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子衿已然疼得無力深究任何事,她隻想回去,“崇義……崇義,帶我回永和宮,快!”


    崇義這才抱著子衿要走,可是他剛起身,卻被原本站在對麵的崇景伸手攔下來,“將她給我!”崇景想要接手子衿,卻被崇義閃身讓開。


    崇景眸色一涼,眼裏全是冰冷的殺氣。


    惠妃見狀,忽然撲上來,抬手便給了崇義一耳光,“放手,你給我放手!”


    她一邊逼著崇義放手,一邊去將子衿扯下來,原本端莊溫婉的女子,在麵對兒子的生死時,也是狀如瘋婦。


    崇義咬牙,始終將子衿摟在懷中,子衿素色的衣裙上,已經被鮮血浸染,可她卻淡然一笑,柔聲對崇義說。“放我下來,崇義!”


    “三嫂!”崇義依舊不放,他知道,若是放手,子衿或許不會死,可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卻必死無疑。


    這樣,他如何有麵目去見三哥?


    “乖,聽話,你得活著,找機會離開此處,留得青山在,切記!”子衿伏在崇義耳邊對他說話,她的淚水伴隨著汗水,滴落在崇義的耳朵上,崇義從未感覺到這樣撕裂的疼痛。


    他,救不了她!


    那一刻,他是多麽的痛恨自己,痛恨他的無能為力,痛恨他少時沒有努力,做一個好皇子,若是他能做一個聰明的皇子,或許皇帝便會將江山交到他手上,隻要這江山有人接管,便不會有這麽多醃臢事。


    不會眼睜睜看著兄弟骨肉相殘。


    卡子衿與崇義耳語的場景,卻在崇景眼裏投下陰翳,崇景眯著眼看著崇義與子衿親昵的舉止。他再一次幽冷開口,“放開她!”


    “快,放過我,聽話!”子衿已經疼得咬破嘴唇,可她的目光卻是如此堅定。


    在子衿的堅持下,崇義終於放手。


    子衿扶著肚子,拖著長長的血痕,一步步踉蹌著往崇景走過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原本一絲不苟的頭發也散落在額間,有些在微風中飄著,有的被汗水浸濕,貼在子衿的額頭上,如此狼狽,如此可憐。


    崇景眼角跳了跳,終究還是不忍她掙紮走來,主動走上前去扶住她。


    崇景伸手過來時,子衿忽然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揚手,狠狠打了崇景一耳光,這一耳光,崇景明明能避開,可他沒有,他結結實實的挨了子衿這一耳光。


    子衿打完崇景,幾乎站立不穩,崇景走上前來再次想扶住她,可子衿卻惡狠狠的說,“崇景,你最好祈禱我的孩子沒事,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我要你窮其一生,也得不到一絲溫暖。”


    子衿的話,終究還是傷害了崇景,他眸色深深的看著子衿,卻一句話都說不上過來。


    子衿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步步的往永和宮的方向走去。


    杏兒飛奔上來,扶著子衿,兩人踉踉蹌蹌的一步步往前走,子衿滴落的鮮血,一路蜿蜒,一直滴在崇景的心上。


    子衿實在是疼得很了,她握住杏兒的手指甲,隔著衣衫都抓破了杏兒的手臂,杏兒吃痛,卻一聲不吭,就這樣扶著子衿,一步步往外走。


    崇景向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又鬆開,如此反複了好幾次。他忽然衝出去,一把將子衿抱在懷裏,往永和宮的方向掠去。


    永和宮。


    趙傾顏早已準備好了一切,熱水,巾帕,就是沒有穩婆。


    原來,在平妃與崇景一唱一和逼著子衿喝茶的時候,幽蘭美人便已經發現他們的目的不單純,加上皇帝的不聞不問,她知道,今夜子衿的孩子未必保得住。


    她不敢公然與崇景反抗,卻稱病離開,趕到永和宮,讓永和宮做好準備,等著給子衿接生。


    趙傾顏聽說之後,心急如焚,她原本想要去找皇帝,可卻被幽蘭美人攔下,她說,“沒用的,現在的陛下,變得十分奇怪,你去未必有用,趕緊準備好東西,看能不能保住這孩子吧!”


    言落,幽蘭美人便離開了永和宮。


    趙傾顏知道,她這樣,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崇景這般明目張膽要殺子衿肚子裏的孩子,自然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能救子衿。


    崇景抱著子衿一路狂奔,有那麽一瞬間,子衿很想取一枚銀針結果了他,可是子衿知道,自己未必能殺他,還有可能惹怒他,這孩子真的活不了。


    子衿淚眼看著崇景,哀聲問,“你為何容不得他,為何?”


    這一刻,崇景終於又體會到了許多年不曾有過的心痛,是的,他一邊傷害子衿,一邊心痛不已。


    “他若能活下來,我便容他,可好?”崇景一邊拔足狂奔,一邊還柔聲安慰子衿。


    子衿慘然一笑,“那女人那一掌,隻怕已經將他拍死了,崇景,你將我也拍死了,這樣的結果,你可滿意?”


    “不,你不許死,你若敢死,我要讓全天下你在意的人,都給你陪葬。”崇景緊緊摟著子衿,這一刻,他忽然害怕了。


    “好啊,那你就殺了所有我在意的人,讓他們陪我一同去死好了,崇景我的心也死了,跟你一樣,死了!”


    崇景知道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難道他真的在摧毀崇睿留在子衿身邊的痕跡時,也將子衿逼得心死了麽?


    “你放心,隻要還有機會,我會盡量保住他,隻要他不死,日後我允許你養著他,允許你思念崇睿,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崇景,我恨你,我從未這般恨過誰,你知道麽?”子衿眼裏凜冽的殺氣,讓崇景肝腸寸斷。


    站在永和宮門口等著子衿的趙傾顏,很快便發現抱著子衿一路狂奔回來的崇景,看到子衿那一身潔白的衣裙已然被鮮血浸染,趙傾顏捂住唇瓣,心如死灰。


    “去找穩婆!”崇景從趙傾顏身邊跑過去,對著門房太監大吼。


    趙傾顏攔在大門口,厲聲說,“不許你傷害我兒!”


    “將她弄走,關起來。”崇景並未曾回頭看一眼趙傾顏,於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救回子衿,救回那個孩子。


    “你……”子衿大怒,可是她實在是疼得說不上話,隻得拿眼神刺殺崇景。


    趙傾顏見門房真要將她押下去,怒不可遏的急喝,“我要見陛下,陛下,難道您真的不管您的兒子了麽?”


    崇景冷冽的勾唇,並未理會趙傾顏。


    崇景將子衿抱到榻上去,子衿已經疼得迷迷糊糊,抓著崇景的手臂哀求,“崇睿,求你,帶我一起走。”


    崇景很想甩開子衿的手,可是,唯有此刻,他才能這樣接近子衿,唯有此時,她才不拿出一身的防備刺傷他。


    崇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糾結了許久才開口,柔聲說,“你放心,我會陪著你,一生一世。”


    迷迷糊糊的子衿掙紮著想要醒過來,這個聲音……


    不是崇睿,不是!


    她沒有回應崇景的話,隻是下意識的捧著肚子低喃,“求求你,救救我的子歸!”


    子歸!


    崇景用低啞的聲音緩緩的念了一遍,而後苦澀的勾唇,“慕子衿,你是盼他能回來麽,可惜,隻要有我在,他別想活著回來。”


    穩婆很快就被叫過來,可此時的子衿既然暈厥,崇景看著那四個穩婆,淡聲說,“孩子盡量保,若實在保不住,就保大人,不管有沒有人對你們做過什麽承諾,你們都給本宮聽好了,她若是死了,你們的九族都別想見到明日的太陽。”


    那幾個穩婆被崇景一番要挾。嚇得瑟瑟發抖,都恭謙的表示,一定會盡力救子衿。


    隨著兩扇朱紅色的宮門被關閉,崇景也被隔絕在外,他抬頭看了一眼當空的明月,今夜的月,可真圓。


    可他的心,卻為何如此淒惶!


    渭西城外。


    軍營裏條件雖然艱苦,可是崇睿還是命人送來了數萬隻羊,還有朗州城內所有點心鋪子日夜趕工做出來的月餅,讓將士們歡度中秋。


    可崇睿一整個晚上都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崇智將烤好的羊腿擰了一隻過來,遞給他說,“三哥,今晚你都沒怎麽吃,是不是傷口沒好利索?”


    崇睿接過羊腿,淡聲說,“這點小傷,早已無礙,隻是心裏總覺得不踏實,今夜你們都小心著點,我怕西涼軍隊突襲。”


    崇智點頭,“三哥你吃點,眼看著就要勝利了,可別回去時廋弱不堪,讓三嫂笑話。”


    說起子衿。崇睿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人用不鋒利的鈍器狠狠的劃了一刀,悶悶的痛著,痛得讓人難以承受。


    崇睿揪著胸口淡聲說,“好小子,連你三哥都敢打趣,你去與他們玩吧,我自己待會兒。”


    崇智離開後,崇睿便一直揪著胸口,遙望東方,擔憂的自言自語,“子衿,是你出事了麽,你可千萬不要出事,一定要好好的。”


    “王爺,你胸口不適麽?”崇智剛走,黃影又拿著一壺酒過來。


    他將酒丟給崇睿,示意他喝兩口,崇睿看著天空的月色,淡聲說,“心中總是覺得不踏實,不知京都情況怎麽樣?”


    “前日送來消息,不是說平安麽?”言落,黃影將酒壺拿過來,自己喝了一口。


    “我就怕她什麽都不說,任何時候都是平安!”崇睿很了解子衿,她善解人意。知道他在戰場廝殺不能分心,所以什麽都不說。


    她一個人麵對狡詐的崇景,可想而知會遇到多少困難。


    “我這就傳書回去,問問墨影有沒有什麽情況?”黃影說罷,就要起身去尋找信鴿。


    崇睿一把拉住黃影說,“罷了,即便你現在傳信回去,他們也未必會說。”


    崇睿思量了片刻,忽然開口說,“呂小姐前日過來,說她父親陣亡前與她說過,渭西的城樓下,有一個可供五個人同時通行的地道,直接延伸到城中,今夜是個適合突襲的日子,你去與錦州巡防營的兄弟們說一聲,讓他們少喝些酒,今夜我們去圍城。”


    “諾,趁西涼二皇子羽翼未豐,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這就吩咐下去。”聽說要打仗,黃影自然是美滋滋的,他早就想趕緊拚殺完,好早日回到北荒去。


    崇睿遙望著天空的明月,想起子衿說過,八月十五一過。她就會想辦法離京。


    今夜,勢必要將西涼大軍剿滅,要不然,子衿離京了,他還沒打贏這場仗,如果沒有崇景的屢下殺手,他又以何名目遠走北荒?


    今日這一仗,必須成功!


    京都,永和宮。


    穩婆探了探子衿的鼻息,又試過各種方法,也不見子衿轉醒,連忙出去請告崇景,“太子殿下,睿王妃還在昏迷,可她的羊水都快流幹了,她若是再不醒來,母子皆難活……”


    聽了穩婆的話,崇景氣得一把推開她就往產房走去,穩婆在後麵大聲喊,“太子殿下,這男人進產房,可是大大的晦氣啊!”


    “閉嘴,我來將她弄醒,你們快些準備!”崇景冷冷一眼,百年阻止了穩婆的喋喋不休。


    崇景走過去,拿了一顆丹藥喂到子衿嘴裏。然後在子衿的幾處穴道上推拿,他一邊推拿一邊涼聲說,“你不是說這孩子對你很重要麽,醒來,醒來將他生下來。”


    迷迷糊糊間,子衿聽到孩子,她擰眉努力的睜開眼,卻看到崇景放大的臉,他臉上的擔憂也抹不掉子衿對他的恨。


    她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後揪著崇景的衣襟厲聲說,“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她醒了,接生!”崇景沒有理會子衿,而是站起身來,背對子衿負手而立。


    子衿摸了摸肚子,嘶啞的開口,“杏兒,拿藥箱來。”


    一直在門口焦急的等待的杏兒聽到子衿說話,顧不得被崇景傳召,便跑去取了子衿的藥箱過來。


    “將銀針拿出來!”子衿渾身發抖,可是還是忍住暈眩的感覺,得到銀針之後,便給自己紮了幾針。


    子衿瘦弱卻有力的手指緊緊的握住穩婆的手,厲聲說道,“救我的孩子,要孩子!”


    穩婆看了崇景一眼。不知如何決定。


    崇景淡淡的看了穩婆一眼,眼裏的警告如此明顯,穩婆便隻能安慰子衿,“睿王妃,您忍著點,我們一定會讓孩子安全生下來的。”


    子衿伸出手,像受傷的小動物一般,彷徨的喊道,“崇景!”


    子衿這一聲,喊得崇景思緒萬千,他知道,子衿之所以與他服軟,不過就是想求他放過這孩子。


    他明明知道,子衿的友善,是懷著目的而來,可他還是忍不住握住子衿的手,緊緊的握住,並放在臉頰上摩挲,“子衿,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


    “崇景,我求求你,救孩子,沒有他我也活不了,你要殺我,要殺崇睿都可以。但是將子歸留下來,你若不殺他,我許你來世,來世我給你做牛做馬都可以,求你不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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