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往下七境,途經此處,有些迷路了。”孟染說得一點負擔都沒有。


    “哎?”原來修為高的前輩,也會迷路嗎?蝶生忽然覺得,前一刻還高不可攀的前輩,也可以平常說話了。


    “蝶生可知道,此去下七境,該如何走?”孟染接著問道。


    蝶生往天水瀑的南向指了指,道:“從此處往南再八百裏,便是下七境的自在國,不過……”


    蝶生看了看長相俊秀的孟染,勸道:“不過如今自在國內,月魅主、雛鳳王和庭鳳王正……前輩一介男身,現在去自在國,怕是不妥當。”


    “自在國?”孟染聽著這兩個字,問道:“可是自在宗的所在?你口中這三位,與自在宗是何關係?”


    蝶生這才又問道:“前輩可是來自外域?”


    會在這南賢洲廣袤的密林中迷路,不是什麽稀罕事兒,但若是南賢洲修士,便不會不知道如今自在宗內的兩王一主。


    “嗯,吾來自確西洲。”對著這才築基期的小修士,孟染不覺得需要隱瞞什麽。況且這小修士,如今對他隻有好感和好奇,絲毫壞心也無。


    “啊!”蝶生滿目新奇,問道:“確西洲也和我們南賢洲一樣,修者都喜歡跳舞嗎?還跳得比我們好?”


    ……


    孟染剛想說不,再一想已經被他禍害了的諸位元嬰修士,這個不就有點不太說得出口了。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啊,同樣是修真,他聽說過的修真界一個個都是仙風道骨的,怎麽輪到他,就被帶得全都個跟著一起跳舞了?


    嗯,好像,天舞門在確西洲還沒有發跡的時候……孟染仔細想了想,那時候的確西洲還挺正常。法修飄逸劍修帥氣體修精壯各有特色。


    而如今……孟染內心忍不住扶額了,腦中已經全是確西洲各派元嬰修者,跟著他一起跳本元通靈舞時美好(劃掉)一言難盡的畫麵。


    “前輩?”蝶生偏了偏頭,看著忽然沉默的孟染。


    孟染看著麵前一臉稚氣的少年,很想說,孩子,這種話以後少問啊,要碰上我是個喜怒無常的,可能剛剛一個羞惱,就把你給捏死了。


    “咳……大概吧。”孟染說著時,朝著山崖的青蔓所在,瞪了一眼。別以為隔得遠,我就沒聽到你的笑!


    孟染尷尬完了,又想起正事:“我去往下七境,是要尋人的,所以是定要去的。”


    蝶生聞言,稍微頓了頓,道:“前輩既是初來,不如等我片刻。待我去天水瀑頂,取一株赤水霄花,就陪前輩回自在國吧。既是尋人,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些忙。”


    蝶生說著時,目光便看向了尚有幾十丈高的天水瀑頂。


    孟染雖在圖簡上看過赤水霄花,但少年此來,若是曆練,他貿然幫忙,便是不妥了。便應道:“好,我在此等你。”


    言罷,孟染又道:“你去往瀑頂,方才舞步中許多技巧,不如在水瀑中一試。”


    蝶生還有些懵懂:“舞步?”


    孟染卻不再多言,蝶生收拾了心情,在湍急的水流中,一點一點往天水瀑頂逆水而上。


    孟染觀蝶生越水而行,身姿翩然,似蝶飛舞,元氣與天水瀑的靈氣相合,在他周身折射出絢麗的蝶翼般光芒。天水瀑從崖頂飛射而來,愈往下水勢便愈緩,初時蝶生上得還算順遂,但天水瀑中水靈氣格外淩亂,若不能堪破其中規律,以蝶生的修為想要就這樣去到天水瀑頂,頗為艱難。


    果然在距離天水瀑頂還有十丈餘時,蝶生的身形忽然一頓,從上方就要跌落。


    孟染還跟著擔心了一小下,蝶生的悟性卻極好,在跌落了丈餘之後,便踩著方才一舞中的某個舞步,虛虛踏在了空中。


    蝶生麵上顯出訝然,甚至回身往孟染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分神,蝶生往下又落了數丈,蝶生在空中的步伐變化,身體也隨著跳出了之前的舞姿,僅僅如此,他的身形便再次穩固在了空中。


    摸到了一點規律,明明隻是幾步就能躍上崖頂了,蝶生卻仿佛在這舞蹈中找到了樂趣。不僅不急著上去,上去幾丈便讓自己又落回來,再繼續循著規律往天水瀑頂上去幾步,再落回來。


    如此往複,竟是忍不住在天水瀑頂跳起舞來。


    沒有孟染的領舞,蝶生就算是跳起舞來,也不會再有靈氣如之前那般灌入體內。少量的靈氣隨著蝶生的舞動應和著,與蝶生禦元飛空所耗費的靈力比起來,實在是九牛一毛。


    不多時,蝶生便發現自身的元氣流逝的飛快,在元氣耗盡之前,搶上幾步終於躍上了天水瀑頂。


    天水瀑頂,幾塊矗立在崖頂猶如小山一般的巨大青石,將一片浩浩湯湯的水麵,擠得隻剩下天水瀑頂那窄窄的一道水麵。正是這幾塊巨大的青石,讓天水瀑頂的水瀑可以飛射而出。


    而幾塊承受著巨大水流的青石之上,卻生著一片枝葉花蕊如鬆針般的赤水宵花。


    大自然的造物之神奇,便是如此。這針尖般的花蕊,就算有水流湍急而過,也不受其力,柔韌的生長在這幾塊青石之上。細瘦的青色莖杆枝葉,卻開出了極具生命爆發力的赤色針蕊。


    蝶生還踩著舞步,落在湍急的水麵上,小心翼翼的禦使靈氣,將其中一株赤水宵花,從青石的縫隙中連根拔起,迅速收入了一個青色的木盒之中。


    上天水瀑難,下天水瀑卻極是容易。從天水瀑頂張開雙臂,周身靈氣往身後滑出一道長長的彩色靈帶,落到了距離孟染不遠處的水瀑上。蝶生麵上全是掩不住的喜色,踢踏著漫過腳麵浸潤到小腿的瀑布,蝶生快速衝到了孟染麵前:“前輩,我好了,我們走嗎?”


    孟染看著元氣都耗得差不多的蝶生,笑問:“你現在這樣,能走多遠?”


    “呃……”蝶生這才發現,自己方才玩得過了,體內靈氣都所剩無幾。


    孟染輕笑了一聲,對著天水瀑邊的青蔓道:“你再不來,我便帶著蝶生先走了。”


    蝶生還來不及驚訝,隻覺得身體一輕,身形已在空中,腳下還打著旋一般晃動著。尋不到規律,站立不穩的蝶生唉喲一聲便摔了個軲轆。


    巴著那似乎還能感覺到脈絡波動的青葉,蝶生才發現自己是落在了一張不知什麽植物的葉上,這青葉靈氣盎然,順著空中的靈風,悠悠然往前飄動。


    看似悠緩,卻一搖百丈。隻須臾,那天水瀑便隻剩山間溪流般大小。


    正驚歎時,蝶生便聽方才那位前輩笑了一聲,接著頗有些責備的意味說道:“就不能好好安置他。”


    另一道疏朗悠遠的男聲笑道:“小孩子,摔摔打打才能感受更多。”


    蝶生從青葉上爬起來,側頭往那道聲音的方向看去。便見一位天人之姿的男子,敞懷倚坐在青葉的一端。一身天青色的長衣,隨著青葉在空中飄搖,似乎不在空中,而坐青雲之端。


    作者有話要說: 蝶生:麻麻,這裏有個神仙!


    第217章 兩王與一主


    別說蝶生了, 就是孟染自己, 在寧司元麵前, 年齡大概也隻夠得上小孩子三個字。


    孟染對寧司元置之不理,轉向蝶生。蝶生還愣愣的看著寧司元。


    孟染有些好笑, 喚道:“蝶生。”


    蝶生這才一愣,回了神, 還有點呆呆的看著孟染。


    孟染笑道:“這便是你們南賢洲的風, 你隨著葉翩舟穩住身形,便能從其中感受到你們南賢洲靈風的靈韻。”


    “你對他倒是有許多話說?”寧司元笑問。


    孟染待蝶生坐穩了, 才道:“可不就是有許多話要問。”


    天水瀑上去的那般容易, 蝶生自然知道自己得了孟染的莫大好處。答得甚是乖巧:“前輩要問什麽?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說說方才你提到的那三位,還有為何這時候去往自在國, 會不妥當?”孟染道。


    蝶生又抓了抓頭,才道:“嗯……我們南賢洲……”


    隨著蝶生的介紹,孟染也了解到南賢洲下七境如今的形勢。


    南賢洲與確西洲不同,環境惡劣,凡民隻能依附仙城而生。


    在下七境, 自在宗為國宗, 教主為國主。


    但幾百年前,遊國主閉關,便一直是諸王理事。


    瀑麗一城原為景秀王封地, 後被雛鳳王所據;懷妖一城為庭鳳王封地;東高一城為東高王封地,後被東高王魅主東高月所據。


    國中王地之內,俱為王所有。在南賢洲內, 尤其下五、七、九這幾個有雙修門派的仙靈境,像蝶生這樣的男修,是要被抓去做眷奴的。


    但,自雛鳳王占據瀑麗城以後,由於她隻納魅主,不設後宮,更一力在瀑麗城內,推行一男一女雙修之道。而一男一女雙修,似乎更符合自在宗的功法本意。雛鳳王短短三百多年,與她的道侶一同,很是順遂的入了結丹後期。


    其後幾百年來,諸多自在宗的女修在隻與一名男修雙修的情況下,進益也較此前要快。


    如此一來,瀑麗城內便漸漸成了自在國諸多男修的落腳之地。


    “但庭鳳王認為,此舉動搖自在國之根本。更在近日,為此事來訪瀑麗城。隨行之人,欺女霸男,行事極為霸道。”蝶生說完了這些,又回答了孟染之前的那個問題:“且因雛鳳王魅主為確西洲男修,膚色白皙姿容俊美,庭鳳王垂涎已久,也有意納一位這樣的寵夫。所以才說,前輩此時前來自在國,此向所去又恰好是瀑麗城,頗為不妥。”


    孟染聽著,覺得怎麽有點巧呢?遂問道:“雛鳳王魅主,是確西洲男修?可是一位劍修?”


    魅主一詞為南賢洲特有,換在確西洲,大約相當於舟國王爺的王妃。隻不過,南賢洲女子為尊,蝶生口中的王自然是女子,魅主也就是男子了。


    “是呢。”蝶生有點驚訝的應了,又問:“莫非前輩便是來尋安魅主?”


    安魅主?孟染一瞬間腦補了諸多後宮劇,再一想到那位顧青安,幾百年前在兩儀山境的鼎鼎威名,就特別想笑。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讓孟染更確定了些:“雛鳳王可是藍雛鳳?”


    “噓。”蝶生緊張的壓了壓唇,輕噓出聲:“不可直呼雛鳳王姓名。”


    雛鳳王都能叫了,帶上一個藍字怎麽反而不能叫了。孟染對南賢洲的習俗,也是無法理解。


    幾人說話間,團樹開始明顯變小。葉翩舟已經從之前的團樹底,旋到了這些矮小了許多的團樹上方。


    而較為矮小的下方團樹內,開始出現了諸多樹屋。


    這些樹屋不像丹蝶派那般以翠玉鑄就,而是由樹藤編織而成,逼仄狹小,有的甚至僅容一人勉強容身。團樹之間也有樹藤結成的藤橋,這些藤橋卻不是丹蝶派那般寬闊規整。雖然結實,卻都頗為窄小,有些地方甚至隻有幾根較粗的藤蔓擰成一股,需要極好的平衡力,才能保證不從這樣的藤橋上落下去。


    不少感覺不到修為的男男女女,身姿靈活的在樹藤上來去,似乎在忙碌些什麽。


    從空中往南而望,瀑麗城已經遙遙在目。


    孟染以為,以密林這般艱難的生存環境,瀑麗城不會太大。然而名為瀑麗城的城池,外圍由黑褐色的泥土鑄就城牆,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另外一邊的邊際。


    雲霧之中,隱隱可見幾株高大的團樹,位於瀑麗城的城池中央。


    而瀑麗城僅為自在國這一以宗為國教的國家三城之一,這意味著,自在國遠大於孟染的想象。


    蝶生已經道:“快要靠近瀑麗城了,我們最好下來步行。否則會被視為挑釁。”


    蝶生話音未落,葉翩舟已經打著旋兒,從空中落在了明顯比密林深處要矮小許多的團樹下方空地上。


    這樣的法器,似乎吸引了不少團樹上人的注意力。但諸多人隻是看了一眼,便又各自忙碌。


    蝶生從葉翩舟上站起身,蹦躂著落了地,轉身對孟染問道:“前輩,您打算就這樣進入瀑麗城嗎?”


    “那位庭鳳王什麽修為?結丹期?”孟染從葉翩舟上下來,順勢問。


    寧司元也從葉翩舟上下來,收了葉翩舟,順勢捏了個法訣,將長長的衣擺隱入金色符文裏。


    蝶生有些擔憂的皺了皺眉頭,應道:“這位庭鳳王前些時日已經結嬰,也正是因此,才會上門挑釁雛鳳王。”


    隻是結嬰,孟染認為不足為懼。


    而說到這裏,蝶生的眉目忽然泛出喜意:“莫非,前輩是特來相助雛鳳王?”


    畢竟安魅主是確西洲修士,這位前輩他看不出修為幾何,可能不隻是結丹期,來得又恰是時候。雖說按理不該讓外域修士插手南賢洲的權力爭鬥,但如果對方是來襄助雛鳳王,蝶生還是很願意助上一臂之力的。


    若不是雛鳳王在瀑麗城掌權,他們這些男修,如今哪裏能有這樣的好日子。


    若對方果然是顧青安和藍雛鳳,嗯……也還是要看看這兩位對顧盼是個什麽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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