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這位美麗的小姐就是晴明的小徒弟, 最近風頭正勝的阿絳小姐吧。”蘆屋道滿沒等早川絳開口,就直接把話堵了回去:“不必擔憂, 這也怪我太匆忙了,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驚慌。”說罷,蘆屋道滿直接手一揚, 結界內的朧車就被他用靈火燒了個一幹二淨。


    靈火似一雙奇怪的手,燎燒之處還順帶拂過了早川絳布下的結界。結界的布置者向來可以通過殘留的靈力感應結界內的情況,蘆屋道滿的火一燒起來,早川絳就不得不匆忙收回──那種感覺,就像吐著信子的蛇從手裏劃過,留下詭異的微涼氣息勾出淡淡的恐懼。


    “沒有人受傷就好。”早川絳壓下心裏的排斥感,神色淡淡地點了個頭,正準備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樂離開此地,就聽見蘆屋道滿順口說了句:“今日還有要事處理,改日還請光臨寒舍以表歉意,屆時會設宴給兩位小姐壓壓驚。”


    ……不,我並不想去你家吃飯。


    早川絳聽到這番話更不情願了,但對方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也不好貿然拒絕,不然就是在給安倍晴明抹黑,她可不希望明天坊間傳出晴明大人的徒弟不守禮的評論。


    回去的路上,早川絳和神樂都是一反常態地沉默,直到快要進了晴明家的門,兩個姑娘才不約而同驚呼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


    “我知道是誰了!”


    兩人麵麵相覷,然後一起笑了出來,隻是這笑容怎麽看都帶著淡淡的擔憂。


    “怎麽了?”聽到動靜,晴明迎了出來:“我倒還不知道我的大門有讓人醍醐灌頂的用處?”看到兩個姑娘的表情不似往常,晴明也收回調侃之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當然發生了什麽,而且還是個□□、煩。


    “所以說……你們遇到了蘆屋道滿,很有可能是他不留痕跡封住了神樂的靈力讓她沒辦法行動,而且……阿絳還夢到過他?”


    院子裏,聞訊趕回的一目連和荒在了解了詳細情況之後得出了這個總結。


    早川絳當初在做了這個夢之後,她還曾告訴過大天狗他們,那個時候看不到那人的臉,隻能聽到男人的聲音,如今一切片段似乎都可以連成一條不甚明晰的線──


    早川絳夢裏看到的情境或許就是身為八尺瓊勾玉不翼而飛之前的片段,那個男人,實際上很有可能就是蘆屋道滿,不,其實那就是他。


    先前晴明和一目連他們四處查探,實際上是在尋找好幾起陰陽師身亡事件遺留下來的線索。在勾玉消失的那天晚上,晴明正好不在平安京,等事發之後,短短一周之內,原本在場當值的幾個陰陽師不是被調去四處除妖就是在家中暴斃而亡,而被派去除妖的那些人也會在不久之後隻留下一個死訊傳回陰陽寮。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蘆屋道滿,但是這些本該有用的線索到了最後一步都斷了──哪怕這些人都是奉蘆屋道滿之命收服作亂的妖怪,但是陰陽師喪命也隻能歸結為他們不夠強大,和下命者扯不上一點關係。


    今天的小插曲,或許是蘆屋道滿用來試探早川絳的——勾玉潛藏的靈力雖然與陰陽師的靈力同出一源,可如果仔細感知的話,早川絳的靈力要比一般的陰陽師純粹得多,這也是她在晴明的教導下飛速進步的原因。隻要稍稍接觸一點限製,她就能夠一點點利用取之不盡的靈力來輔助自己完成各種束法,並且還可以十分完美地掩蓋住自己這具身體的真實身份。一個弱小的妖的軀體裏,藏著的是一個強大的幹淨的靈魂。


    當時情況危急,蘆屋道滿暗中封住神樂的力量,然後在試探過後再悄悄解開,短時間內他可以斷定神樂是不會察覺到異常的,隻是在危急關頭,早川絳必定會出手施救,那個時候他就可以全身心地感知早川絳的靈力——對八尺瓊勾玉早有企圖的他不止一次嚐試過直接與勾玉交流,可是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他可以明確感知到勾玉裏潛藏的讓他垂涎的強大,可是這個力量他怎麽也用不了。


    ——寶藏就在眼前,可他並沒有開啟寶藏的鑰匙。


    無意間,他在陰陽寮藏有古老咒術的閣樓裏找到了一個封存已久的捲軸,裏麵的內容涉及到強行給靈體賦予靈智——死物既然無法被他開啟,但是若將其轉為活物,那麽借著這個有形的載體再來吸取力量就極為簡單了。


    他不甘於排在晴明之下,俯首稱臣絕不是他的目標,他的野心遠比所有人想像中的要大,這也是為什麽他能夠從一個街頭流浪的孤兒爬到如今這個位置。


    可惜,千算萬算,他都沒有算到勾玉實際上已經擁有自己的思想了,甚至可以觀察到外界發生的一切,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勾玉居然借著這個機會逃之夭夭,甚至在這個世界裏消失了蹤跡。身為陰陽師,他知道自己生活的不過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一個,勾玉肯定是為了避開自己躲到了其他的時空,但是他並不會太過擔心,他的術法已經讓勾玉與這裏的一具小妖的身體聯繫在了一起,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線牽連著彼此,終有一天,勾玉會無法抵抗這股吸引力回到他的手裏。


    就在今日,他可以確定早川絳的身份了。


    這邊,大家都在晴明的居所商議的時候,一封請柬被式神送了進來,信箋上蘆屋道滿的紋案讓所有人都蹙緊了眉頭。


    這無疑是一場鴻門宴,可早川絳的心裏異常平靜——


    她或許還要感謝蘆屋道滿,是他讓自己經歷了這麽多,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野心,或許自己永遠都隻會是被供奉起來的皇家寶物,躺在柔軟卻又冰冷的綢緞裏,每天接受世人的供奉。如今機緣巧合,她流落異世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父母給予的關愛雖然短暫卻也是真實存在的,哪怕真正的那個早川絳註定早早消亡,可她並不會後悔。


    回到了這個真正歸屬的世界,哪怕記憶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可她覺得她擁有的已經足夠多了。


    但是,早川絳還想繼續擁有下去,其他人給予的溫暖讓她沉溺其中,永遠也不想失去,所以無論蘆屋道滿將會做什麽,她都不會感到懼怕。


    擁有了身為人的機會,她一點也不想放棄自己的未來,也絕對不會滿足蘆屋道滿的野心。


    這一年,民眾期待已久的新年到來之前,平安京的陰陽寮發生了一件轟動性的大事件。大名鼎鼎的蘆屋道滿大人被揭穿了真麵目,並且為了圖謀皇室封存的重寶“八尺瓊勾玉”不惜施下禁咒強行改命,再被陰陽師安倍晴明大人揭發之後,帶領眾多幕僚試圖反抗。


    而那被人供奉多年的重寶“八尺瓊勾玉”居然機緣巧合之下變成了晴明大人唯一的愛徒,民眾喜愛的絳小姐。而在最後一戰中,眾多讓人聞風喪膽的大妖怪都現身施加援手。曾經讓人懼怕的大妖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平安京人民們的守護者,這樣的反轉讓不少人唏噓。


    不過,這些故事被人悄悄傳播之後,不知什麽時候被定為了野史,皇家傳記裏的記載也變成安倍晴明大人和源博雅大人攜手揭破了蘆屋道滿的陰謀,關於茨木童子他們的事情被默契地抹去了,而那個在人民記憶力曇花一現的晴明大人的小徒弟也在事件平息之後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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