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昭見他不開心了,溫言哄道:“如何會嫌你?心悅你還來不及。”不過是以前喊叔叔,喊得順口了些而已,這會子才拿來打趣他。


    曹宗渭喜上眉梢,崩著笑道:“風太大,夫人再說一遍。”夫人說喜歡他呢!!!


    賀雲昭不肯再說,隻道:“還去不去打獵了?莫讓陸放搶了魁首。”


    曹宗渭眯眼笑道:“夫人放心,有我兒子在,他打不到多少獵物。”


    曹宗渭說的很對,陸放帶著曹正允真打不到什麽東西,鹿他追不上,想打個羊的時候小崽子偏說要追兔子!好好好,追兔子就追,正要出箭了,他又胡亂揮舞胳膊說要打個雞兒!


    一個時辰下來,收獲的隻有兔子和野雞,連羊都沒打著!


    而曹宗渭這邊早獵得了一隻鹿,其餘小動物更多,快到擺飯的時候,他的獵物是最豐富的。


    今日的魁首,自然是曹宗渭得了。


    中午的鹿肉,全是他的功勞。


    賀雲昭和女客們在一間屋子裏坐,男客們在大廳裏。下午日頭大了,姑娘們怕曬,少有出去的,賀雲昭被甄玉梅拉著打葉子牌,便也沒有出去。


    曹宗渭幾個下午又出去打了一次獵,便也回來了。


    申時中,莊子上的客人才漸漸散了,賀雲昭也坐上了回程的馬車,曹家兩個小家夥借順路之由,偏要和她坐一塊兒,仍把兩個丫鬟擠去了武定侯府的馬車。


    曹家兄弟在賀雲昭跟前就沒有空閑的時候,曹正允手舞足蹈地同她講,自己是如何幹擾陸放打獵,氣得陸放七竅生煙,然後揪著耳朵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喊哥哥,便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放過。


    便是如此,陸放才沒有機會和曹宗渭一決高低。不過這話曹正允沒有說出來,讓夫人知道就不好了,顯得他們父子三人有些小人。


    曹正麾也是看破不說破,默默地聽著。


    待曹正允說罷了,曹正麾才開始說他後來離開賀雲昭打的獵,在他高昂的情緒之下,打獵之舉顯得英勇無敵。


    曹正允看著賀雲昭的笑顏,有種夫人被搶走的感覺。他掰著手指頭算著,哥哥還有幾年才能娶媳婦,等曹正麾娶了媳婦,就沒時間跟他搶夫人了。據他所知,媳婦這種人,是很需要費工夫去哄的!


    聊罷莊子上發生的趣事,曹正麾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夫人,您父親該不會找您麻煩吧?”畢竟他們兄弟倆把何家公子打了,他爹還把人姑娘的頭發給弄散了。


    哪知賀雲昭輕輕摸了摸曹正麾的後腦勺,笑道:“不用擔心我,他們敢來,我便敢讓他們顏麵掃地。還有你,年紀不大,心思這麽重做什麽?該開心的時候就開開心心的。”


    曹正麾低著頭紅著臉問:“夫人不喜歡我關心麽?”


    “不是。我是關心你,所以才不想讓你過分關心我,壞了你心情不說,心裏有事,還會耽誤課業。”


    小孩子心思太重,就顯得少年老成,沒有朝氣,賀雲昭還是喜歡曹家哥倆在孩子的年紀,有孩子的樣子。


    猶記得前世她嫁入程家兩年之後的光景,日日死氣沉沉,活如行屍走肉,說真的,她恨極了那樣的自己,可心如枯草,一點希望也沒有,加之父親被新帝清算,在朝廷上處境不好,哥嫂不和睦,母親也久病不愈,娘家境況,實在不堪。她實在是難得對世事提起興趣。


    那樣的日子,身體上沒有受半點苦,可仍舊讓她生不如死。曹正麾雖然不至於此,賀雲昭仍然希望,他能夠盡量過的輕鬆快樂些,她曾失去的東西,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就不要再失去了。


    曹正麾頭仍舊低著,嘴角抿起,笑了笑,腦袋感受著賀雲昭溫柔的纖細的手,心裏都是甜蜜蜜的。


    而曹正允很合時宜地在曹正麾臉側親了一下,傻兮兮地笑著。


    曹正麾佯裝嫌棄地張開五個指頭,一巴掌貼在曹正允的正臉上,推開他道:“一身的臭汗,別親我。回家親爹去。”


    曹正允嘟噥道:“哼,你不讓我親,夫人讓我親——不過我好像真的臭臭的,所以我不親夫人,就親你!”說罷又親了曹正麾一下,兄弟倆在車廂裏打鬧了起來。


    馬車先到的忠信伯府,兄弟二人下車先送的賀雲昭進角門,曹宗渭也在一旁騎馬看著她進去,曹家父子才離去。


    今兒在外待了一天,賀雲昭實在乏了,回了院子剛吩咐完丫鬟去吩咐廚房提前用膳,再給她多備些熱水沐浴,就聽文蘭說,沈姨娘打今兒早起,就來修齊院侍疾,待了好久,一直在梢間裏邊伺候著,不肯走。


    小妾侍疾,倒也沒什麽,隻不過沈蘭芝來的太突如其然了,反常必有妖,賀雲昭心裏存了疑慮,喝了口茶,就往梢間去了。


    梢間裏邊,程誌達正坐在屋裏,萬嬤嬤剝了個香蕉喂他。沈蘭芝就在一旁納鞋底,見賀雲昭來了,便放下手裏的活兒,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萬嬤嬤和其餘伺候丫鬟,也都同時行禮。


    賀雲昭抬了抬手,思音思悅才退了回去,繼續打扇子。


    賀雲昭走到沈蘭芝麵前,道:“沈姨娘怎麽有空來了?”


    沈蘭芝垂首答道:“妾身前些時病了,怕病氣過了出去,不便走動。這會子見好了,心裏記掛著伯爺,便來侍疾了。”


    四處掃了一眼,賀雲昭拿起小桌上的鞋底道:“聽說你隻在伯爺剛病的時候來伺候過一個多月,這兩年多都沒再來,怎麽今兒就來了?打的什麽主意?”


    沈蘭芝扯了個笑道:“夫人誤會了,妾身能有什麽主意?以前正院就伯爺一個,現在又有了夫人,妾身怕伺候不過來,就來幫幫忙,再者也是妾身的一份心意。”


    賀雲昭冷笑道:“你不來添麻煩就是好事,瞧瞧你做的鞋底,這麽厚,又窄。伯爺又不能行走,腳也比之前腫多了,穿鞋寬鬆舒服頭一個要緊。你這鞋做了伯爺怎麽穿?”


    沈蘭芝本想拿回鞋底,被賀雲昭這麽一訓,兩手僵在空中,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瞧了一眼小桌上的茶杯,賀雲昭道:“還說來幫幫忙,我看你是幫倒忙,本就丫鬟不夠,你還要丫鬟來伺候你。是伯爺要緊,還是你要緊?難道你屋裏沒有丫鬟?”


    連假笑都笑不出來了,沈蘭芝道:“改明兒我再不勞動姑娘們了,我自己帶丫鬟來伺候著。”


    賀雲昭又冷笑道:“那姨娘這是來伺候伯爺,還是換個地方讓丫鬟伺候你呢?”


    丫鬟帶也不行,不帶也不行!氣的咬牙,沈蘭芝竟然不會辯駁了,漲紅了臉直直地看著賀雲昭。


    沈蘭芝今年三十多歲了,賀雲昭才二十,明明比她年輕了那麽多,甚至小了一個輩分,便是正室夫人的身份壓死了她!


    沈蘭芝很不服氣,恨隻恨自己沒有投好胎!


    胸口起起伏伏喘著大氣,沈蘭芝終究是沒敢把脾氣發出來,狠狠地把眼睛一閉,複又睜開道:“妾身不大會伺候人,但隻要能給伯爺分憂,妾身肯學!”


    賀雲昭譏笑道:“你隻不來,就是最大的好事,安分守己伯爺便對你感激不盡了。”


    沈蘭芝咬牙道:“到底是妾身的一片心意,伯爺倘若有清醒的一天,妾身也不至於愧對伯爺,請夫人成全。”


    這麽想來修齊院……賀雲昭半垂眸,道:“隨你,隻是規矩上多跟萬嬤嬤和丫頭們學著些,莫要端著一個姨娘的身份拿喬,不然她們不痛快,伯爺也不好過,我便還要罰你!”


    沈蘭芝雙肩一顫,低眉順眼道:“是。”


    挨了頓訓,沈蘭芝便老老實實回了迎春居,一肚子的火發不出來,想砸東西又舍不得,硬是憋得連晚膳也吃不下。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沈蘭芝在修齊院受了氣之後, 接下來的幾天裏,仍舊做小伏低,乖乖地同萬嬤嬤和丫鬟們學著細心伺候程誌達。


    賀雲昭恍若未聞, 隨著沈蘭芝去, 隻偶爾過去訓話, 譬如說她打扇子不知輕重, 站的不是地方,或是幹坐著不做事, 反倒連累丫鬟。


    便是如此, 沈蘭芝依舊忍了下來。


    賀雲昭閑來無事, 仍然不出門, 隻喂喂烏龜, 或是吃吃喝喝, 精神來了就強身健體。


    沈蘭芝常在梢間裏進進出出,偶爾到了時辰還去給賀雲昭請安, 一直老老實實的模樣,院子裏有些人已經對她放鬆了戒心。


    可賀雲昭並沒有, 曹宗渭來了府裏之後, 她很謹慎地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壽寧院裏, 曹宗渭告訴謝氏, 程懷信在那邊很好, 廢的那條腿已經廢了, 但是好的那條腿, 還能治, 並且平日不會痛,隻在陰雨天氣可能會發作。


    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謝氏十分滿意,雙手合十謝過菩薩佛祖。


    曹宗渭每次看到老夫人這般都覺著好笑,他是殺過不知道多少人,從來不信神佛,隻信自己。上戰場之前,他從來不求神保佑。


    平常不多操練,光求神佛有什麽用。


    這一回,曹宗渭忍不住打趣道:“老夫人謝錯了人,事兒都是我辦的,怎麽謝起菩薩來?”


    謝氏瞥了他一眼,道:“是我拿好處與你們換,你才肯辦,說起來也是兩廂情願,我愛謝誰,與你有什麽關係。”


    曹宗渭無言以對,老夫人說的好像還有點道理。


    知道孫子情況大好,謝氏又去小佛堂念經祈禱,讓曹宗渭自便,愛留留,不留就走。


    曹宗渭當然不走,陪著賀雲昭說了幾句話。


    賀雲昭任由他拉著手,他粗糲的指頭摩挲得她的掌心癢癢的。


    曹宗渭笑道:“夫人的手軟綿綿的像個團子,我的手硬的像鐵。”這大概就是男人通過女人的區別了。


    賀雲昭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是養尊處優的手,你手上的都是英雄的印記。”


    曹宗渭喜歡夫人這般恭維他,一個高興,又把賀雲昭摟進懷裏,抵著她的發頂,溫柔道:“夫人,我好想你明天,哦不,現在就嫁給我。”


    賀雲昭撩起一撮頭發搔他胡茬青青的下巴,嬌笑道:“沒有說親定親,沒有三媒六娉,不是明媒正娶,不嫁。”


    曹宗渭寵溺道:“好好好,我請國公夫人來替我做媒說親,打最肥美的大雁給你,下侯府裏最貴重的聘禮,紅毯鋪地,皇親貴胄都來給咱倆道賀,好不好?”


    心裏甜的滴蜜,賀雲昭伸出食指貼在他唇上道:“都是你嘴上說的。”


    曹宗渭輕咬她纖纖玉指,道:“一言九鼎,說得出,做得到。”


    賀雲昭被他咬的癢癢的,收回手問道:“何家人倒是老實,好幾天了都沒來找我麻煩,是不是你的功勞?”


    嗯了一聲,曹宗渭道:“欺負我兩個兒子,哪兒那麽容易放過他們,我直接向皇上參了一本,何千戶降職成何百戶。如今自己家裏麻煩都處理不過來,哪兒有心思找你的?”


    “我說呢,盧氏竟然消停了。”


    人到中年,何偉業受了這種打擊,隻怕盧淑珍的日子不好過。


    賀雲昭仰頭道:“莫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才隻降了一級?”


    曹宗渭頷首答曰:“到底是你娘家,怕你以後想從何家出嫁,何百戶身份太低微也不好看。”


    “我不從何家嫁。”賀雲昭巴不得從賀家嫁,但是這不可能。反正要認謝氏做義母,賀雲昭更寧願從伯府出嫁。


    “隨你,你從哪裏嫁,我就在哪裏娶。”


    兩人聊了一會兒,賀雲昭又提了她想給程懷仁說親的事,她說也不是真說,隻是做個樣子。


    其實賀雲昭是不打算真給程懷仁說親,但是她知道怎麽讓他自己主動要謀一門親事。而且她估計著,親事十之八.九成不了,但程懷仁和沈玉憐是絕對要吃一場大苦頭的。


    曹宗渭倒是沒什麽意見,他知道賀雲昭辦事有分寸,便是說親,也不至於坑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不過他不明白,夫人怎麽這般討厭程懷仁。


    賀雲昭告訴他:“他們一心想害死我,我自然要給他們找些事兒幹,看他們焦頭爛額的樣子,我心裏就鬆快。”


    曹宗渭無可奈何地笑道:“你高興就行,也不是什麽要緊人物,等信哥兒回來了,老夫人也遲早要收拾了他們。對了,伯府的鋪子我已經收了三間過來了,現在放在陸家名下,等重新開張了,我再把地契給你。暫且先讓我的人管著,等以後你離了伯府行動方便了,就交給你。”


    “不打緊,伯府內宅都是我管製,吃穿短不了我的。”


    曹宗渭捏了捏她的柔滑的臉蛋道:“沒安好心的人不止一個,我知道你過的艱難,手裏有銀子比什麽都好使,地契交給你之後,雖不要你管,每月去收例銀卻是可以的。有點銀錢傍身,我也放心。”


    “你什麽都替我周全了。”賀雲昭挨在他胸口蹭了兩下,曹宗渭像抱著貓兒一樣的感覺。


    曹宗渭重情義,很照顧親朋好友,雖然有時候心粗,真用起心來,也是心細如發,溫柔如水。


    曹宗渭手上還有公事,也不便多待,再不舍也還是分開了,臨走前偷個香,輕輕在賀雲昭唇上啄了一下,還舔了舔舌頭笑道:“夫人真甜。”


    賀雲昭笑他孩子氣,便也回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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