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各有自己的一番心思,秦潼是答允過青蓮要照顧好白玉堂,這會兒於情於理不能袖手旁觀,便上前道:“雄飛哥哥,我去請位大夫來吧,他這傷……”


    “眼下太晚,不必麻煩了。”展昭擺手道,“他胸口不過是皮肉傷,我替他上藥包紮便可。至於內傷,我這裏還有些應急的丸散,與他服下,調息一晚,明日再請大夫來看看情況。”


    秦潼連忙點頭,又見展昭伸手扯開白玉堂的衣襟,不由臉上一紅,忙背轉過身去。


    展昭瞥了秦潼一眼,見她這般行止心中不由微微奇怪,卻也不曾深思,隻道:“你去找夥計打些熱水過來,再找些幹淨的衣物。”秦潼連連點頭,忙不迭出門去了。


    展昭這才鬆開白玉堂,垂眼看見白玉堂眼中恨意,不由嘆道:“五弟,雲盛待你一片赤誠,我看在眼中。白姑娘出了這樣的事也實非她所願,你一味自責或是遷怒於她,又何濟於事呢?”


    白玉堂怒極反笑:“展大人說得真好,你與她都是聖人,我白玉堂不過是個不識好歹、狼心狗肺的江湖草莽罷了。”


    “我知道你看不慣我,”展昭輕聲道,“隻是人各有誌,展某但求無愧於心,你對我說什麽、做什麽,我無話可說。但雲盛不一樣,她將你看作弟弟一般,你方才那樣說她,實在令人心寒。”


    白玉堂還想反唇相譏,卻實在沒了力氣,冷笑一聲偏過頭去闔眼不再看他。展昭不由長嘆一聲,知道這個梁子是結下了,也無心再辯解什麽,從隨身的百寶囊中找出傷藥。正巧秦潼端著一盆熱水進來,微微氣喘著道:“水來了。”


    展昭便上手與白玉堂清理傷口,白玉堂待要掙紮,卻被展昭一句“若不老實便點你穴道”止住了動作。他心中不由大恨,生平從未有人膽敢這樣羞辱於他,白玉堂直氣得臉色青紫,發誓今後定要展昭好看。


    秦潼卻是不曾察覺白玉堂與展昭之間暗潮湧動,展昭已把白玉堂身上衣衫褪下一半,她把水端過去便忙不迭扭過頭去,哪裏敢去覷看白玉堂臉色。這樣一來秦潼卻也閑了下來,耳中聽得身後窸窸窣窣,卻是展昭替白玉堂塗好金瘡藥,正扯了件幹淨透氣的貼身小衫將傷口束好。白玉堂倒也硬氣,咬緊牙關一聲也未叫出口。


    她不由想到,白玉堂雖看著逞強好勝、心高氣傲,其實到底也還是個孩子。如今青蓮出事,他嘴上不說,心裏多半也難過。可眼下展昭與他關係正僵,方才白玉堂又與自己吵了幾句,無論是誰都不好再勸慰白玉堂。


    這卻如何是好?秦潼知道白玉堂很早便鍾情青蓮,眼下勞燕分飛,若無人從旁開導,她隻怕白玉堂走進死胡同裏,再做下錯事。秦潼想著想著不由咬住下唇,她心中明白,青蓮出事與那些官差上門鬧事脫不開幹係。隻是依著白玉堂那個性子,隻怕計較起來也不會去找那幾個小角色。


    秦潼咬緊嘴唇,心中悵然無奈,她知道以白玉堂的行事作風來看,十有八九會將此事算到展昭頭上。可展昭何其無辜?他一個江湖中人初入朝堂已是十分不易,若是白玉堂藉此找他麻煩,隻怕於他今後仕途有礙。


    尤其是包公又是個再古板不過的人,定然不會喜歡江湖中人隨性灑脫。展昭在他手下辦事,性子早被磋磨得不似年少之時,秦潼想想便覺心酸,若是展昭遇上麻煩,哪裏能指望包公給他撐腰,不被大義滅親就是好的了。


    正失魂落魄之間,秦潼目光落在紅漆木窗之上,忽地凝住了身形,喃喃低語道:“紅漆……”


    “雲盛?”展昭聽得秦潼沒頭沒腦嘟噥一句,不由心中奇怪,抬頭問她道,“什麽了?”


    秦潼恍惚間覺得自己遺漏了極為重要之事,她伸指重重掐了掐眉心,許是深夜不睡,頭隱隱作痛。


    “雲盛?”展昭皺眉又叫了一聲,見秦潼兀自不答,便撇下白玉堂站起身來,伸手輕拉秦潼衣袖,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秦潼渾身一個激靈,抬起頭嘎聲道:“紅漆……”她望著展昭關切的眼神,思緒漸漸連貫,“我在徐家小樓的窗沿上看到了幾點紅漆,但桌椅、樓梯都是黑漆所漆。”


    “許是家中還有其他紅漆家具,”展昭聞言沉吟道,“不過是窗沿上濺了幾點紅漆,又是什麽大事了?”


    秦潼緊緊皺著眉頭,隻覺心緒紛亂,她咬著下唇,半晌才道:“那張桌子未曾新漆,徐夫人解釋說是因為漆工不老實,意圖將紅漆杌子漆作黑色偷偷帶走。”


    “確是如此。”展昭也記得清楚,卻仍不明白秦潼在意什麽。


    秦潼深吸一口氣道:“我要重回徐宅。”


    夜更深,樹梢之上棲著的夜梟發出古怪的叫聲,嘶啞得像是譏誚的笑聲。


    秦潼與展昭匆匆穿過街道,空蕩的石板路上迴響著秦潼橐橐的腳步聲。半晌,秦潼忍不住低聲道:“把澤琰一個人扔在客棧真的不礙事嗎?”


    “不礙事,”展昭嘆氣,“真的不礙事。”他在心中默默數了數,這是秦潼第二十七次問他這個問題了,饒是脾氣溫和如他,也有些撐不住了。


    秦潼卻斜眼看了看展昭,皺眉道:“澤琰也算是你弟弟,怎麽你這麽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我是真的擔心他,他一個人不會想不開做傻事吧?”


    “我知道,”展昭又嘆了一口氣,“他不會的。”那臭小子現在約莫在思量著如何找自己麻煩,要自己好看,做哪門子的傻事。也隻有秦潼才會牽腸掛肚,怕他冷了熱了、餓了渴了。


    秦潼聞言仍不放心,然而到徐宅是她提出來的,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加快腳步。


    眼看到了徐宅,兩人正要從老地方翻牆溜進去,忽然展昭伸手一扯秦潼,將她拉到了牆角,另一隻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巴。


    秦潼驟然撞進展昭懷中,還來不及驚駭,便聽得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左近響起來:“這是你要的東西,別再來找我了。”語氣甚是不耐。


    秦潼一怔,抬起頭借著月光望去,另一個角落裏,一個十來歲的男孩正伸手將一個小盒子交給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說的話卻讓秦潼瞬間從頭冷到腳——


    “你還真有兩下子,弄死了那個老不死的,這徐家還不是你的?”


    卻不知後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雙十一要到了,有人要剁手了嗎~


    周末愉快!


    捉蟲


    ☆、第二十三回 峰迴路轉案中案


    自打白玉堂牽扯進這樁人命案中,秦潼便一直在暗暗思量其中關節。她曾無數次推想,徐宅之中上至徐淩小妾,下至僕婦、廚子,各人可有嫌疑,可是清白?她獨獨沒有懷疑過那個由徐夫人帶進門來的孩子。


    年幼失怙,能由徐夫人帶回徐家,至少吃穿不愁,頭頂能有片瓦遮風擋雨。這孩子怎麽會痛下殺手?他動機何在?


    秦潼仍被展昭扣在懷中,卻已忘了掙紮。她這些年在石州府做一個小小緝捕,也曾自認見慣世間冷暖、人情善惡,可她所知所識卻被今夜眼前所見幾近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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