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姑獲鳥的描述,早川絳頓時也起了嚮往之心,要知道在現代社會,想要看見林中最原始的花海並不是什麽易事,就算是那些有名的郊外公園是在花期的時候人山人海,以致於想要獨自欣賞美景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看早川絳的表情,鐮鼬三兄弟就知道她是被自己說動了,因此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好渴好渴……”站在最下麵的小弟三郎是出力最多的那個,一路奔跑跳躍還要支撐起兩位哥哥的體重,三郎早就累得筋疲力盡,他脫力般趴在桌邊,看著圓滾滾的茶壺,雖感口渴卻已經不想動了。


    難得良心發現的大哥沒等早川絳和姑獲鳥的阻止,就已經端起茶壺隔空倒進口中,待自己解了渴之後破天荒地遞給了看起來最累的小弟。


    早川絳看著雷厲風行的三兄弟就這樣將自己的“洗澡水”瓜分得幹幹淨淨,看著被放回小桌內裏空空如也的茶壺,她悄悄地嘆了口氣——


    這是該慶幸自己還沒洗澡麽……


    雖說三兄弟做事大大咧咧直來直往,像剛才那樣不請自來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他們並沒有因為這種作風在森之鄉鬧什麽不愉快。生於山野的妖們大多都是行事不拘小節的,對於他們來說想什麽就做什麽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其實早川絳也打從心底裏佩服他們。


    在人類社會生活了那麽多年,人類的言不由衷的性子也接觸了不少,與如今什麽都喜歡直說出來的小怪們相比,人類實際上要莫測難懂得多。由於後麵幾年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她對於周圍人的目光更加敏感。一個人磕磕絆絆過了許久,久而久之就開始懂得人情世故與悲歡炎涼,其中表裏不一的人是最讓她感覺到冷漠的。


    看著眼前因為沒有喝到水開始鬧脾氣的二郎,和在一旁調解未果急的團團轉的三郎,早川絳緩緩地笑了起來。


    先前和大天狗鬧脾氣,早川絳也在冷靜下來之後覺得自己最近變了不少,不僅僅是外形方麵的變化,更是心態與舉止方麵的轉變——


    與單純而誠實的妖們相處久了,再加上被身邊的監護人們寵成了小公主,早川絳也開始習慣於撒嬌賣萌,也開始學會使小性子。這樣的自己如果放在過去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一個獨自生活的孩子並沒有人可以依靠,鄰居們偶爾的善意也大多源自憐憫——而她並不需要憐憫。


    也許是知道早川絳在想什麽,姑獲鳥隻是伸出手緩緩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待鐮鼬三兄弟平息了今天不知是第幾次的爭吵,燒好第二壺水的山兔也在魔蛙的護送下回來了。


    “咦,鐮鼬?你們怎麽在這裏?”山兔坐在魔蛙頭頂,一手虛扶著熱水進了門,看到坐在那裏修養生息的三兄弟把疑惑的目光轉向了早川絳,“阿絳你是洗完澡了嗎?”說著她低頭看了看麵前的熱水,開始思考是否是自己動作太慢了。


    隨著山兔的視線注意到另一壺熱水,筋疲力盡的大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他用自己最快的動作拿過水壺搖搖晃晃地捧到了依舊有些小委屈的二郎麵前:“二郎,你看,你也有水喝了,這次我和三郎都不會和你搶的!”


    看到兄長難得地用討好的眼神看著自己,二郎覺得格外有麵子,他一臉滿足地接過水準備一飲而盡,這時山兔的話就傳進了三兄弟的耳朵。


    “阿絳你是洗完澡了嗎?那壺裏用過的水呢?”山兔乖巧地爬到了姑獲鳥的腿上坐好,一副等待邀功然後接著幫忙的模樣。


    最為機靈的三郎敏銳地察覺到有一絲不正常,他後知後覺地看了看早川絳有些單薄的衣服,又看了看桌上已經被自己喝空的茶壺,一個可怕的想法漸漸在腦海中成型……


    看著三郎指著茶壺有些顫抖的手,遲鈍一些的大郎也逐漸意識到了什麽,他有些茫然的目光看了看早川絳略帶不自在的臉和姑獲鳥欲言又止的目光,突然接受不能地哇的一下子哭了出來。


    “阿絳!我們喝的該不會是你的洗澡水吧!”


    早川絳看著麵前已經陷入嚎哭模式的三兄弟有些頭疼地向姑獲鳥求助。


    現在說這個水我沒用還來得及麽……還有——二郎你又沒喝水,幹嘛要跟著一起哭啊!


    姑獲鳥哭笑不得地向眼淚糊了一臉的三兄弟解釋好原委,一再保證這壺水沒有用過之後,鐮鼬這才抽抽啼啼地漸漸止了眼淚。三兄弟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一切解釋清楚之後他麽也不再別扭,而是心有餘悸地看了眼茶壺,像是要用盡所有的智慧將它記住似的,像來時一般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哪怕是走出了遠門,三兄弟的大嗓門還是清晰地傳進了房內——


    “三郎,記住那個壺的樣子了嗎?”大朗自以為很小聲地問起弟弟。


    “記住了記住了!”三郎猛地點點頭,卻沒有意識到兩位哥哥都在自己的頭上站著,大朗和二郎頓時失去了平衡,差一點就摔了下去。


    “我……我忘了。”二郎有一些不好意思,“不過下次還是你們喝了以後我再來喝吧。”


    早川絳滿頭黑線地聽著三兄弟的對話,和姑獲鳥對視一眼後看向了哪壺還冒著熱氣的水,化悲憤為力量地決定道:“姑姑,咱們關門,洗澡!”


    沒過幾天,平靜的森之鄉又迎來了兩位訪客,這兩位訪客是一對兄妹,說起來,來人還和安倍晴明有不小的淵源——高挑俊朗的博雅與嬌小可愛的妹妹神樂。


    早就聽說孤傲的大天狗有一位人類好友,如今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後,早川絳更是起了極大的興趣。


    源博雅此人,因擅長音律有“雅樂之神”之名,郢曲習自敦實親王、箏習自醍醐天皇、琵琶習自源修、笛習自大石峰吉、篳篥則向峰吉之子富門與良峰行正學習。此人不僅多才多藝還極其灑脫,由於母親是藤原時平的女兒,源博雅生來就地位崇高,但他自願放棄皇室身份入了臣籍,這副真性情或許也是晴明願意與之交心的原因吧。


    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早川絳趁著姑獲鳥外出的時候拜託魔蛙把她偷偷帶到了大天狗宅院附近,然後被輕輕悄悄地放在了圍牆的漏窗上。


    老遠就可以聽見院內傳出的笛聲,兩支笛相互依託相輔相成,高音處一笛止歇,另一支便恰到好處地銜接了上去。雖然沒辦法完全讀懂笛聲中的意境,如今遠遠看著大天狗與源博雅閉眼吹笛的享受姿態也知道兩人正樂在其中。


    “真好呢,有一個誌同道合的朋友之類的。”早川絳喃喃道。


    “我也覺得呢,哥哥有興趣相投的好友,就連應付完官場那些虛偽的傢夥之後都還有笑臉了。”一個陌生的少女聲線在早川絳身後響起,對方穩穩接住了因為驚嚇差點摔下去的早川絳然後把小傢夥捧在手裏抬到了麵前。


    早川絳半坐在少女手心,看著眼前綴著金魚頭飾的娃娃頭少女試探性地詢問道:“你是……神樂?”


    “所以,你就是大天狗在信裏提到過的那個‘小麻煩精’了?”神樂點點頭,看後有些疑惑地看著早川絳嬌小可愛的模樣,不由吐槽道:“大天狗那傢夥也太自大了吧,這麽可愛哪裏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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