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出宮的姐妹兒孫滿堂,有了牽絆有了顧慮,我們就不去打擾她們了。眼下我們這些老骨頭,孤身一人,又無牽無掛,倘若真能為了太子舍身是我等之幸,既能報答娘娘當年的知遇之恩,又能去地下陪伴娘娘。”嬤嬤花白鬢角在微露的晨光中泛著白,而眼中的淚珠卻射著光芒。


    “多謝各位。”周賢妃起身鄭重地福身一禮。


    嬤嬤福身回禮。


    “嬤嬤可知曉宮中失蹤宮女的事情?”周賢妃問道。


    嬤嬤聲音有些悲涼,“那些宮女死了,可我們卻幫不了她們。我們覺察到她們的死去卻促手無策,為此,我們還死掉了一個剛進宮沒多久的宮女。我們打算把此事傳給太子,不想有人先一步下手了,關了太子。”


    “是誰?”周賢妃的聲音異常尖利,她隱隱約約有些猜測。


    “是皇上和那個妖道。”嬤嬤一字一頓道,“那個宮女為了尋找失蹤的宮女,頂了別人的名額混進玄門宮。然而她再也沒出來過,如同別的失蹤的宮女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進入玄門宮前,曾與我們約定,如果她無事,定會隔三日在玄門宮送出來的恭桶上傳遞消息。起初,我們還陸續收到她的消息,突然消息一下子斷了,連著一個月都沒有消息傳出來。我們循著日子查去,才發現她沒有消息傳出的日子正是皇上到玄門宮的日子,後來我們陸續發現,隻要皇上到了玄門宮,進去的那批宮女再也沒有見到出來。且玄門宮的食膳每有增加時,必是因有宮女們剛進了玄門宮,但過了幾日,玄門宮的食膳又恢複如初。那些宮女死在玄門宮裏了。”


    周賢妃闔了闔眼,如果真有宮女犯錯,或皇上要打死幾個宮女,犯得著專門跑到玄門宮裏去處置嗎?聯係到國師的長生不老之術以及皇上日益年輕的臉龐,周賢妃心中一股惡心勁衝鼻而來,她連連嘔了嘔。


    嬤嬤了然,憐憫地看著她。


    “他們是不是把那些女子煉成了丹藥?然後皇上吃下了這些丹藥?”周賢妃心中又一股惡心勁湧上來。


    嬤嬤搖頭,“進一步的消息,我們並沒有探出來,而且我們並不願意再讓人冒險失了性命。”


    直到肚子裏再沒食物嘔出來,周賢妃才覺得好受些。


    嬤嬤倒了盅茶水給周賢妃涮口。


    周賢妃捏著茶盅道:“我和娘娘的眼得有多瞎呀!”


    嬤嬤卻說起另一件事,“賢妃想想法子吧,那九百九十九個女童,太造孽了。”


    周賢妃驚呆,嬤嬤什麽時候離去,她也沒有發現。她的腦袋中一直在回響:他們會要了九百九十九個個女童的命。


    周賢妃使勁掐著手心,不讓自己倒下去,她必須得做點什麽。


    陳茂閔幾個和武安侯世子商量半晌也沒有想出個什麽好主意來,隻是打算見招撤招。倒是準備撒銀子買通幾個人見上太子一見,看看太子有何安排。


    陳茂閔領著一雙女兒回到家,派去楊閣老府上的人回楊文遠沒住在楊府,搬去了京郊的一個別院。即使楊文遠和楊閣老的關係不甚好,也不至於才回到京中十來日就搬出楊府獨居。


    事出反常必為妖。


    陳茂閔眉頭深鎖。陳書瀟道:“楊閣老和楊文遠畢竟是親祖孫,就算有間隙,也不是過是爭吵幾句,出不了大事。”


    陳茂閔展顏,笑道:“明日見了文遠即知。“


    不過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當晚,有人報到楊閣老麵前。


    楊閣老聽了,冷冷道:“我就是由著遠哥兒和姓陳的過於親近了,才讓得他變成這副模樣,忤逆犯上。”


    管家試探道:“那老爺的意思……”


    “既然讓我們祖孫不合,總得受到懲罰吧,不然我這首輔也太窩囊了。”楊閣老捋著胡須,“若武安侯府的人出麵對付永平伯,你說陳家會跟徐小子離心不?”


    “閣老好計策。”管家先小小拍了一記馬屁,“他如今可是想著法子往秦 王身邊湊。他怕秦 王登位後不會放過他一家,也是個可憐人,之前太子不待見他,沒享過太子的好處,反要受他的牽連。如今隻要閣老稍稍漏些意思,給他個機會,武安侯不顛顛地為閣老效力。”


    “蠢貨!”管家說的正起勁,不想讓楊閣老啐了一臉,“老夫啥時候說過要武安侯出麵了?就他那兩麵三刀,見勢不妙就出賣人的行徑,別事沒辦成,老夫清譽受損。”


    “是,是,小的是蠢蛋。”管家還作勢輕輕拍了臉頰兩下。


    “找個機會透個風聲出去,就說石淑妃深惡永平伯家的小姑娘。至於原因,你看著辦。讓夫人跟武安侯的那個小妾隱約其辭,為了討好淑妃她自然知道怎麽做的。”


    管家馬上道:“老爺英明。”管家拍了一通馬屁,舔著臉道:“永平伯當日入京氣勢可不小,好幾十輛馬車,人都說裏麵裝得是金銀珠寶。”


    “無知小民的話,你也信?”楊閣老道,“陳茂閔手中能有多少銀子。”


    “小的知道,他那點銀子在我們老爺眼中不值一提,可小的也是羨慕的。”


    楊閣老踢了管家一腳,“去吧,你那點心思,記住,別給我留了痕跡。”最後一句話,楊閣老說的有些陰森。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4章


    管家作勢要滾出去。


    楊閣老突然想起一事, 喝道:“回來。”


    管家應聲垂頭侍立,聽候吩咐。


    “派人去請馬侍郎過來。”馬侍郎是吏部左侍郎,吏部石尚書的心腹, 實則馬侍郎是楊閣老的一個學生,隻是無人知道罷了。


    管家候著一會,見楊閣老沒有別的話吩咐, 方退了出去。


    子時至,楊閣老的書房仍有燭光。一小廝推門而入, 進門後,侍立在側, 沒有驚動正在低頭揮筆急書的楊閣老。


    半晌,楊閣老放下筆。


    那小廝方上前幾步,弓身道:“老師。”


    “你來了。”楊閣老瞧著馬侍郎的小廝打扮,點點頭, “不妨謹慎些。”


    “謹遵老師教誨。”馬侍郎恭敬地回道。


    “吳王那邊如何?”楊閣老有如此一句,皆因前不久馬侍郎被石尚書舉薦成了吳王的老師。


    吳王是昌平帝的老來子, 眼下還是個五歲歲的娃娃,比昌平帝的長孫子還小,自是備受寵愛, 連國師都聲稱吳王是是昌平帝的福運。自此, 吳王的寵愛更甚, 在宮裏簡直是橫著走,成年的皇子皆要避其三分,除了秦 王。據傳吳王的母妃麗嬪是石淑妃的遠房親戚, 是石淑妃裝著侍女弄入宮中固寵的。這麗嬪倒是實誠人,即便兒子如此受寵,她對石淑妃依然是恭恭敬敬,形同侍女。吳王也被教導的對石淑妃和秦 王恭敬有禮。


    “吳王性聰敏,隻是被皇上寵得有些狂妄自大。”馬侍郎答道。


    “如今他年幼正是性子養成之際,你務必好生教導,教會他謙遜,日後自有你的好處。”楊閣老意味深長道。


    “學生明白。”


    “你明日跟石尚書進言,讓他這一二日上折子廢掉太子。”


    馬侍郎一怔,如今九月初,重陽節將至,萬壽節又正是重陽節。今年的萬壽節,昌平帝尤其重視,從內庫出銀子大肆操辦,極盡奢華。銀錢又不用戶部出,內閣也樂得睜隻眼閉隻眼。之前,凡是昌平帝要大肆操辦萬壽節,戶部都叫苦沒有銀子,楊閣老也極力阻攔。朝堂上下一心,找出先帝的壽宴規製,硬是把奢侈的壽宴降了幾個等級。但每年萬壽節前後,昌平帝是聽不得任何不舒心的事,他覺得那是給他添晦氣。別看平時昌平帝不愛管事,但這時觸了他的黴氣,他饒不任何人。自知道他這一習慣後,每年萬壽節前後朝堂必是一派和氣。尤其今年,昌平帝自覺長生不老有望,大喜之下掏出自個兒的銀子辦壽宴,豈能聽廢太子這些讓他頭痛的事。


    想到此,馬侍郎道:“老師,如此一來,豈不讓皇上對秦 王生厭?石尚書必不會答應的。”


    楊閣老笑了,“你跟他說,文德留下的人手,我們是丁點不知,他們在暗,我們在明,倘他們有甚行動對我們極為不利。此時上書廢太子,逼一逼那些人,狗急了總得跳牆吧。與這相比,石尚書知道如何選擇,且有國師幫他們說好話,皇上不過氣幾日而已。”


    馬侍郎道:“國師未必站在他們那邊。”


    “國師?不過妖道………”楊國老住了口,又道,““人回光返照時,臉色紅潤,耳聰眼明,狀若年輕,誰會想到下一刻他就再也起不來了。”


    馬侍郎心頭突突,並不敢直視楊閣老,垂頭侍立。


    “我們得加緊些,日子怕不多矣。”


    “學生立馬去辦。”馬侍郎道。


    “去吧。”楊閣老揮手。


    馬侍郎出了楊府轉身就去了石尚書府上。


    次日,武安侯的一道折子就像一滴水滴入油鍋中砰地炸開了,打破近日來的寧靜。他在折子中直言,太子目無君父,忤逆皇上,實乃不孝之人,不堪居太子之位,理應廢除。


    為防著他這一出,武安侯世子徐家英也跟著上了朝,見此,他立馬跳出來指責,武安侯為了討邵氏歡心,讓其子成為武安侯世子,故意無中生非借皇上之手廢了太子,好斷了他的世子之位。


    這番話一出,明明朝堂之事變成後宅之爭。各位大人的眼睛裏是一圈一圈的懵怔。


    看著下麵的武安侯和武安侯世子的你來我往,昌平帝大怒,他的壽辰都不讓他好好過,氣得他當場甩袖離去。


    當天廢太子的風聲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城,連一些小門小戶的人家都聽說了。


    看守南城門的王小虎輪休,早起在家裏逗著一雙兒子,直逗的兩兒子發了老虎脾氣。他才從媳婦那裏拿了錢去肉鋪買些肉回來打牙祭。在街上就聽說了廢太子一事,隨便拎了塊肉往家裏走。回屋後和老父商量一會,隔日,王小虎的爹的舊疾發作。病人多思,且人老思鄉,王小虎的爹吵著回老家,折騰的一家老小不得安生。王大娘卻舍不得兒子,又要顧忌老頭的身體,打算她自己跟老頭一起回老家,媳婦帶著一雙兒子留在京中照顧王小虎。王家是殷實人家,家中也有個婆子幫襯做事,實在則不用王小虎媳婦留在京中,王小虎又擔心爹娘不便,勸了娘和媳婦帶著兒子一起回老家去。自家裏人走後,王小虎就整日不是這個同僚家中混一頓中飯,就是那個同僚家混一頓晚飯,再不就是幾個同僚一起吃飯喝酒,日子過的好不熱鬧。


    看似平靜的京城底下波濤洶湧,不知何時將風起雲湧。


    是夜,皇城附近的一處宅子,內書房裏,一盞微弱的燭光。


    “爹,我們怎麽辦?”一個年輕的聲音。


    “按兵不動。”聲音略有些蒼老。


    “難道真的看著太子殿下被廢?”年輕的聲音急促,“就算以後太子殿下能登上大寶,那有如今這樣名正言順。”


    年老者歎息道:“看王爺如何出手吧。”


    “爹。”年輕的聲音驚呼,“王爺出手自然是奔著帝位去的,如何會幫太子?他當年答應娘娘隻要保住太子殿下的性命即可。”


    “沉住氣,靜下心來。”年老的聲音道,“你想想秦 王一係廢太子之心早有,之前借鳳棲宮之事關押了太子,卻沒有跟著馬上提議廢太子,不就是想過了萬壽節後再提出此事,免得皇上不悅。可為甚今日突然又提起了?眼看著萬壽節在即。”


    “莫非此機提出廢太子內中另有明堂?”


    年老者冷哼一聲道:“瞧這手段,肯定是楊名輝那老匹夫的手筆。想看看把太子逼到絕境,我們有沒有動靜。”


    “好一招打草驚蛇。”年輕的聲音憤怒。


    而在京城的另一端,一間不起眼的雜貨鋪後堂。


    “老王,你來得時機正好啊。”劉掌櫃道。


    老王朝南方拱拱手,“是王爺英明,王爺聽說太子被關押,就立即派我前來。隻是沒想到石老頭這麽沉不住氣,動手了。”


    “老王,你太高看他了。就石老頭,他那會冒這風險。我估摸著是楊名輝的主意。”劉掌櫃哧一聲道。


    老王皺眉,“楊名輝支持秦 王?”


    “哼,支持?倘若他真支持秦 王,會讓石老頭來這麽一處?”劉掌櫃哼道,“你忘了後宮還有個吳王。”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老王頓悟,“楊名輝權欲心重,如何能把權柄分與別人?秦 王可不是昌平帝能由著別人把持朝政……”


    “我就是不明白文德皇後當初為什麽沒料理了他?”劉掌櫃搖著頭。


    老王跟著歎息,“當初文德皇後身邊能人也不少,都不比楊名輝差。但有一樣不及楊名輝,就是簡在帝心。楊名輝運道不錯,他賭上還是皇子的昌平帝,與之共患難,這種情分那是別的可比。孫首輔就是前車之鑒啊,孫首輔原是先帝留給王爺的人,且他為人耿直,敢直犯龍顏,是明君的一麵鏡子。文德臨終前就讓他辭歸故裏,讓楊名輝任首輔。可他那脾氣那能待見楊名輝媚上蠱惑君心,拒絕了文德皇後的提議。文德皇後過世沒幾月,孫首輔就被遭了暗算,罷官不說還讓昌平帝下令驅趕。幸得文德皇後早有預見,留下人手,才護著他回到故裏。結果他沒體諒到文德的苦心,竟鬱鬱而終。”


    “聽到他的死訊,王爺甚是難過。”


    劉掌櫃拍案,“當初王爺就不該退讓。”


    老王沉默半晌,方道:“那時王爺輸了,王爺輸得心服口服。就憑文德皇後能重用孫首輔就見文德的胸懷,是以天下為念。”


    “難道王爺這次讓你來是讓你來幫太子登上大位的?”劉掌櫃的皺起眉頭。


    “不,我們添一把火,看看京中情形。”老王道。


    “這還差不多。”劉掌櫃拍掌道。


    老王又道:“太子的安危,你要多放心上。”


    劉掌櫃拍著胸口道:“放心,太子一家必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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