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眼裏的光亮跳動了一下,這種皮鞭用上十成勁足以震裂髒腑,徐恩培選它,明明是要廢了展昭!


    又向上麵的審訊桌瞥去,見趙玨眼角抽了抽,終歸還是閉上嘴,白玉堂心中明白,暴露的特工一文不值,就算展昭真的被當場打死,趙玨也不可能為他說一句話!


    心中疾速盤算,來時門口有多少偽軍,剛剛又來了若幹憲兵,都有什麽武器,何處是火力死角,哪裏有突圍捷徑。


    脫身未必無望。


    但是這樣做了,無疑會將一切與此相關的人推進絕境——貓兒願意犧牲性命守護的這一切,都將付之東流!


    我的……貓兒!


    咫尺之間,天遙地遠。


    竹內敬三看向趙玨,眉眼浮起冷笑:“趙桑!你的忠心大大的有?替帝國辦事的,心軟的不要!”


    眼看著事態已經漸漸發展到無法駕馭,趙玨控製著臉上的表情,橫心喝道:“給我打!”


    一個偽軍上前去撈皮鞭,剛一伸手,皮鞭就被另一隻手奪出水麵。


    白玉堂握著皮鞭,沉聲說道:


    “我來。”


    聽到白玉堂的聲音,展昭懸吊的雙手下意識地攥緊鐵鏈。這個動作落在白玉堂眼裏,倏地激起一陣熱意。


    貓兒,我知道你相信我!


    皮鞭在白玉堂手中掄開,兇殘的架勢連竹內敬三都不由得眨了眨眼。


    破風之聲爆響,展昭背後藍衫應聲撕下染血的一片,一尺來長的鞭痕綻開,怵目驚心。


    鐵鏈猛然繃到最緊。


    劇痛,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架上的人卻完全沒有聲音。


    夜風攜著樹木氣息從外麵撲進,挑破堂內的沉悶空氣。四周鴉雀無聲,隻有響亮的鞭鳴一下下迴蕩。


    汗水順著展昭太陽穴流下,鐵鏈在晃動,燈光在晃動,整個視野都晃動成茫茫的灰白。


    白玉堂腕脈突突暴跳,每一塊筋肉都在軍服下顯現出來。要把一條重鞭控製得生風見血又不傷筋骨,白玉堂調動全身的力量在收放之間艱難駕馭。


    竹內敬三滿意地看著,一言不發。


    眼看著展昭藍衫抽碎成片,白玉堂眼眸已經忍得要迸出血來。


    貓兒!你還要挺到什麽時候!


    甩手揮去,鞭身正要切上展昭後頸,在這一鞭落下之前,架上鎖鏈突然一鬆,展昭整個體重墜到了兩隻手腕上。


    白玉堂反手收鞭,燃燒的瞳孔盯著鞭上的鮮血,切齒道:“犯人昏過去了!太君!”


    竹內敬三打個手勢,一盆冰水劈頭潑下。


    鎖鏈一跳,架上昏迷的人被激得向後猛仰,喉嚨裏隱約發出嘶啞的氣聲。


    “他說什麽?”竹內敬三問趙玨,早有偽軍跑過來小聲報告:


    “他說,鳳華……來生見……”


    竹內敬三疑惑地皺眉,站起身走到展昭旁邊看了看。伸手從衣袋裏掏出一隻燃油打火機,哧的一聲,火苗升起,對著一道綻開的鞭傷燒過去。


    白玉堂圈著鞭梢的手背上勒出深深紫印。


    不知什麽時候,外麵已經響起細密的雨聲。涼風裹著雨氣漫進堂來,衝散了燃燒的味道。


    “奸細的不是,啞巴的有。”竹內敬三熄滅打火機,看一眼在一邊垂手侍立的趙玨,“關起來,特移送的批準。”


    竹內敬三帶著徐恩培在憲兵護送下離開,趙玨急忙帶人送出大門,堂內隻留下了負責把犯人再押回牢裏的值夜偽軍白玉堂。


    白玉堂餘光向門外一睨,漫不經心地把皮鞭先送回原位,然後開鎖,展昭似乎掙紮了一下,向白玉堂相反的方向倒下去。


    白玉堂一把撈住微微悸慄的熟悉身軀,強抑住胸中衝動,把濕淋淋的展昭扛上肩頭,大步出門,向牢房的方向走去。


    神情不耐,動作粗暴。


    身後的樹叢動了一下,灑落一地雨滴。


    回到走廊盡頭的黑暗牢房,確定周圍已經再沒別人,白玉堂一把抱住展昭,渾身的熱血幾乎同時衝到眼底:


    “貓兒!”!


    展昭微微動了一下,伸出手,在白玉堂肩後輕輕拍了拍。


    “玉堂……為難你了。”


    白玉堂抓住展昭冰涼的手,靜靜握了片刻,像是下了決心似地放開,苦笑。


    “貓兒,我終於明白,你當初為什麽拒絕我。”


    貓兒,你想要的,我白玉堂無不為你取來!


    可你要的是家國天下,我給不起。


    不過,我至少陪你一起拿命去換!


    愛上這樣的你,是一件痛苦艱難的事。


    但是,我說了,我願意。


    不等展昭回應,白玉堂已經起身出門,很快又拿著東西回來。


    牢房裏亮起了黃暈的油燈光。展昭眼中略有一絲詫異,旋即變成無奈笑意——白玉堂一定是把牢裏倉庫的家當都搬到這兒來了。


    白玉堂給展昭沖了碗熱糖水,自己利索地揚開被褥,在稻草上打個厚實的地鋪,然後動手脫掉展昭身上破碎的濕衣,幫他伏到枕上,用溫熱紗布搌去身上的血跡鹽漬。


    隔著紗布,也能鮮明地感覺到肌體的陣陣緊繃。


    靜夜無聲,白玉堂的頭腦漸漸從強製的冷靜沉澱成一片清明。回想堂上的情景,抽在展昭身上的每一鞭都像閃電劈進腦海,雖然自己下手已經很有分寸,但畢竟……還是太重。


    一陣涼風從窗洞裏吹來。白玉堂皺眉向上看了看,甩掉偽軍軍裝,脫下棉質內衣,輕輕把展昭裸在被外的後背大半蓋好,隻露出隨時處理的部分,自己才又穿回外套。


    擋住了春寒,卻擋不住心裏的涼意。


    白玉堂太了解展昭的身體,上次把展昭從死亡線上拖回以後,展昭憑著超人的毅力戒斷了一切成癮藥劑,然而從此任何普通止痛藥都對他失去效力。


    苦鹹的鹽水在綻開的傷口邊緣結晶,濕潤的紗布蘸上去,幾乎等於又上一遍刑。


    展昭一直很配合白玉堂的動作,仿佛滲血的傷處沒有知覺。隻是在白玉堂重又蓋上內衣,轉身去盆裏擰紗布時,展昭才緊抿唇角,一陣隱忍不住的疼痛終於透出體表。


    白玉堂浸在水裏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沉默地攥著紗布,背對展昭,直到展昭顫抖漸漸平息,才回過身來看。


    心中隱寒,他的貓兒心性剛強依舊,身體卻已不再像在蓮花山時那樣精健強悍。


    然而剛剛路過趙玨辦公室時順腳進去翻看,發現趙玨把展昭特移送的檢驗日期就定在明天!


    且痛且愛,且憂且恨,百般滋味聚成一把無名火,悶得髒腑如煎,卻無處發作。


    望著白玉堂近於審視的嚴肅眼神,展昭嘴角繃起一個盡量自然的笑容:


    “玉堂……我沒事。”


    “貓兒,”白玉堂的目光落在透出斑斑殷紅的內衣上,聲音有些喑啞,“你從來不說疼,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麵前還忍得這麽辛苦。”


    展昭略點一下頭,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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