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起身走近楊文遠,伸出肉乎乎的手,蹲下身來拭著楊文遠的淚珠。


    楊文遠頭伏在六六的膝蓋上, 放聲的大笑堵在喉嚨裏,轉而抽噎起來。楊文遠邊嗚咽邊道:“六六,我好傻好蠢,是個蠢蛋……”


    “你才不蠢呢。”六六抱著他的頭正兒八經道,“你一麵做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務正業的玩意兒,一麵讀書考秀才,還是一次性全過。我爹說你可以曆害了!”


    楊文遠抬起頭看著六六,手指著那些木製的水車,桔槔,“這些不是玩意兒,可是很好的東西,對農民很有用的東西。”


    六六捏著帕子拭掉楊文遠臉上的淚水,一本正經道:“對對,我們的楊文遠可是要做個像蔡升那樣的人,名留青史!”


    楊文遠臉上有些羞澀又有些高興,家裏人都說他弄的是小巧,不務正業,可沒想到六六卻是他的知音,拿他和蔡升相比。


    陳書瀟咳了一聲,板著臉道:“楊文遠,你鬧夠了沒?”


    “鬧夠了就給我起來。”陳書瀟看著楊文遠的手抱著六六的膝蓋直冒火花。


    六六不滿道:“哥,你怎麽凶楊文遠呢?他還難過呢。”


    陳書瀟手指著楊文遠的雙手,“你雙手放在那裏的?”


    楊文遠低頭一看,他的雙手正抱著六六的膝蓋,趕緊拿開手,扶著牆站起來。


    六六不以為然,“之前,我還拉個楊文遠的手呢。”


    “啥?”陳書瀟暴跳如雷,“什麽時候的事?是在晉中?還在洛陽城?”


    “枉我把你當君子,楊文遠,你個登徒子。”陳書瀟大叫一聲,捏著拳頭打過去,一拳打在楊文遠的臉上。陳書瀟嘴裏還道:“讓你仗著一張臉勾人。”


    六六懵了,楊文遠也懵了,隻是手下意識的護著臉。


    好一會,六六回過神來,跑過去使勁拉著陳書瀟,“哥,你怎麽隨便打人。”


    陳書瀟看著楊文遠一張臉鼻青臉腫,放下手,鼻腔裏哼了聲,拉著六六就要走。


    六六使勁掙紮,跺腳道:“哥,哥,正事我們還沒說呢。”


    陳書瀟想了想,才放開手,轉身對著楊文遠不客氣道:“你要跟我們一起對付楊閣老不?”


    六六瞪了瞪陳書瀟,“你看人家的臉,總的上藥吧。”


    陳書瀟偏頭不理。


    楊文遠捂著臉,咧著嘴道:“沒大事。”


    六六叫來珍珠打來水,要親自給楊文遠敷臉上藥。讓陳書瀟給攔住,“讓丫頭去弄,你是千金小姐那能做下人的話。”


    珍珠忙道:“小姐,讓奴婢來,奴婢有分寸,不會傷到楊公子。”


    珍珠給楊文遠上好藥退出去。


    楊文遠舒口氣,“陳書瀟,長大後我何曾牽過六六的手,我是那種人?”


    陳書瀟抬著下巴,“剛才呢?”


    六六拍手道:“說正經事。”


    陳書瀟點了下下巴,“楊文遠把你祖父以後的打算說說。”


    六六睜大眼仁,“他才回來十餘日,怎樣知道他祖父的事?何況他祖父又不喜歡他。”


    楊文遠攔住六六的話,“在洛陽城聽到太子被關的消息,我就知道這事跟我祖父脫不了關係。等了這麽多年,他又出手了,這次他不會再讓太子像上回那樣還能從高牆內出來。我想他會盡快廢了太子,隻要太子不再是太子,太子的威脅就小了一半。那時自有秦 王去斬草除根。”


    陳書瀟道:“你的意思是楊閣老在背後主導了這一切?秦 王何德何能讓楊閣老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秦 王真登上那位子,能讓楊閣老攬權?楊閣老不像是個傻的?莫非其中有別的我們不知道的原故?”


    六六道:“哥,你忘了。國師不是能讓人年輕嗎?聽說皇上可是年輕了好幾十歲呢。”


    陳書瀟哼道:“你以為楊閣老是京中的那些婦孺?真信了那妖道會長生不老,還老返童之術?秦始皇的找了多少年,可找到長生不老的秘方?”


    六六又道:“那是因為秦 王最得皇上寵愛,若是別人,皇上不同意,難道楊閣老還能違背皇上的意思?”


    “好像有那麽點意思。”陳書瀟敲著案幾道。


    “不,祖父絕不會站在秦 王一邊。秦 王內有石淑妃,外有石尚書,且秦 王不是當今皇上能由著祖父大權在握。倘秦 王登位,祖父的首輔也到頭了,必然讓位於石尚書。我能想到這一點,祖父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楊文遠出聲道。


    六六奇道:“聽你們這樣一說,那楊閣老作甚幫秦 王?為著借刀殺人?廢了太子先?”


    陳書瀟沉聲道:“皇上膝下六子,長子端王,次子平王,兩人的母妃皆是皇上潘邸舊人,侍奉過先皇後,可以說是先皇後的人。三子是魏王,木貴妃所出。此人深居簡出,大家所知甚少。四子秦 王。五子吳王,還是個奶娃娃。”


    陳書瀟頓聲,眼望著楊文遠,“看來這個奶娃娃才是你祖父的目的吧?”


    楊文遠緩緩地點頭。


    陳書瀟道:“這才是楊閣老的後手。”


    太子之事,陳家後宅女眷也聽說了些,她們為太子歎息一回,歎息沒娘的孩子可憐,又各自忙著各事去了.


    陳太太知道家裏跟武安侯世子走得近,又跟著太子西行找個無煙石炭.她心中頗有些忐忑不安,還是陳茂閔勸說再三道:”娘,您想我們家不過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家裏爹和三弟的官職都不大.在那些權貴眼裏,我們不過是隻小螞蟻,都不夠人家看的.”


    陳太太又道:”如今秦 王勢大,會不會還惦記著六六找人來害六六”


    陳茂閔笑道:“秦 王眼下要做賢君模樣,況且他忙著拉籠人得那位子,那有閑心想著八百年前的往事。”


    陳太太放了心,就忙著張羅家裏的花宴。陳家大房來京,陳家準備請些相熟的人家辦個花宴,實則是讓陳家大房融入京中的生活。


    北城門,平民經常從此門過,除非必要,他們寧願繞路也會從此門進京城。北城門城門令嶽大是個凶神惡煞的黑臉大漢,麵相隨凶心卻柔軟的不得了,是有名的妻管炎。這日,他該白日當值,換了崗哨,照常領著人打開城門,守著城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臨到午時,吃飯回來的城門衛嚷道:“頭,聽說太子要廢了,今兒朝上,太子的嶽父武安侯說太子不梯不孝,請皇上廢了太子。”


    “這嶽父真夠狠的!”另一城門衛都。


    又有城門衛道:“武安侯是個傻子吧,好好的國丈不想當了。”


    “噤聲!”先前說話的城門衛四下看看,“別亂說話,免得惹禍上身。頭,頭?”


    嶽大的眼神卻忘著皇城的方向,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聽到喚聲,他看著幾個城門衛,道:“幹活,別說閑話。晚上去玩幾把,前兒手氣順。”


    “頭,早該如此,前兒您就該乘勝追擊,早贏了盆滿缽滿。”


    嶽大咧嘴大笑,“今兒去,老子也不會輸。”


    可當晚他偏輸了,這下子一發不可收拾。除了當值,他整個人都在賭坊,家也不歸。他媳婦找去,他還把媳婦打了一頓。他媳婦那受過這氣,自成親後,她說東他不敢往西。她憋著一股氣回家把家裏值錢的東西收拾一空,帶著一雙兒女回了娘家。嶽大越發得了興致,下了值不是賭就是跟幾個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醉熏熏才回了家。


    有鄰人看不過,勸他把媳婦接回家好好過日子。他當麵啐了人家一口,“她不在更好,老子天天贏錢。她在老子就輸,忒個晦氣。”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


    我在東海撿了個龍王


    卡了好久,感情戲,哎,我後麵大概不寫了


    第147章


    那日朝堂上, 昌平帝甩袖憤然出了太極殿往後宮走去。做上步輦,昌平帝猶自氣憤不已。劉糊屏著氣小心侍候,就怕成了那出氣筒。


    幾個太監抬著步輦不知往何處去, 劉糊壓低嗓音輕聲問:“皇上,您看去何處歇息?”


    “混賬東西!還要朕說?”昌平帝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出了心中惡氣, 方道:“都不省心的東西。”


    劉糊眼兒覷著昌平帝的神色,“淑妃娘娘……”


    昌平帝鼻子裏哼了聲。


    劉糊馬上改口, “奴婢聽說麗嬪娘娘那裏有種花茶,皇上去嚐嚐?”


    武安侯上奏廢太子, 自有宮人跟石淑妃稟報,故昌平帝前腳出了太極殿,石淑妃立時知道,叫了宮女候著請昌平帝來鳳棲殿。因掛了個鳳棲宮的牌匾, 不好大刺刺地稱鳳棲宮,改叫鳳棲殿。為這名, 冷靜下來的昌平帝還誇石淑妃懂事。鳳棲殿的宮女眼睜睜地看著步輦往麗華宮去了,隻得回宮稟報。


    石淑妃聽了,果然把案幾一掀, “好個麗嬪敢截我的胡!看來我弄個狐狸精進宮。”


    花嬤嬤一麵示意宮女們收拾地上, 一麵勸道:“娘娘, 皇上去兩嬪那裏也是好事,起碼麗嬪是娘娘的人,她在皇上耳邊說的也是娘娘和秦 王的好話。”


    石淑妃臉上仍是惱火, “我要她幫我在皇上耳邊說好話?我難道自己沒嘴巴,自個兒親自跟皇上麵前說?”


    “我的娘娘唉。”花嬤嬤道,“今兒這事老爺辦得差了,沒提前跟娘娘透個信,讓娘娘措手不及,沒提前在皇上麵前下話。”


    “皇上對娘娘和秦 王的疼愛前朝後宮是人皆知。隻是娘娘也知道皇上的脾氣,皇上對萬壽節尤其看重,容不得丁點晦氣的事。上次,國師幫忙,我們才得以借著鳳棲宮的名頭把太子給關了起來。後來娘娘也聽麗嬪說了,皇上心下有些後悔,老是夢見先皇後。要不是娘娘見機快,這鳳棲宮的牌匾不知道到了哪個宮殿呢。老爺來這麽一出,這不是逼皇上嗎?皇上能不惱火娘娘?”


    花嬤嬤覤著石淑妃的臉色有些鬆動,再接再厲,“眼下皇上去麗嬪那裏是正正好,一則讓她擋了皇上的火氣,二則她為了以後的好日子那能不說娘娘的好話呢。”


    石淑妃的臉上有了笑意,“還是嬤嬤說的對。”轉眼,石淑妃多雲轉睛的臉上又見雲,“爹怎麽不先跟我說一聲,來了這麽一出?讓人去把爹請來。”


    石尚書沒來,打發人來跟石淑妃道,讓石淑妃靜觀其變。石淑妃蹙了眉頭,倒也聽話,並沒有惹出什麽事來。


    自太子被關,周賢妃在宮中消息就不大靈通。早朝武安侯上奏請廢太子的事到中午,周賢妃才得知。當時她正在吃一道湯,聽了內侍的稟報,一碗湯讓她給砸在地上。周賢妃立時起了身,吩咐道:“快更衣,我去見皇上。”


    “娘娘,別急。”阿櫻勸道,“隻是武安侯提議罷了,皇上還沒有最後定壓呢,聽說皇上聽了也是氣衝衝地走了。”


    周賢妃緩緩地坐了下來,擰眉攢額思量。半晌,她方徐徐道:“這其中有甚緣故我猜不出來,但不防我把這一潭池水攪混。”周賢妃嘴角噙出一摸笑來。


    宮女們侍候周賢妃換好衣服,她腳剛出了宮門,就見魯德妃匆匆而來,撲到她麵前,哭哭啼啼道:“姐姐,太子要廢了,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周賢妃忍著蠢蠢欲動的腳,低聲喝住哭得滿臉淚水的魯德妃,命宮人扶住她,挾著她進了內殿。宮女打來熱水,侍候著魯德妃梳洗,又上好妝。


    周賢妃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讓你兒子去爭那個位置?”


    魯德妃唬得臉立時變了色,忙擺手道:“我兒既沒雄韜大略之才,又沒淩雲壯誌,他就適合當當閑王。”


    周賢妃挑眉,看來魯德妃給他兒子拿住了,不會再作妖了。


    “那你來幹甚麽?”


    魯德妃愣了一愣,睜著淚蒙蒙的一雙眼,“姐姐,你不知道嗎?太子要廢了,石淑妃不會放過我們的。”


    “你見到廢太子的聖旨了?”周賢妃道。


    魯德妃縮了脖子,低聲道:“宮中都傳遍了。”


    “也是,宮中不傳遍,你還不知道呢。”周賢妃道了一句,接著又冷哼道:“宮中傳遍又如何,隻要聖旨一日不下,太子就還是太子。太子也不是頭一回給關在太子府了。”


    “是喔,是呢,是哩。”連著幾個是,魯德妃的背也越挺越直,“估摸著太子也是進去關一陣子,很快就會出來了。我午晌還沒歇呢,姐姐,我先回宮歇息去了。”魯德妃捂著嘴打了個嗬欠,欠身告辭拂風擺柳而去。


    周賢妃瞪了瞪眼,也上了步輦,往木貴妃的儲秀宮去。


    木貴妃的儲秀宮也曾喧華熱鬧過,那時宮中誰不討好儲秀宮的人,不料好景不長。石淑妃一進宮就奪了木貴妃的風頭,差點連貴妃封號也一並奪了去。好在木貴妃識時務,低了頭,麵上唯石淑妃馬頭是瞻。日子久了,石淑妃寵愛越盛,成了宮中的頭一份,誰都避讓三分。木貴妃則日益成了宮中的那尊菩薩,等閑不出世。


    周賢妃的到來頗是讓木貴妃吃了一驚,她的儲秀宮好幾年沒有人來了。


    魏王淡定吩咐宮女去迎周賢妃,“母妃,周賢妃來必是因今早的廢太子之事。”


    木貴妃驚道:“難道她知道我們的布置了?”


    魏王秀麗的臉龐浮出一絲冷笑,“母妃,石淑妃都不知道的事。她一個娘家不得勢,自己又沒寵愛又沒權柄在手的妃子能知道甚?”


    “那她來所為何事?”木貴妃眉頭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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