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


    衛離玨在蘭子卿前方站定,白衣沉如寒雪, 整個人被陰影籠罩,沉默了許久之後, 忽然開口道:“傳孤旨意, 撤回太子府裏所有的刺客。”


    聲音清冷中透出一分疲憊。


    蘭子卿眉睫一跳, 看著眼前白衣墨發的人,不確信般低低道:“殿下的意思是放棄刺殺……煬國太子夙玉?”


    “不錯。”


    上方傳來的聲音透著不容反對的堅定。


    蘭子卿蹙起秀眉,心中湧來濃濃的不解。


    太子殿下突然下令撤回刺客, 這是怎麽一回事?


    雖不知衛離玨這樣做的用意,但蘭子卿身為離宮謀臣,該勸得還是要勸。


    正了正色,拱手道:“殿下, 眼下煬國風雲迭起,朝廷混亂不堪,正是殿下趁機出手的大好時機。若錯過今朝, 待他日煬國平息霍亂,殿下再要起兵,便是難上加難。”


    拱手深深作了一揖,“還望太子殿下三思。”


    衛離玨背脊一僵, 容顏陷在陰影裏,久久不曾開口。


    上方半響沉默。


    就在蘭子卿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上方傳來一道疲憊而又深沉的歎息。


    那歎息有如潛龍低吟般沉重,聽得蘭子卿心中一跳。


    衛離玨背對蘭子卿,負手而立,蒼白優美的薄唇緩緩而動,道:“蘭卿所言,孤何嚐不明白。”


    他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苦心經營十餘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深深閉了閉寒眸。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便要狠下心來。


    耳邊恍然響起梨花林裏那道淒厲的哀求聲。


    他是我的夫君啊!


    心徒然一悸。


    拳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清美的容顏陷入濃濃的痛苦之中,隔了許久,深深無力道:“不必再說,孤心意已決。”


    蘭子卿眉目一凜,隻好告諾退下。


    衛府外覆蓋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大雪地裏停留著青黛轎輦,出乎蘭子卿意外的是,青黛轎輦旁還停靠了一輛尊貴富雅的馬車。


    馬車旁婷婷立著一位身姿窈窕,背對於他的白衣女子,那女子聽得動靜,轉過身來,容顏隱在藏青色的鬥篷裏,頗是神秘。


    蘭子卿正起疑,那白衣女子已解下鬥篷,露出一張嬌嫩絕美的麗容。


    那女子在蘭子卿驚詫的目光,輕輕抿了抿朱唇,道:“蘭卿。”


    蘭子卿猛地回過神來,連忙拱手行禮,“臣蘭子卿見過太子妃娘娘。”


    按下心中波濤駭浪,目光緊緊盯著眼前淡然自若的白衣女子,拿捏著分寸,道:“太子妃娘娘可是來拜訪國師?”


    白顰沒有回答,眸光波動,輕輕歎息了一聲後,卻道:“當年夙煌兵變之時,本宮不過三歲稚童,蘭卿不記得本宮也是常情。”


    蘭子卿聞言大驚,墨眸裏光芒變幻激烈,深深吸了口氣後,喉嚨裏發出微顫的聲音。


    “公主殿下……”


    *


    三日後,太子夙玉突發暴病,薨。


    太子妃白顰殉情而亡。


    雖說太子夙玉生來多病,身體羸弱,但經由藥物長期調理,病情也慢慢控製下來,怎麽會在短短幾日間突然暴病而亡,實在有些蹊蹺。


    蘭子卿聽到消息時,連忙趕去衛府。


    廳堂中,隻見衛離玨近乎狼狽的跌坐在滿是茶瓷碎片的地麵,臉上血色盡失,嘴裏咳出一大串鮮血,蒼白冰冷的手捂著沾滿鮮血的胸口,


    寒眸裏暴怒肆虐,騰起前所未有的殺意。


    堂下跪滿了一圈的人。


    空氣緊張到了極點。


    山雨欲來之勢。


    蘭子卿心裏重重一跳,在晏清臣身旁跪下。


    “查!查出凶手,孤要將他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衛離玨手捂胸膛前沾滿鮮血的白衣,清美的容顏陰鷙而又森冷,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從牙關裏迸出,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蒼白冰冷的手收得“咯咯”直響,手背上青筋暴跳。


    堂下所有跪著的人無不膽戰心驚,其中一人小聲囁喏道:“殿下,煬國太子死後不久,屬下便在他房裏發現了這個……也許是凶手不小心落下的。”


    一條精致的紅繩劍穗經過他的手,呈給衛離玨。


    蘭子卿不由得臉色微變。


    這劍穗……不正是半鉤月強要去的那一條。


    一旁的晏清臣緊緊盯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劍穗,抿緊了薄唇,麵沉如水。


    衛離玨自然也認出了這條劍穗。


    寒眸猛地一縮,眸底戾氣森森,殺機盡現。


    “殺了他。”


    伴隨冷酷無情的聲音,劍穗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的弧線,如狂風掃落葉般瑟瑟丟棄在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膝邊。


    晏清臣渾身一僵,伸手撿起時手腕竟微微發顫。


    冷若冰霜的俊美容顏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麽,握緊了手中的紅繩劍穗,半響後,無力而又挫敗地鬆開。


    “……是”


    太子夙玉死後,一連痛失兩子的皇後娘娘悲傷過度,一病不起,不久後病重而亡。


    令人奇怪的是,一向不喜夙玉的煬帝聽得這個消息後,竟一夜間蒼老了許多,病倒在床。


    要知道備受煬帝寵愛的十五皇子身亡時,煬帝雖悲傷難過,但也不曾到了病倒床榻的地步。


    甚至下令,以帝王的規格厚葬夙玉,與太子妃白顰同葬一墓。


    如此行為,令百官們私下議論紛紛,難道太子才是聖上最在乎的兒子?


    夙丹宸因為大皇兄夙玉以及大皇嫂白顰的死傷心不已,抱著蘭子卿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後來聽說皇後娘娘悲傷多度而亡,煬帝又病得厲害,他隻能忍住悲痛,強打精神,趕去皇宮在煬帝病床前侍奉。


    蘭子卿終日在衛府與相府之間往返,幸虧夙丹宸每天一大早便往皇宮裏趕,夜深才歸,因此並沒有發現蘭子卿惹人懷疑的行蹤。


    這一日,夕陽西沉,蘭子卿從衛府中出來,徒步走回相府。


    繁華似景的潯陽街上人流如織,百姓在茶餘飯後交頭接耳,流言蜚語不絕於耳。


    “你聽說了嗎,韓府被滅了。”


    說話的人見身旁的人一陣不解,補充道:“就是潯陽第一商家,韓家。”


    “原來你說得是韓家,我老早就知道了,自從韓家大少神秘失蹤,韓家就不行了。韓家小公子又是個不中用的。”


    看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小弟我可是得到了內部消息,韓家早就被他們府上的那個管家給掏空了,嘖嘖,那可是足以敵國的財富啊。”


    嘖了兩聲後,說話的那個人又道:“聽說之前韓家小公子不知因為什麽事情和那個管家鬧得特別厲害,還當眾羞辱過他,韓府被滅,我看啊那個管家脫不了幹係。”


    一個人發出一聲驚歎。


    兩個人越說越起勁,幹脆往一家酒館走去。


    那兩人的對話顯然一字不落地落入蘭子卿耳中,蘭子卿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暖橘色的夕光映照在那張如玉容顏上,越顯得他神色歎惋。


    當初他也曾打過韓府的主意,希望借助他們富可敵國的財富,助太子一臂之力。


    想不到最後,韓府會落得如此下場。


    歎息般往前走了兩步,倏地停下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墨眸緊眯了起來,神色變化不定。


    韓府在此時被滅,難道隻是一個巧合?


    夙玉在此時暴病身亡,難道隻是一個巧合?


    當日那神秘的黑衣人送來關鍵的名單,難道也隻是一個巧合?


    種種一切的巧合,疊加在一起,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蘭子卿自己便是最善用陰謀詭計的人,心思不知比常人敏銳多少,他蹙眉沉思良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走得每一步路都好似在一雙幕後黑手的操縱之下進行。


    好像有一張看不見的天羅地網,網住了他,太子,乃至是所有人。


    更可怕的是,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這張網的存在。


    沒有一個人意識到背後,存在一個將他們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操縱者


    蘭子卿倒吸了一口冷氣,背脊骨一陣發寒。


    第105章 主子的身份


    蘭子卿懷著沉重的心思回到相府時, 夙丹宸正百無聊賴地坐在燈台旁,看見他走來,桃花眼瞬間變得晶亮起來, 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雙手摟住他的腰,將人圈在懷裏, 親昵地說:“子卿,你去了哪裏, 怎麽現在才回來。”


    蘭子卿收起淩亂的思緒, 笑盈盈地望著他, 笑道:“是殿下今日回來得太早了。”


    “父皇的身體好了許多,所以我就回來了。”


    牽起他的手往書案走去,落座後夙丹宸不知從哪裏捧出一盅金絲燕窩, 外加一隻青瓷碗,一邊盛燕窩,一邊道:“我今日回來的早,便熬了一盅燕窩, 子卿你這幾日勞心勞力,人都消瘦了許


    多,可要好好得補一補。”


    說話間, 一碗嫋嫋冒著熱氣的金絲燕窩遞到蘭子卿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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