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走在盲道旁邊,路邊的書店,文具店和小餐館這才在鄭念初眼裏留下印象。


    “也有好吃的,下次可以來,今天是不行了。”林聲看她打量著四周,主動介紹。


    下次,又是下次。


    不知道這些所謂的下次是什麽時候,鄭念初心裏有一點抗拒它們的到來,可是每回聽她一說就忍不住開始幻想雛形。


    約定常常是和親密相聯繫的。


    她不明白為什麽林聲沒有那樣喜歡她還要處處來接近。一個班裏說多不多,說少也有四十多人,為什麽偏偏是她?插班生她倒是班裏唯一一個,但這有什麽呢?她也從來不找自己問詢以前學校的情況。


    一路思考著,她們又回到了林老師家,同時,也是林聲的家。


    她後悔當時同意林聲的提議,她不該來的。


    林聲的媽媽,林老師的妻子,大概正在看gg,看見她進來,眼光很複雜,不過仍然笑著讓她坐,然後接了鹽回廚房重新開火。


    好像,林老師的妻子也不怎麽喜歡自己。


    她確實不該來。


    林征望讓女兒帶鄭念初玩:“我去幫你阿姨看著鍋。”


    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過什麽交流,當她倆聽到喊聲,從林聲臥室出來吃飯的時候,林聲媽媽看她的眼神明顯發生了變化,臉上的笑容也更貼合更自然了。


    四個人圍著那張小方桌坐下來,菜碟碗筷都已經擺好了。如她所想,林聲媽媽是個有條理的人。


    鄭念初左邊是傅淮寧,右邊坐著林聲,林征望在她對麵。林聲沒有說怎麽遇到她的,林征望就問起來,說:“你爸爸中午沒回來?”


    鄭念初嚼下米飯,點頭。


    “那你,”林征望頓了頓,“你阿姨呢?”


    過了一會兒,他才得到鄭念初的回答:“在家。”


    飯桌上一時寂靜。


    鄭念初對著林聲不想說這些,甚至要撒謊,但是換成林征望,她就不知怎麽的,訴苦似的說了出來。


    林征望愣住了,傅淮寧打破了冷掉的氣氛,給鄭念初夾了一筷子林聲平時愛吃的菜,在她想來小孩子口味會有相同。


    “吃飯的時候就吃飯,非要說什麽話。”這句話是對林征望的,說完她又夾了些別的菜色到鄭念初碗裏,“嚐嚐看,我做的菜合不合你胃口。”


    那種疏離感,和鄭念初心裏念叨的那幾句“不該”頃刻間全部消彌。


    鄭念初用來嚐味道的大概不是舌頭,她滿腦子都是細胞和神經元在叫囂:這個合胃口,那個也合胃口。


    飯後她們又回到林聲的房間。這裏空間並不大,比她的新屋子還要小。


    林聲敲了敲中間一堵牆,聲音不算沉悶:“爺爺住隔壁,現在在小姨家。”


    原來是一間屋子隔開的。


    兩個人之間其實沒什麽好聊的,林聲就問她要不要睡午覺。


    “不了。”


    這是別人的家,別人的床,她知道那是很不禮貌的,至少將心比心,她不喜歡別人躺在她的床上。


    林聲向來善解人意,見勸解不奏效,也不強求,隻說:“那給你書看。”她從小書架上找出一本外殼很有趣的遊記遞給鄭念初:“屋裏沒凳子了,你坐床上看吧,我真的沒有潔癖。”


    鄭念初心說,我在意的,可我也不是潔癖。不過仍是坐下了。


    她翻到扉頁,林聲的電腦裏傳出了聲音,是很奇怪的音樂。


    沒有人聲,也沒有幾樣樂器,甚至不成曲調,聽著靜謐安寧如臨山溪小池。


    鄭念初沒有聽過這樣的曲子,她繼續翻著書,看著看著發現好像也沒有封麵看起來那麽有趣。


    然後漸漸地,她的眼皮耷拉下來,整個人開始傾斜。


    林聲關掉蓄謀已久的助眠曲,輕輕走過來,把疊好的被子和枕頭放在她即將要倒下的地方。於是鄭念初到底還是歪倒在床上了。


    又過了幾分鍾,林聲斷定她已經睡熟,遂拿開那本遊記,彎下腰來仔細看她。


    皮膚白皙清透,雙頰泛粉,睫毛細密而纖長,烏黑的長髮與眉睫,配這張精緻的臉孔正好。


    而她的目標,是那雙耳朵。如今鄭念初歪著身子,她隻能看到一隻右耳。像西方神話裏居住在無邊森林的精靈,也像純潔的大天使即將振翅的羽翼,馬上就要帶著這個人,這個靈魂,飛回到天上。


    她將手伸過去,碰到了夢寐以求的翅膀。


    第5章 稱呼


    鄭念初想,她是無法甩脫這個人了。


    她在這個嶄新的環境裏接觸到的所有有好感的事物都與林聲有關。溫潤和藹的林老師,讓她畏怯又萬分想接觸的林聲媽媽,以及各種各樣被林聲介紹過來的好吃的食物。


    書店老闆,小超市的收銀員,熟食鋪子的劉叔,他們也都對鄭念初笑。真要論起來,她所生活的大環境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但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鮮活顏色撕開漆黑的外殼,陽光和雨水都像開閘的活水奔湧進來。她飄飄然被林聲從冰冷的現實世界帶到了鳥語花香的烏托邦。


    抽水聲在課間十分鍾的休息裏此起彼伏。虞三月在她旁邊洗完手,抽出一張自帶的紙巾胡亂擦過水,然後又抽一張塞給她。


    瞧,連朋友都是與林聲有關的。


    她接過來,謝謝也沒說。這幾天裏和她們兩人說了太多謝謝,她說得麻木,對方也聽到耳朵起繭了。


    於是她幹脆連謝謝都省略。


    “下周月考,你行嗎?”虞三月踱到廁所門口等她。


    盡管長相相同,但是相對於虞嘉月,作為雙胞胎姐姐的三月在性格上截然不同。她說話隨意,聽話也隨意,沒有太多自己的態度。不計較別人是否話裏有話,表裏不一,因為她懶得處理那些意思。相對的,她自己本身也有什麽說什麽,沒有人認為她會背後說人壞話。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朋友適合就來,不適合就走。她三兩天摸清了鄭念初的交流風格,與她說話越來越直了。


    上課鈴響之前,兩個人一起回教室。


    月考,這個屬於中學生的專有名詞聽在鄭念初耳朵裏真是無比陌生。她這個暑假經歷了太多,父親的低穀,搬家,轉學,對於考試幾乎是山海之隔。


    她,對這次考試沒有把握。


    “關於荷花,上學期我們學過蘇軾的一首古詩,怎麽背來著?”


    朗朗的讀書聲從混亂漸漸歸一,林征望欣慰地從左到右巡視了一遍,這個班的生源都是千挑萬選,一首學過的七言絕句更是個個都倒背如流。


    隻有鄭念初,微抿著唇,坐在最後一排不出聲。


    辦公室裏,林征望給鄭念初搬了把椅子,兩個人都坐下了。


    “你這種情況,老師沒有辦法單獨給你輔導。”


    鄭念初察覺自己給對方帶來了麻煩,皺著眉頭:“我很快就能背完。”


    林征望笑著搖頭:“不是背的問題,古詩文不僅要背,還要理解。”


    這可正戳了鄭念初的短處了,她在理解這一塊表現出的天賦非常有限,而且全部局限於字麵意思。關於閱讀理解裏的深層涵義,她往往隻能套著公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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