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得說,陰間的效率太高了,服務也太水了。他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轉世投胎,投到了現中書侍郎溫世侖夫人的肚子裏,可能是沒喝孟婆湯落下的後遺症,他打從出生就心智不全,當了十七年的傻子,就在剛剛,終於恢複神智,清醒過來。這難道是衝喜成功?再說他結婚的對象,其實是他妹妹溫娉婷的未婚夫,隻是半月前遊家出事,舉家被遣回原籍,溫家自然不願意自家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雙腿殘疾,又被囿於村野的男人,可他們又想博得一個好名聲,於是溫琅這顆棄子被扔了出來頂包。這才有了今天這場婚事。溫琅在腦子裏過了一下溫家的情況,真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他搖搖頭,也不願再去想溫家的事情,當下還是想辦法先活下來比較重要。他觀察過遊家現在的情況,父親遊明遠是個讀書人,雖然之前是一朝宰相,但現在在這鄉野間,也的確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沒什麽用處,頂多當個教書先生,還得隱姓埋名,以免惹來禍端。母親宋綾婉是個普通內宅婦女,家中突逢巨變,再加上遊景殊的事情,心力交瘁,身體孱弱,以刺繡維持家計。老大遊景殊不良於行,從天之驕子墜入泥潭中,整日鬱鬱寡歡,沉默不語。老二遊景玥十七歲,每天會帶著兩個弟弟妹妹,遊景陽和遊韞薇去山裏撿柴換錢,兩個弟妹是一對雙胞胎,剛十歲,半月前還是家裏人捧在手心的明珠,這會兒迫於生計,也不得不上山撿柴,弄得滿手泥。總的來說,遊家現在上有老下有小,家徒四壁,窮得揭不開鍋,還有一個需要喝藥的遊景殊,再想養溫琅這個閑人,實在是有心無力。溫琅不得不慶幸自己在這個緊要關頭,恢複了神誌,否則真的是要拖累遊家。遊明遠和宋綾婉心善,即便溫家對不住他們,也沒有要將溫琅趕出去。“你……你會說話?”遊景玥瞠目結舌的看著溫琅,而且好像還說得很清楚,半點看不出癡傻。溫琅淡定地點點頭說:“嗯,溫家的事情,實在抱歉,今日太晚,可否收留我一晚,明早我就離開。”遊明遠和宋綾婉四目相對,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溫琅是傻子的事,是假的?“你之前裝傻?”遊景玥不可置信的問道,他曾在溫家的春日宴上見過溫琅,皇都的世家公子小姐都拿他取笑,他還全然不知,癡癡傻傻的笑著,怎麽看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溫琅搖搖頭,解釋道:“之前是真的傻,就在剛才,恢複了神誌。”他唇角上揚,眉眼含笑,溫琅生得一雙笑眼,不笑時有幾分冷淡,一笑起來,便恍如天上的驕陽,燦爛生動,令人不由好感倍增。這話說來玄乎,但經他之口,倒是令人信服。“那便好,真是上天保佑。”宋綾婉見他笑起來,眼神清明幹淨,不由對他心生幾分憐惜。以前癡傻什麽都不知道還好,如今恢複正常,怕是被溫家傷了心。“你且住下便是,別聽你景玥弟弟胡說。”即便溫琅這會兒恢複如常,可他到底是個哥兒,孤身一人別提多危險,宋綾婉如何放心讓他離開。遊景玥撇撇嘴,嘟囔了句什麽,總之看起來很不高興。“你莫要多心,景玥也隻是太過驚訝,沒有旁的意思。”遊明遠也寬慰道。溫琅沒再和他們爭辯,心道遊相夫妻果然是光風霽月,心地善良,不過他也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明知道自己留下來會給人家增添負擔,還死皮賴臉不走,他想著等明早走的時候再說,這會兒太晚,也走不了。遊明遠夫妻隻當他默認了,沒再多說什麽,讓遊景玥去廚房盛點飯菜出來給溫琅吃,溫琅作為新娘子,一天沒吃過東西了。遊景玥不開心的撇撇嘴走進廚房,適時門外傳來聲響,宋綾婉去開門,是遊浩過來送雞蛋。宋綾婉哪好意思收下,村子裏的人都不富裕,一籃子雞蛋要攢好久,自己都舍不得吃,要拿到鎮上去賣。遊浩硬將雞蛋塞給宋綾婉,“遊夫人,您要是不收,我娘該打我了,她肯定不會讓我進家門,我娘說給您家大公子補身子,您就不要推拒了,不值錢。”他說完一席話,便風風火火的跑了。宋綾婉一臉犯難的提著一籃子雞蛋走進屋裏,遊明遠聽了後,沉吟半晌說:“收下吧,我明日上鎮上去問問,有沒有誰家缺教書先生,這恩情我們記下,來日再還。”“嗯。”宋綾婉眉心的皺褶如何也撫不平,她也不是沒吃過苦,早年嫁給遊明遠的時候,遊明遠還是個秀才,那會兒他們也住在這裏,吃著糙米,去一趟鎮上天未亮就要起,隻是現在還不如那會兒,若是活計那麽好找,又豈會到現在都沒找到。她的丈夫原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受無數學生敬仰,百姓愛戴,怎料得一夜間大廈傾塌,落得今日食不果腹的境地。溫琅在一旁吃著飯,心裏琢磨著,走之前還是想辦法給他們留點錢吧。糙米的口感並不好,雖說今天是他和遊景殊大婚,可遊家山窮水盡也拿不出什麽錢,村裏大部分人還在觀望,更不會輕易上門來吃席,所以這場婚禮辦得十分簡陋,溫琅碗裏的飯菜也沒什麽油葷,再加上做飯水平著實不怎麽樣,要不是他太餓,實在有些難以下咽。快速將飯菜吃完,溫琅自覺去把碗洗了,遊景玥見他主動去洗碗,心裏的氣也消了一些。還算識相,沒有當大少爺。簡單的洗漱後,宋綾婉將溫琅帶到一間房間裏,說:“這是景玥的房間,你們都是哥兒,擠一擠吧。”溫琅的腦子,遲鈍的記起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不同,這個世界裏除了男人女人之外,還有一種人,被稱為哥兒,除了會生孩子,比一般男人要瘦弱一些之外,和男人沒有太大的不同,哥兒的眉心會有一顆紅痣,那叫孕痣,孕痣越是鮮豔,生育能力越強,這樣的哥兒鳳毛麟角。哥兒既沒有女人容易懷孕,並且順利生產,也沒有男人身體高大強壯,所以很不受待見,除了天生喜歡哥兒的,幾乎隻有特別貧窮的人家才願意娶哥兒,富貴人家很少有人願意娶哥兒作為正妻。而他和遊景玥就是哥兒。溫琅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陡然想起一件事,他的眼神閃了閃說:“不用這麽麻煩,我睡遊景殊的房間就好,他吐血都是我害的,你們都累了吧,今晚就由我來照看他好了。”宋綾婉剛要拒絕,就聽見溫琅說:“宋姨您就讓我照顧遊大哥一晚吧,否則我良心難安,徹夜難寐。”溫琅現在隻有十七歲,撒起嬌來,一雙笑眼像是月牙兒,看了不禁令人心情愉悅,宋綾婉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說:“那麻煩你了。”“不麻煩,不麻煩,謝謝宋姨成全我。”溫琅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遊景玥盯著他,小聲警告道:“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別怪我沒提醒過你,要是你敢對我大哥做什麽,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溫琅無辜的說:“景玥你真是錯怪我一片赤忱之心了,我真的隻是想要彌補一下我的過失而已。”遊景玥懷疑的看著他,不過也沒看出什麽,便隨他去了。等到屋子裏隻剩下溫琅和遊景殊,溫琅這才仔細的打量起床榻上的遊景殊,雖然遊景殊遭了大劫,消瘦不少,但還是能看出他儀表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