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男人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卻也無法反駁。


    育誠高中與柏青中學之間不過一牆之隔,風評卻可謂是天淵之別。


    l市最出名的中學就是這兩所。可出名的理由卻是截然不同。


    育誠高中出名是因為它的好。


    這所中學曆史悠久,教學設施完備,師資力量雄厚,又有一位國教局出身的校長坐鎮,每年都會有大批考生考入國內頂尖大學,就連最具盛名的a大每年都會至少撥出5個保送名額給育誠高中——僅這一點,就足以令學生們削尖了腦袋也要往裏鑽了。


    柏青中學則是因為它的差。


    這所學校同樣曆史悠久,是跟育誠高中同一年建立的,兩位校長創始人當年還是至交好友,兩人相約要建成兩所作育英才、彬彬濟濟的名校。可惜柏青中學的校長楚奕秋後來被牽扯到政治鬥爭之中,繼任者則昏聵無能,不堪大用,對楚奕秋留下的規章製度大肆整改,一邊擴招學生一邊降低教師待遇,招進來一大批良莠不齊的學生,送走了一大批兢兢業業的老師……幾年之後,柏青中學就完全成為了三流學生的聚集地,學生集體罷課、拉幫結派、打架鬥毆都變成了常事。


    學校風氣不好,升學率又低,招不到好學生。招不到好學生,升學率就低,學校風氣就不好。如此惡性循環下去,柏青中學一年一年敗落了。


    尤其是去年,l市日報報道了一件追查了好幾年的連環殺人案,凶手卻正是柏青中學的學生,曾經的。


    聽眾嘩然,柏青中學的聲望頓時跌破地表。


    矮個子男人之所以會跟鍾海生合作,也是因為鍾海生答應今年招生的時候會替柏青多加宣傳,避免柏青今年會發生招不到學生這種“慘案”。


    按照柏青中學如今的境況來說,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矮個子男人隻是不想失業,失去自己的飯碗,本質上對這所學校並沒有歸屬感。所以他即使聽出了鍾海生話語中的輕視,卻覺得並無所謂。


    庭蕤卻看見兩個“豬頭臉”的學生裏,其中一個低著頭,露出了怨忿的神色,轉瞬即逝。


    屏幕上。


    兩個被打的學生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一個身著灰色大衣,與庭蕤身形相仿的少年出現在距離他們不遠的一天小巷的巷口,待到他們走近,一招手,便有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從巷子裏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兩個學生拖進小巷。


    十幾分鍾之後,少年走出小巷,掏出一把鈔票遞給那幾個男人便施施然離開,再過十幾分鍾,那兩個學生也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視頻到此結束。


    鍾海生神情冰冷:“視頻上的那個人帶了帽子,鏡頭也沒有清楚地拍到他的臉,隻是這樣的話也並不能證明打人的就是庭蕤。”


    李玲玲忍不住插話:“既然視頻都不能證明聚眾鬥毆的是庭蕤,那你為什麽要處分他?”


    鍾海生並不理會她的問話,他朝矮個子男人使了個眼色,男人就走到剛才那個臉帶怨忿的學生麵前,示意他拿出什麽東西。


    那學生眉頭緊皺,神情動搖,他下意識地望向庭蕤,看到他漠然的眼神就好似被什麽燙到了一樣再次低下頭去。


    “快點!”矮個子男人催他,“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麽對我說的!”


    他原本雙手緊緊攥著褲子上口袋的位置,聽完男人這話之後慢慢鬆開了。他緩緩把手伸進右邊的口袋,掏出了一個四四方方,銀光閃爍的卡片。


    李玲玲:“這是——”


    這個東西,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等他把那張卡片慢慢舉起,卡片上的字跡頓時呈現在眾人麵前。


    那上麵用方正的字體印著——育誠中學xx級新生,庭蕤。


    那學生斷斷續續,低聲說道:“這是那天他,他打我們的時候……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被我撿到了……”


    “證據確鑿。”鍾海生眯著眼睛看向庭蕤,仿佛塵埃落定,勝券在握,“庭蕤同學,你還有什麽解釋?”


    庭蕤沒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因為這時候那隻小東西已經從漫長的沉眠之中醒來,從他的左手掌心爬了出來。巴掌大的小身體一拱一拱,手足並用,抱住他的胳膊一路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小東西扒住他的肩膀左顧右盼,視線劃過粉刷得雪白的牆壁、巨大的鋼化玻璃窗戶、正發出瑩瑩亮光的電腦屏幕,口中不住地發出嘖嘖的感歎聲。


    “哇!”小東西的頭一點一點,他伸出爪子拍打庭蕤的肩膀,問他:


    “車車,這是什麽?”


    “車車,那又是什麽?”


    “車車,那個東西看起來不像魔法石啊,為什麽它會發光?”


    ……


    它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庭蕤剛把它帶出掌心山海的那會兒,看什麽都稀奇,看什麽都有趣,滿腹疑問,天真爛漫。


    ——簡直是一個大寫的十萬個為什麽。


    它的聲音不低,身體也沒有小到讓人忽視的地步,還趴在庭蕤的肩膀上不安分地晃來晃去。但奇怪的是,這滿屋子的人,除了庭蕤,竟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它的存在。眾人的眼睛裏,映不出這個古靈精怪的小東西的身影。


    庭蕤沒有回答它的問話。


    實際上,若是他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言自語”,那他就離被當成瘋子不遠了。


    “車車——?”小東西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忍不住仰起頭來看他,喚了他一聲。


    “庭蕤同學——?”鍾海生的聲音也在同一時刻響起。


    他看庭蕤一言不發、緘口不言,滿心認為他已經一籌莫展、束手無措,找不出可以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來,不禁露出了一個誌得意滿的笑容,他再次問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如果沒有……”


    “當然有了。”出他意料的是,庭蕤居然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他的眉心突然輕輕跳了一下,看著庭蕤依然冷靜淡然,處變不驚的表情,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想問你們。”他把目光投向那兩個被打的學生,“你們說我找人打了你們,是在什麽時候?”


    兩人的眼神躲躲閃閃,囁嚅說道:“就,就是上周三啊……我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庭蕤:“具體時間呢?幾點鍾?”


    兩人:“六、七點鍾吧……”


    六七點鍾。


    育誠高中五點半下課,六七點鍾恰好是放學之後的空白時間,一個微妙的時間段。


    庭蕤閉上眼睛,腦海中開始回溯上周三發生的事情。


    那天他剛放學回家,就被傭人告知他辦理會員的那家書店打來電話,告訴他書店新入了一套新的輔導書,是由a大頗負盛名的許教授親自編寫總結的,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他立刻出門,趕到書店,卻被告知輔導書已經全部售罄,如果想買必須提前預約,由前台人員幫他辦理預約業務。


    前台人員是個麵生的新手妹子。預約辦理過程中頻頻出錯,不是記錄找不到就是電腦出問題,五分鍾能辦好的事情活活拖到了一個小時,等庭蕤快要沒耐心的時候才把預約辦好。


    現在想來,她的言行舉止確實都非常可疑,所做的一切顯然都是為了拖延時間。隻是當時的庭蕤並沒有多想,把處心積慮當做無心巧合,結果就被別人鑽了空子。


    誰也不能怪,那就隻能怪自己蠢了。


    小東西這時候也感到了不對勁。


    它平時隻是缺根筋,卻並不傻,很快就發現自己的主人如今正處在一個不利的境地裏。


    它敏銳地感知到對麵那個男人明顯對主人不懷好意,其他的人或推波助瀾,或助紂為虐,或默不作聲,顯然都不站在主人這邊。


    “車車。”它這次在心裏叫他,“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庭蕤看著它,有些拿不定主意。


    身體的縮小也伴隨著力量的縮水。上輩子的它用了好幾十年才長成身高兩米,威風凜凜的巨獸,幻惑之力用之不竭。一朝重生,立馬就被打回原形,上次隻是被他借了一次眼睛就沉睡了許久。


    “你可以嗎?”


    小東西堅定地點頭,它要幫車車的忙。


    庭蕤於是開口了:“那一天的這一段時間裏,我有不在場證明。”


    作者有話要說:


    1.庭蕤重生是在這周六


    2.“車車”是庭蕤的小名


    第11章 第十一顆櫻桃


    峰回路轉。


    一時間屋子裏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眾人神情各異。


    李玲玲的第一反應是欣喜。


    她從三年前接手一班開始,庭蕤就一直是她的學生。


    在與他相處之前,李玲玲對他的印象是一個長相俊美,成績優異的學生,平素寡言少語、不善交際,一身高冷的氣質拒人於千裏之外,知己好友寥寥無幾,人際交往少得可憐。


    相處之後,李玲玲發現他並不是如她想像一般孤高傲岸,他隻是外表太過耀眼奪目,看似不好接近,內裏卻溫文謙和,樂於助人。


    她不止一次地發現他總會在下雨天悄悄多留一把傘在教室裏,也發現他經常會給教室角落裏那一盆殘次的“百日嬌”澆水。


    她不相信這樣的他會因為與人發生口角就大肆報複,更何況據那兩個被打學生所說,隻是一件走路相撞這樣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有句老話叫做“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若是之前庭蕤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偽裝,那麽他既然已經裝了三年,為什麽不繼續裝下去?


    不管怎麽說,她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相信庭蕤不會做這種事,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


    所以當鍾海生拿出一樣又一樣證據的時候,她還是堅定地站在庭蕤這邊,為他說話,替他陳情。


    如今庭蕤說他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她自然喜不自勝,滿懷期待地等待他的證據。


    鍾海生則是詫異。


    他自認為自己的計劃已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環環相扣之下已沒有庭蕤翻盤的餘地。


    是我漏了什麽地方?


    對麵少年的表情太過鎮定自若,以至於一直自信滿滿,自認為勝券在握的鍾海生罕見地開始反省自己,他開始回憶反思自己的計劃是否有什麽疏漏不妥之處。


    麵前的這兩位“人證”跟他是利益共同體,他們的把柄也被他掌握在手裏,絕不會臨時反水。


    偽造視頻的那群人是“那個人”找來的,以“那個人”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留下什麽足以反轉的漏洞。


    至於那天庭蕤被引出去的那家書店,那一時間段的監控視頻早就已經被刪除損毀,負責拖延時間的前台得到了一筆錢之後也包袱款款地回了老家,蹤跡難覓。他就算想從這方麵入手也無計可施。


    想到這裏,鍾海生重新變得平靜了起來,他甚至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不在場證明?口說無憑,要證明你的清白的話,可是要有確切的證據的。可不能空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脫罪了。”


    他把李玲玲剛才懟他的話重新懟了回去,看到李玲玲有些難看的臉色,誌得意滿地微笑起來。


    庭蕤卻沒接話,他懶得與他爭這口舌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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