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連感覺到手心的動靜,停下與安倍晴明的交談,他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明顯清醒過來卻還在撒嬌的早川絳。原本被包裹在柔軟布料中的瑩白小臉在滿足地蹭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之後,像是突然回憶起什麽一般傷心地癟了癟嘴巴,然後方向一轉,將臉徹底埋在了自己手裏。哪怕是手上的身體縮小了數倍,一目連依然可以感覺到手心微微的濕濡。


    “喲,哭了呢。”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突然在早川絳的耳邊響起。從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挾裹著淡淡的熱度直撲向少女的後腦勺,哪怕語氣裏是滿滿的不友善,早川絳也不得不承認——


    噫,這個聲音簡直太蘇了!


    可是再帥氣磁性的聲音也不能掩飾這個人不友好的事實!


    “我才沒有!”早川絳埋著頭胡亂將眼眶中溢出的幾滴眼淚擦幹,然後氣鼓鼓地抬起頭看了過去。


    毫無疑問,這個看起來身形高挑的長髮男人麵容俊美,氣質出眾,哪怕剛才他毫不顧忌的戳穿了自己,早川絳也無法將氣撒到他的身上。更何況,哪怕圍坐在自己身邊的三個男人因為有所顧忌,氣息收斂了不少,可憑著身體本能的感應,早川絳也知道他們本身就是很厲害的存在。


    在看到如幼獸一般嬌小可愛的小姑娘氣鼓鼓地反駁友人,一目連忍不住笑出了聲:“好了,不要欺負她。”


    早川絳不知道自己以為怒瞪的姿態在周圍三人看來就像是逞強的小貓咪,努力張開將來會長出利爪的小手示威,可實際上隻是展示出了粉紅色的肉墊。就連一旁保持圍觀姿態的安倍晴明也忍不住執起摺扇掩住了上翹的嘴角。


    “所以……我是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早川絳雙手捧著被一目連分成小塊的茶點抬頭看了過去。


    “沒錯,”一目連頷首,這個麵容俊秀的風神抬手替早川絳拭去了臉頰上不小心粘上的點心碎屑,相比之下有太過巨大的手確是無比溫柔,輕盈的力道仿佛是擔心把少女捏碎一般小心翼翼。


    早川絳看著一目連毫無芥蒂的樣子不由得臉紅了紅,如果說她現在是正常大小的身體或許還會有一絲旖旎的氛圍,然而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不過巴掌大的身體後,暗自嘆了口氣。


    怎麽看都像是女兒被爸爸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呢……


    一目連看著乖巧坐在石桌邊的新生的小妖,這個妖氣微弱卻氣息異常純淨的新生兒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意,就像是漫長等待中,遠遠一看就知道對方將於自己有深刻羈絆的存在。在由風神墮落成妖,失去信徒的漫長歲月裏,如果沒有荒的陪伴,他或許會更加寂寞。


    而現在,早川絳出現了,這個奇妙地闖入平靜生活的小傢夥不僅沒有讓他覺得麻煩,反而對方可愛嬌俏的姿態讓他覺得未來的日子或許會有趣很多。


    沒錯,這也是安倍晴明的囑託。


    在一目連說出早川絳“新生小妖”的身份時,早川絳就下意識看了眼一旁緘默不語的安倍晴明,對方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後,早川絳的腦海裏驀地想起了陰陽師的聲音。


    “我在和你單獨對話,他們聽不到。”安倍晴明捧起麵前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後神態自然地給早川絳遞了一塊點心,“你的真實身份還是先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這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而且說不定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看到早川絳穿著小紙人臨時趕製的小衣服,一臉猶豫地低下頭捧著點心,他安撫地摸了摸少女的頭。


    早川絳在一開始的不解之後也釋懷了,暫且不說安倍晴明在夢境裏為何對自己的來由不作太詳細的說明,他的一句“會給兩人帶來麻煩”就成功地打消了她所有的猶豫。


    她不想給這兩個收留自己的妖帶來任何意想不到的麻煩。


    短暫相處後,早川絳也對這兩位看起來就很厲害的妖怪有了更多的認識。身姿高挑的男人叫荒,善預言,性格與其說是“不紳士”,其實“傲嬌”更為貼切。先前在聽到安倍晴明拜託一目連暫時收留自己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荒一開始是拒絕自己的,但是嘴上雖說著不想讓自己留下,可後來在一目連提及給自己準備衣料的時候立馬悶聲不響地從房裏拿出了幹淨的衣服任由裁剪。


    而一目連,這個從一開始就對早川絳表達出毫不保留的善意的妖怪更是讓她心生好感。這個眼神溫柔的男人微笑著遞給自己茶點的時候,早川絳就想起了先前迷茫中熟悉而溫暖的觸感。


    是他呢,一直將自己抱在懷裏取暖,在雨夜收留了自己並且在一旁不放心地守了大半晚。


    想到這裏,早川絳朝著一目連綻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得到了對方又一個輕柔的摸頭殺。


    至於先前安倍晴明稱呼自己為“八尺瓊”,早川絳選擇等待,直覺告訴她時機還未成熟,她選擇相信安倍晴明,他總有一天會完整的告訴自己一切緣由。


    關於自己的真實身份,關於自己體內被他封印起來的靈力,以及混雜其中的微弱的妖氣。


    現在的早川絳,擁有人類的思維與記憶,駐紮於麵容一樣的屬於初生小妖的身體裏,靈魂卻是所謂的“八尺瓊勾玉”。


    啊……好複雜的樣子……


    早川絳放下吃了一半的茶點,飽腹感讓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柔軟的小肚子,她有些不適應地挽起略微寬大的衣袖從石桌上站了起來。一目連見狀伸手把少女抱了起來。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早川絳未免有些睏倦,在順從地窩在一目連伸過來的掌心上後,她掩唇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眼皮也緩緩耷拉了下來。


    這個身體果然很虛弱呢。


    一目連看著早川絳乖巧地靠著自己打起盹,一麵因為她不設防的沒心眼的樣子哭笑不得,一麵隱隱湧起一絲滿足感。被依賴著相信著的感覺,就像荒給自己的友情一樣,讓自己漫長的生命有了存在的意義,長久沒有新的拜訪者的有些寂寥的神社也因此重喚生機。


    “那麽,這個孩子就暫且託付給你們了,請務必保護好她,你們一定對我的態度有所疑問,現在我無法全盤托出,但請相信還沒到時候。”看到早川絳的呼吸趨向綿長,確認少女已經熟睡之後安倍晴明便也不再過於遮掩談話的內容。


    麵前的一目連和荒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像是默認了安倍晴明的解釋一般起身托著早川絳向內院走去。


    安倍晴明對兩人有些怠慢的態度也不惱怒,他隻是再次看了一眼睡得臉蛋都紅撲撲的早川絳一眼,然後也起身向神社大門走去。


    荒落後了一目連幾步,在看到友人已經轉進內院之後,這才回過身追上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安倍晴明,卻沒想到對方像是知道自己會追過來一般,正站在門廊處瞭然地看了過來。


    “請放心,我有原則性的緣由保證……絳的行蹤不被透露出去。”安倍晴明隱去了早川絳的真實身份,隻是用她還寄居在人身時的名字來稱呼,更何況以早川絳的意願,她是更希望被當做“早川絳”來對待的,這點小小的要求安倍晴明自然會滿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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