,擇選身上攜帶的香丸,將麝香、靈貓香幾味活血香材煎成香湯,為大嫂推宮助力……


    生死攸關的一個時辰,全無片刻歇息。直到一刻鍾前,忙碌不堪的辛家小院裏,才終於響起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


    “哇——哇——”


    如此脆亮,如此悅耳,飽含著勃勃不息的無窮生命力,讓人在這早春的凜凜寒風中,也感受到盎然溫暖。嬰兒是個男孩,甚是壯健,手腳躍動,哭得中氣十足,終於平安熬過難關的辛大嫂將孩子抱在懷裏,虛弱蒼白的麵龐上,愛憐橫溢,滿是幸福的笑容。


    蓮生也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嬰兒的小手,小小糯糯的一團,五個手指攥一起,勉強能握住蓮生的一根指頭。那極柔軟極嬌嫩的觸感,讓她幾乎淚落,一切的焦切憂急,辛苦付出,全都值得,世上確有這樣的愛,讓人願意傾盡全力去守護,去付出,去拚盡此生……


    甘懷霜聽得蓮生訴說,神情越來越緩,終於長歎了一聲。“救人性命固然要緊,不過你這時候才來,香試可是來不及了。燃香弄香,以香傳神達意,那都需要時間,未時轉瞬即過,眾評審都是長輩,等不得你!”


    那計時香還是蓮生親手製作,當然一看便知,距離香試截止,已經不足一刻鍾。一時間雙手更是冷汗津津,連心頭都變得寒涼。這次機會一旦錯過,自己便是死路一條,霜降一至,灰飛煙滅,明年香試來臨之際,香魂都已經不知散落在哪裏……


    然而就算再來一次,昨夜奔波,也是無怨無悔,那都是她親愛的人、鮮活的生命,其珍重其憐惜,絕不次於她自己的生命!


    人當此際,也別無選擇,唯有昂起頭來,朗聲回話:“未時之內,必當弄妥,無論成敗,蓮生接受結局!”


    萬籟俱寂。


    一隻黃銅香爐,靜置案麵中央。


    ☆、第77章 香神秘殿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 緊盯著跪於爐畔的蓮生。隻見她一雙纖白的小手,有條不紊地操作,並不是點燃香品,而是先燃起炭火,才自腰間佩囊取出一片扁薄銀葉,輕輕置於炭火之上。又摸出一隻蠟丸捏開,將丸中一枚玉色香餅,擺在銀葉正中。


    “隔火熏蒸,可以減卻煙氣, 令香氣更加純正。”蓮生輕聲解說。


    一位長老半眯著眼睛:“是個不錯的法子,但也未見得有什麽……”


    一言未盡,忽然睜大了雙眼。


    那枚香餅的反應,異常之快,炭火隻燃得片刻,一道白霧已然自香餅上氤氳蒸騰, 筆直地升向空中。眾人愕然的注視中,那白霧衝天而起,宛如一道矯健白龍, 凝而不散,直到天花藻井才四麵綻開,如雲朵般飄向地麵。


    如此香霧,聞所未聞, 簡直如同有形有質, 令人肅然敬畏。蓮生隻專心凝視爐中香餅, 繼續輕聲解說:“香中有水盤頭,可以速燃,所以發散極快,不過香氣不大凝實,故而加了海北交趾所產的蜜脾香,有凝聚煙氣之效。”


    另一位長老微微點頭。“形意是有了,不過麽……”


    就從這一瞬間起,室中再也無人開口品評。


    人人都閉緊了嘴巴,眸光閃閃,歡欣與惆悵交錯,沉浸在無盡悠遠的思緒中。


    那是一種極盡奇異的香氣。


    似香而非香,比香還更香,清淡又濃鬱,飄忽又深沉,每個人的眼前,都現出了無盡盛景:鳴沙山的落日,莫高窟的月光,淩空起舞的飛天,莊嚴又嫵媚的菩薩……遍地風煙,滿城黃沙,母親的懷抱,愛人的絮語,嬰兒的呢喃……


    那是敦煌,敦煌人的敦煌。


    是記憶中所有的溫暖與愛,是每個人的童年和故鄉。美得怡神,也美得刺心,美得蕩氣回腸,也美得肝膽俱碎。或許世間的至美就是這樣,美到了極致便不是令人愉悅,而是令人悲傷。但這悲傷,亦是愉悅至極的悲傷,悲欣交集,喜痛難分,七情齊至,五味雜陳……


    一直靜靜端坐的甘懷霜,突然衣袖微動,抬起手來,伸指沾了沾麵頰。那頰上有著一股莫名的涼意,濕潤,微癢,緩緩延至腮邊。指尖一觸,是水,不置信地又輕輕揩了一指,拈在眼前細看,孰料雙眸稍一眨動,又一道淚水滾滾而下,視線已經一片模糊。


    有多久沒流過淚了?


    為什麽會在此刻,無聲奔流,全然無法抑止?


    與在場所有人一樣,那些愛與傷、暖與痛,所有壓抑多年不願想起的回憶,腦海深處珍重收藏的時光,全都在此刻噴薄心頭,震蕩,絞纏,往複翻湧,令這素來強韌勝過男子的女中豪傑,也難以控製自己的淚水。


    十二歲喪母,二十六歲喪父。許嫁三次而夫君暴亡,萬眾避忌的白老虎星。她也曾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父母嬌寵,無憂無慮。已經不願記起那溫暖的舊日,母親微笑著教她做針線做女紅的情景;不願記起慈愛的老父,不顧眾人對女子的諸多冷眼,自幼便帶她接觸了香道;不願記起那初次許嫁的兒郎,本是她的青梅竹馬,訂親兩年不到而夫君暴亡,眾人隻會對她指指點點,沒人看到她流了多少淚,多少無盡黑夜裏的思念與悲傷……


    一身挑起甘家香堂的大業,卻被族人各種猜忌、責難。家裏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整日都在尋釁。苦心經營香品,應對皇宮與官衙的各種壓迫與攻擊,還有五湖四海的同道,競爭激烈,時時還要防範被盜方、抄襲。


    她也隻是個尋常女子,並沒有三頭六臂。她也有自己的愛憎,有自己的情感和心思,有自己的小小夢想與心願。也想遇到一個知心愛侶,與自己並肩在這世上奮戰,然而生活將自己磨練得愈來愈強,早已超過大多數的男子,再沒遇上過什麽人讓她動心。


    此生眼看著就這樣過去,人人豔羨她的成功,誰知道一個英雄孤高絕世的苦楚。早已經不願想,更不願說,早已不懂得哭泣,不懂得哀怨,卻不想被這香氣觸動心底,抑製不住地化作淚水湧流。


    香氣漸漸濃鬱,馥鬱的氣息浸透廳堂。眼前浮現千般景象,萬種回憶,三十年的前半生。阿娘愛惜的笑臉,阿爺堅毅的麵容,少年時候隨著阿爺走遍西域各國,馱鈴聲聲,各種海外名香縈繞,敦煌美景處處,莫高窟香煙交纏,寺廟裏芳香爛漫,幼時那花樹下對她微笑的少年……


    眾多苦楚,眾多歡欣,自幼生長的土地,陪伴成長的親人,少年夢想,情仇愛恨,無論這一生走到哪裏,永遠都是深藏心底的牽絆……


    廳堂中抽泣聲歎息聲,此起彼伏,竟然無人再提考評之事。一位長老顫巍巍地起身,喃喃道:“我要回家了,離開胡楊村已經有二十多年,早該回去看看……”


    甘懷霜閉目良久,抬起淚水朦朧的眼簾,靜靜凝視蓮生。


    “這就是你說的絕妙好香?”


    蓮生有些難為情地紅了臉。“是。”


    “如何製得的?”


    “我摹擬了敦煌最常見的氣息,每個敦煌人故鄉和童年的氣息,分層製成香品,熏燃時自外向內,一層層有序發散,助人體味一生悲歡。”蓮生掰著纖纖玉指,輕輕數算起來:


    “小小孩童的**氣,母親懷抱的體香,牛奶羊奶的氣味,腥膻的奶酪氣味,城中的沙塵氣,駝馬氣,日曬後的土坯房,幹燥的土焦氣。寺廟裏飄散的香煙氣。功德窟裏的潮濕氣。西域胡人身上的香油氣。中原漢家的脂粉氣。秋日滿園的蔬菜氣味。敦煌特產的胡瓜香氣……”


    眾人都聽得呆了,眼望著美貌少女侃侃而談,身形嬌弱,卻帶著宗師般的成熟與自信的氣勢:


    “……我想這世間最好聞的味道,未見得是什麽奇香異香,而是自己童年熟悉的味道,陪伴自己走過青春年少的味道,與自己的記憶息息相關的味道。嬰兒奶香,母親**,故鄉的花草樹木香,鳴沙山的香,莫高窟的香,胡楊林的香,甘露大街的香……就是要這些香氣,喚起人心底的記憶,醒心神,發深省,我想這也正是香道的正道吧。”


    室中靜寂良久,隻有那“絕妙好香”仍在繚繞不息。


    “別叫‘絕妙好香’,這名字還是有些不明所以。”甘懷霜輕聲開言:“叫‘沙州夢’吧。沙州瓜州,都是敦煌的小名,相信每一個敦煌兒女,都能從這款香裏有所感悟。”


    她轉頭望望兩側,與其他六位長老的視線相對,每個人都緩緩點頭。


    “蓮生,恭喜你,你是今天唯一一個過關的香博士。”


    甘懷霜斂衣端坐,凝視對麵的蓮生,淚痕未幹的麵容上,泛起一絲欣慰的笑容:


    “擇日去香神殿裏,拜神求方吧。”


    ——————


    香神殿。


    香道中人莫不向往的至尊秘殿。


    甘家香堂後園,一直沿著青石路走下去,走到盡頭,密林繁花掩映之處,便是香神殿的所在。四周鬆柏為牆,環著一泓疊石植荷的深池,隻以一道小橋相通,小橋盡頭,綠茵鋪地,起一座圓形台基,三層二十七級石階瑩光如玉,階上欄杆環拱一座大殿,碧瓦朱甍,飛簷反宇,纖巧而不失華美,靈秀而不失莊嚴。


    蓮生肅立階下,仰視那神聖殿堂,隻覺雙眼都已經被熱淚模糊,心中呯呯劇跳,任憑雙手緊緊按住胸口都不能止歇。


    將近一年的苦修熬煉,一年的苦樂悲歡。如今終於來到香神殿前,一切疑幻疑真,仿佛身在夢中。那食香弄香的乾闥婆,到底會不會施現她的神力,讓她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分,求得救命香方呢?若是一切並不是傳聞中那樣靈驗,若是一無所獲,這一年豈不白費,來日無多,隻有等死,徒勞一場,虛耗時光?


    不不不,一切都沒有白費。正如那日露宿莫高窟的迷夢裏所言:一切萍水,都有相遇,一切殊途,都將同歸。這一生所有的付出,都將有所報償,沒有一樣會是空付……


    早春豔陽映在香神殿外,三層石階瑩光如玉,更襯得整條道路神聖莊嚴。石階頂端的平台雕欄內,已經候著七位上品香博士,個個雲鬢花顏修飾精美,盛裝華服爭奇鬥豔,傳說中西王母座下七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


    自從花夜來盜方被逐,甘家香堂的上品香博士總共隻剩下這七位,白妙、秦椒、阮芷……都是以精湛技藝冠絕整個香界的人上之人。然而一年一度的拜謁香神殿,仍是香界至高無上的盛事,任誰也不敢怠慢。今日一早,七人不約而同地提前到來,守候在殿門之外,此時都斂衣肅立,遙望階下緩緩行來的店東一行。


    走在最前麵,眾多侍女環擁的美豔女子,雍容,靜雅,氣度一如王侯,正是店東甘懷霜。


    她的身側,竟然還有一個陌生女郎,與甘懷霜攜手同行,雖然離得甚遠,但那豔光老早地便吸引了階上諸人的視線。


    飛天髻,步搖冠,鹿胎紫纈絹襦,緋白間色襇裙。一道霞帔覆肩,兩端斜翹,宛如鳳凰展翅,裙下燕尾飛髾,織金繡彩,隨步履層層飛舞。重工刺繡的繁花披帛長長拖曳身後,行走之際,雲朵般起伏翻卷,飄然勝仙。日色流金,托映著一張瑩潤的小臉,連那眸中光彩都如朝陽般明亮。


    “是蓮生!”階上的眾人驚歎聲中,秦椒先認出來:“今年唯一過關的那個!”


    “是她?真的?店東親自送來呀,嘖嘖,這模樣,烏鴉變鳳凰……”


    ☆、第78章 各有所求


    這七位上品香博士, 人人都識得蓮生。就在半年前, 她還是個剛剛進入甘家香堂的廚房雜役,一身油煙氣,冒冒失失地跑到凝香苑來奉茶, 被師父烏沉揪著頭發當眾踢打, 眾香室都被驚動, 人人親眼看見。誰想到才過了這麽短時間, 她已經飛速地成了香博士,飛速地通過香試,進入上品香博士行列了!前日剛剛有人來凝香苑清理了白妙對麵的香室,掛起“蓮”字竹牌, 那就是為她預備的新房間。


    香道之艱深,難以盡述, 凝香苑這七位上品香博士, 人人都是曆經無數試煉才一步步升級上來, 這蓮生卻在短短數月內從最卑賤的雜役一口氣衝到三品香博士,簡直就是一步登天。雖然她製出的香品轟傳甘家香堂,在香界也是聲名鵲起, 但成功得太順利了,難免讓人心裏不太舒服。


    “就算是天資最為聰穎的白妙姊姊, 也足足花了四年時間才走到這一步啊。”秦椒看著一步步踏上石階的蓮生,又忍不住嘟噥一句:“她憑什麽?定然施了什麽詭計!”


    抬頭瞥一眼身邊的白妙, 隻見那一身素白的女子正凝神望著雕欄下一棵高大的羅漢柏, 一副心神不屬的模樣, 當下咳了一聲,又提高了聲音:“白姊姊你瞧,真是什麽人都能進凝香苑了呢。”


    白妙隨著她的指點,斜睨了一眼正在走近的蓮生,不屑地又轉過頭去:“關我什麽事?我隻製我的香。”


    秦椒尷尬的輕咳聲中,裙袂拂地,悉索作響,甘懷霜與蓮生已經踏上平台。眾人頓時噤聲,急忙俯身施禮,甘懷霜頷首回應,微笑著伸手拉過身側的蓮生:“這位是新入凝香苑的蓮生姑娘,諸君想必已經識得了。以後還望眾位互相扶助,親如一家,共同光大我敦煌香道。”


    蓮生移步上前,恭敬地向七位香博士們一一施禮問候:“姊姊好。以後還望姊姊們多多指教。”


    眾人有的還禮,有的淺淺一揖,有的隻點點頭,七零八落地回應:“好。好。”唯有秦椒上下打量著蓮生,笑眯眯道:“妹子,等會兒馬上就要進香神殿求神,你緊不緊張?”


    “緊張是有一點的。”


    “哦,那來聽姊姊教你一句話。”秦椒湊前一步,附在蓮生耳邊,低聲開言:“記住了,我們甘家香堂這香神殿靈驗得很,要真正的香道高人,才能有求必應,對那些濫竽充數的小人,一點都不留情麵。花夜來你識得吧?當年她進香神殿一無所獲,後來才知道是靠盜方混進凝香苑的,果然沒有好下場。你須放鬆心情,不要重蹈了花夜來的覆轍!”


    神情雖是微笑,語聲卻越來越淒厲,最後一句話說得,陰森可怖,直如鬼哭一般。蓮生起先還恭謹地聽著,聽到後來,眉頭微蹙,明眸轉動,也在秦椒臉上掃視了一圈,淡淡笑了一下。


    “姊姊說這話,我就不緊張了。安心迎接香神的庇佑便是。”


    想拿這話恐嚇蓮生,那真是妄想了。蓮生的緊張,哪裏在於香神靈驗?她怕的是香神不靈驗!


    身邊哢噠噠幾聲金屬脆響,甘懷霜已自侍女奉上的漆盒中取出銅鑰,親手啟開門鎖,肅然踏入殿門。


    空闊的殿堂,頭頂天花藻井高得幾乎看不見,四下裏幽幽空寂,一座座盛滿香油的燈爐逐一燃起,映照著殿堂正中一座佛塔。一朵盛開的石蓮承托塔身,層層蓮瓣精細繁複,似乎綻放著淡淡清香。塔身四周,雕滿各色異香:鬱金香,龍涎香,陀羅花,闍提花,桫欏樹,檀香樹……


    正中一座精雕細縷的龕座,安然端坐一尊神像,背後火焰紋絢麗飛舞,燃動這方靜謐空間。


    這萬眾向往的香神像,原來隻是個極小的銅像,隻有一尺來高。遠遠望去,頭戴天冠,身披瓔珞,結跏趺坐,眼簾低垂,與尋常菩薩坐像並無兩樣。走到近前才看清,那天冠乃是獨一無二的八角天冠,那身形色作赤紅,左手簫笛,右手寶劍,發髻焰鬘騰飛,竟是菩薩中不常見的大威力相。


    一雙妙目,卻是靜穆又慈悲,似暝非暝,似觀非觀,凝視座下眾人。任憑眾人如何走動,那雙眼神始終凝視不散,從任何角度任何距離,都像是彼此麵麵相覷,犀利的眸光,直透每個人的心神。


    神像前的蓮生,不自禁地雙手合什,虔誠俯首。在此之前的種種擔憂、疑慮,此時麵對香神那慈悲的眉眼,神妙的姿容,全都煙消雲散,唯餘景仰、敬慕、信任、期待,凝結成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溢滿胸膛。是,這就是神,就是真神。冥冥中不知哪裏的聲音在腦海中鳴響,輕輕地告訴她,提醒她:一切的答案就在這裏,拯救命運的香方,就在眼前!


    幽深大殿裏,光影離合,香霧繚繞,銅鍾當當當敲擊三下,一年一度的乩禮開始。八位香博士於屏風後排成一列,由甘懷霜一一領去神前求方。頭一位自然是白妙,在眾人滿懷豔羨的注視下,傲然昂首,率先行去龕前求神。


    良久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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