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在看什麽。”


    蘭子卿回過眸,望著那雙晶亮的桃花眼,心中便是一暖。


    他偏過頭的同時,恰錯過橋下尾隨秦無漁的昀楚太守。


    西子慶後,秦無漁聽聞蘭子卿今日將回潯陽,便特意早早登門拜辭。


    回府時,腳還沒有跨入內,便被門口的衙差叫住。


    “大人,有人送了一封信給您。”


    秦無漁接過,拆開來。


    紙上一行狂草。


    吾今設宴悅來閣,要事相談,萬望流舟赴宴。


    巫長雪。


    秦無漁眼眸暗了暗,將紙揉成一團,緊緊攥住,說了句“備轎”


    待至悅來閣後,便有專人上來指引,一路帶著秦無漁來到二樓最左側雅間。


    推門進入,哪裏有什麽巫長雪,隻有一個二八年華的姑娘坐在梳妝台前。


    他忙道失禮,正要走出,誰知那姑娘卻撲了上來,一路撕扯著雙方的衣服,口中不斷喊著非禮。


    不多時,門口圍了一眾的官兵,領頭的人狀似痛心疾首,呼道:“秦縣令實在令本府大失所望。”


    此人,正是昀楚太守何承道。


    秦無漁心一沉,中計了。


    第19章 清水無魚


    蘭子卿初見秦無漁時,秦縣令一身淺綠官袍,領著縣衙二十餘衙役,站在縣門口不卑不亢的作揖相迎。


    蘭子卿細看一眼,頗為欣賞。


    後與之花前對酌,見其談吐不俗,又身正廉明,更多起一分讚賞。


    倒是個清水無魚的人。


    如今,這個清水無魚的人跪在縣衙上,


    以欺侮良家女子之罪,縛了手銬腳鏈。


    衙外,圍了一圈難以置信的縣民。


    “解了秦大人的鐐銬。”


    蘭子卿坐正中椅,眼眸無波無瀾。


    “丞相,下官以為秦縣令的鐐銬不可去。”


    旁椅上的太守一聽,忙起身說道。


    “秦縣令乃是罪官,若輕易去其鐐銬,豈非惹人非議丞相斷案有失偏頗。”


    蘭子卿斜斜看過一眼,指骨輕扣案麵,神情冷淡。


    “太守既已判定秦縣令有罪,何須本相再來奪審。”


    “下官不敢。”


    太守麵色難堪,隻得指了一個衙差上前褪去秦無漁的鐐銬。


    秦無漁跪直身板,言道:“多謝丞相。”


    蘭子卿驚堂木一敲,喝道:“大膽秦無


    漁,你竟敢在悅來閣中調戲良家女子,若非太守及時趕到,豈非叫你得逞。此罪,你認還是不認?”


    太守一聽,壞了,丞相有心包庇秦無漁。


    丞相此言,聽上去言辭嚴厲,實則是留


    了個言眼給秦無漁辯白。


    他聽聞丞相今日起程,才敢貿然施此毒計,丞相一走,秦無漁是死是活全捏在自己手中,屆時供一逼,罪一定,押一畫,定叫他秦無漁身敗名裂坐穿牢底!


    昀楚郡中數一二的官員,隻能是昀楚太守!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丞相走了兩裏,不知從何聽聞此事,硬生生趕回,做了主判。


    蘭子卿師從聞名天下的陰謀家機辯,與他幾日周旋,其謀略心機隻怕更在其師機辯之上,自己這點雕蟲小技欺他實難,如今隻求此事不要牽扯到自己身上。


    太守尚暗求上天保佑,堂上已過了幾輪問話,相關人等皆傳來審問。


    蘭子卿拈起一封信,向堂下跪著的瑟瑟發抖的人問道。


    “錢衙役,這封信你可認得。”


    蘭子卿略略示意,便有衙差躬身上前取過信,交予錢衙役。


    錢衙役仔細一看,舌頭打著結道:“小人……小人認得,隻是小人交給縣令的那封信。”


    “你再看去,給你信的可是你身旁站著的人。”


    錢衙役聞言看去,旁側站了一個一身墨袍的人,身板直的像一杆冷竹。


    縣內跪了一圈待審之人,唯有他一人立在衙上。


    丞相說他乃是舉子,可堂前免跪。


    “給小人書信的是個年逾不惑的老者,不是巫先生。”


    錢衙役搖搖頭,說道。


    “既然你說送信之人是個年逾不惑的老者,那信自然也不會是巫先生差門下徒子送的。”


    “絕對不是,送信的人有兩撇山羊胡,一看就是個上了年紀的人。”


    太守聞言氣的差點背過去,他讓師爺隨便差個人去送信,他居然自己送去了!


    好在丞相沒見過自己的師爺,應該懷疑不到他頭上。


    “錢衙役,你可畫得出當日送信之人。”


    錢衙役麵有難色,他鬥大的字識不得一筐,字都寫不囫圇,何談是畫。


    “回大人,小人隻怕是不能。”


    蘭子卿笑了笑,看向巫寒:“巫先生妙筆丹青,可否代為一畫。”


    巫寒目光複雜的看了秦無漁一眼,拱手道:“願為效勞。”


    二人退至後堂,一口述一畫像。


    堂上,驚堂木再次敲響。


    “秀娘,方才聽你口音倒不像是梨酒縣人。”


    蘭子卿目光轉向一旁濃妝豔抹的女子,淡淡說道。


    “這……”滿頭珠翠的女子瞟了一眼太守,“大人明察,民女的確不是梨酒縣人,民女乃是鄰縣茶梅人,來梨酒縣觀賞西子慶,隻因天色已晚,故而在梨酒縣中逗留一日,誰知那秦縣令突然闖入民女下榻之處,欲輕薄民女……”說著,便是一番啼哭。


    “還望青天老爺替民女做主!”


    蘭子卿被她哭的頭疼,按了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提起驚堂木便是重重一敲。


    秀娘嚇得渾身一抖,止住哭聲。


    “秀娘,你既稱本相一聲青天,本相自效仿青天絕不使一人蒙冤,亦不輕饒不法之徒。”


    蘭子卿這句話帶著七分氣勢三分森冷,叫堂中心懷鬼胎者聽得更是心虛。


    “取茶梅縣戶口簿來。”


    蘭子卿說完,又對堂下的女子冷道:“秀娘,本相若查證你確乃茶梅縣人則罷,若查出不是,定治你一個期騙官府之罪!”


    一番嚴詞嚇得秀娘心神慌亂,連哭帶喊道:“大人,民女不是茶梅縣人!”


    蘭子卿叫住得令的衙差,眼波閃過一絲冷意。


    “秀娘,你言詞反複,是何居心。”


    “大人,民女……乃是昀楚郡中人氏。”秀娘低低瞟了一眼臉色青白的太守,心中怒罵連連,太守還說什麽她演一出戲即可得一百兩雪花銀,如今銀子沒見到,命反而要賠進去了。


    當官的全無一個好東西!


    秀娘這番暗罵,太守自然是聽不見了,


    他此刻心急如焚,心中連罵了幾聲無知蠢婦!


    一縣戶口簿由當縣縣令掌管,茶梅縣的戶口簿自然在茶梅縣令手中。


    從茶梅來梨酒,最快也要半日,時間一拖他便有的是法子。


    如今丞相什麽都沒拿出來,這個蠢婦自己先露了底!


    打眼看過案上青黛淡雅的人影,太守身體一癱。


    好一招無中生有。


    論陰謀權術,誰能鬥的過機辯高徒。


    哼,蘭相就算查出是他陷害又如何,大不了魚死網破,拉著秦無漁一道下地獄!


    太守眼中閃過一絲陰測。


    此時,後堂已畫像完畢,衙役將其呈上。


    蘭子卿看了一眼,畫像上的人尖嘴猴腮,唇上兩撇山羊胡,極是逼真。他將畫傳給太守,淡聲道:“何太守可認得畫上之人。”


    太守望著畫上熟得不能再熟的臉,咬咬牙,賭了一番。


    “丞相,下官不認得。”


    蘭子卿淡淡“喔”了一聲,“太守若能識得此人,倒也可省本相一番功夫,可惜。”


    語意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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