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嬤嬤站在下首,不知如何安慰皇後,皇後卻忽然跌坐於地,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涼聲說道,“雲兒,我失去兵部這個左膀,現在又失去慕家這個右臂了麽?”


    這一刻,慕良辰隻覺得萬念俱灰。


    雲嬤嬤躬身,“娘娘,雲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罷了,到了如今這個時刻,還有什麽不能說呢?”皇後的聲音,藏著深深的疲倦。


    “娘娘將大少爺送到錦州去,定是冷了將軍的心的,小少爺至今還關在刑部大牢裏,睿王殿下如今又得勢,將軍或許是真的怕了!”


    還有一句話。雲嬤嬤始終沒敢說,要讓慕良遠輔佐這樣一個爛泥太子,原本就擔著風險,慕良遠到今日才想要放手,已然是仁至義盡。


    可皇後又如何不知?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太子身上對不對?你們都覺得,哀家的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是也不是?”皇後的語氣帶著顫抖,帶著恨意。


    她的兒子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兒子。


    雲嬤嬤見狀,連忙斂袖跪拜,“娘娘息怒!”


    “罷了,你下去吧,哀家想一個人靜靜!”皇後覺得頭很疼,她扶著鳳椅的扶手,輕輕的坐下來,定定的看著雲嬤嬤踩著細碎的步伐離開。


    “吱呀”一聲,整個鳳儀宮便隻剩下她一個人。


    仿若全世界,都是剩下她一人!


    “啊!”慕良辰覺得自己的頭好像被人用力敲打一般,疼得無法忍受,她跌跌撞撞的往內室走。一路上打翻了燈台,打翻了高幾上的花盆,丁零當啷的好不熱鬧!


    守在門口的宮女戰戰兢兢的看著跪在殿門外青石板磚道上的雲嬤嬤,也跟著她一同跪下。


    隻有李公公手執拂塵靜靜的站在簷下,眸色沉沉的看著遠方,看向那不知名的遠方。


    皇後走到梳妝台前,從一個精致的鎏金方盒裏麵拿出阿芙蓉的膏藥,思量了片刻之後,便用自己的發簪弄了一些膏藥放到嘴裏。


    最初放在嘴裏的時候,那種苦澀讓慕良辰幾欲作嘔,可當那股苦澀順著食道一路蜿蜒而下,到達丹田時,慕良辰便覺得自己的頭不疼了,那些壓力也消失殆盡,隻剩下無盡的歡愉!


    是夜,錦州巡防營。


    崇睿負手而立站在城門口,心情甚好的與守城的士兵交談,他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顯得尤其動聽,“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因為得知疫病有了治療方法,那小兵心情甚好的與崇睿調侃,“我們倒是不辛苦,隻是苦了王爺。隔三差五便跑錦州。”


    恩哼!


    崇睿淡淡的睨了那人一眼,涼聲說,“本王哪時不是隔三差五來錦州?”


    那小兵也不懼崇睿冰冷,繼續說,“王爺便不必解釋了,不管您如何解釋,也改變不了您為王妃日夜奔波的淒苦。”


    崇睿擰眉,笑罵道,“瞎說什麽大實話,待解封後,罰操練!”


    “不要哇,王爺!”


    隔著老遠,子衿便聽到崇睿與那小兵逗樂子的聲音,在軍營中的崇睿,與在睿王府的他總是有些不一樣,可能在錦州巡防營裏,他還是當年那個與士兵並肩作戰的戰友,所以,這樣的他更有血有肉。


    崇睿遠遠的便看見子衿舉著燈籠款步而來,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的對那小兵說,“少與本王貧嘴些。不然罰你娶不到媳婦!”


    小兵噗嗤一樂,對著子衿的方向大喊一聲,“王妃,殿下說他想王妃了!”


    子衿被小兵的話逗得滿臉通紅,心裏卻跟抹了蜜一般的甜。


    崇睿見她一路微笑而來,那對小酒窩在暗夜中,顯得越發的撩人,心緒也跟著澎湃起來。


    可他卻一本正經的看著子衿,涼聲說,“你心情倒是好?”


    “嗯,王爺解決了錦州士兵的去留,現在軍士們的疫病又得到了治療,我為何不能高興?”子衿巧笑嫣然的柔聲說著。


    “這麽相信我?”崇睿微微一笑,心裏不免也雀躍起來。


    “王爺笑逐顏開,不就說明一切了麽?”子衿不好意思在眾人麵前與崇睿說體己話,也避開了崇睿的話題。


    崇睿清冷的眸子裏染上灼熱,“現在疫病已經找到根治之法,我是不是便可以進來了?”


    他眼神裏透露出來那種赤裸裸的欲念,羞得子衿咬唇不語,崇睿見她不說話,便作勢要入內。


    子衿見他真要進來,急得直跺腳,“王爺,不可!”


    “這巡防營裏,向來都是我說了算的,沒想到才過了些日子,便被你管得死死的,難道我真的懼內?”崇睿的話語雖淡,但是眼波流傳的時候,卻帶著十足的笑意。


    子衿也淡然一笑,柔聲說,“懼內不好麽?”


    她倒是坦蕩蕩!


    崇睿微微低頭,唇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你若覺得好,便好吧!”


    良久之後,他幽幽一歎,“那我到底要多久才能進來?”


    “在病患未全部康複前,在沒有搬去新的營地之前,王爺都不可進來!”子衿淡淡的說著,全然不看崇睿眸子裏散發出來的寒意。


    “你就不怕我如魂歸一般,去尋花問柳?”崇睿最大的本事便是,即便嘴裏說著不正經的話,可他的表情卻永遠正正經經。


    原本躲在暗處聽牆根的魂歸忽覺脊背發涼,回身一看,隻見不遠處傳來一記凶狠無比的眼刀,穀亦荀正陰測測的看著他。


    魂歸不自覺的夾緊雙腿,生怕穀亦荀真用從慕子衿那裏學來的下作手段對付他。


    “崇睿,老子告訴你,你說話客氣些,老子現在是你的大舅哥,來來來,先喊聲哥哥來聽!”魂歸無法沾到崇睿實質性的便宜,便想著,想過過嘴癮。


    崇睿斜睨了魂歸一眼,他當然知道魂歸指的是他與子衿結拜一事,可崇睿這般心思,哪裏是吃的虧的性子。


    他眼波一轉,便已然計上心頭!


    “在軍營,本王是王,在睿王府本王也是王,按照律法,就連慕良遠都得恭恭敬敬的給我叩頭,尊稱本王,但是若是到了慕家,本王便是慕家的女婿,那時,我自然會叫你一聲大哥!”


    魂歸先是一喜,而後便是大怒,他跳腳怒罵,“你竟忽悠老子,子衿此生若都不踏慕家大門,老子豈不是一輩子都當不成這大舅哥?”


    崇睿點頭,讚許的說,“真聰明,一點就通!”


    魂歸氣結,拉著子衿的手撒潑,“慕子衿,老子告訴你,崇睿他大爺的不認老子是你兄長,老子日後還是要調戲你,逮著機會老子還是要……”


    “你敢!”一男一女兩個帶著怒氣的聲音響起,崇睿與穀亦荀同時用眼刀淩遲魂歸。


    魂歸不痛不癢的說,“怎麽樣,你是認還是不認?”


    “不認又當如何?”崇睿可是聽說了,子衿已然將她那招看家本領教授給了穀亦荀,他不信穀亦荀治不了魂歸。


    “難道你還想遭雷劈?”穀亦荀手拿一支細如發絲長如筷的銀針,陰森森的看到魂歸。


    魂歸對那支銀針痛恨至極,他咬牙說。“清虛你這個臭老道,你竟將那東西傳給穀亦荀,你徒弟要是被弄壞了,我看你哪裏有徒孫可抱!”


    那支銀針,是子衿當年趁魂歸不備,紮入他小腹,害得他當了八個月和尚那支。


    營地那端十分安靜,清虛正與青山搶食最後一塊牛肉幹,壓根就沒有功夫理會魂歸。


    “如何?”穀亦荀學著崇睿的口氣,涼聲問道。


    魂歸悻悻的甩開子衿的手,趁穀亦荀不備,一把撈入懷中,便往密林飛去。


    子衿與崇睿同時鬆口氣,終於安靜了!


    子衿看著崇睿笑,崇睿卻恨恨的看著子衿,幽聲說,“他剛才摸你手了!”


    子衿淡淡的應,“嗯,我知道了!”


    “我也要摸!”崇睿像個孩童一般與子衿討價還價。


    隔著柵欄,子衿無聲歎息,哎!又來了!


    崇睿見她神態倦怠,又於心不忍。柔聲哄道,“你靠近些,給我看看你的手!”


    “太醜!”子衿將手收回去,不給看。


    崇睿陰測測的看著她,“你若是乖乖伸手與我看,我便隻看看便放你回去睡覺,若是我自己將你弄過來,今夜我便不走了,那密林中倒是不乏好情趣。”


    流……氓!


    子衿幾乎要衝口而出,可是最後還是生生的忍了下來,畢竟這是軍營,她還是要給崇睿留足了臉麵才行。


    她深怕崇睿又像上次那般用腰帶將她拉到懷裏,於是乖乖伸手給他看。


    有了阮成恩配的玉肌膏,子衿的手傷看上去沒有上次那般猙獰,可是那些新長出來的肉,還是看得崇睿觸目驚心。


    “疼麽?”崇睿想伸手去拉子衿,卻被子衿避開。


    “現在不疼了,母親可好?”現在心情放鬆下來,子衿才有機會問問家裏的情況。


    崇睿一直盯著子衿的說,漫不經心的說,“家裏一切都好,你不在家。便是母親帶著蓮姨為我張羅食物,她們從不假手於任何人,幾位新人的婚禮,也已經籌備好,可是她們都說,要等你回去才會成親。”


    “胡鬧,這是明覺大師選定的日子,如何亂改?”子衿又感動又無奈。


    “你別忘了,還有一個新郎在大營之中!”


    經崇睿一提醒,子衿倒是想起來了,剛哲還在營中,茴香心中定然十分淒苦吧!


    “你告訴茴香,剛哲很快便能回去,不會讓她久等的。”子衿與崇睿絮絮叨叨的閑話家常,心中皆是難得的平靜歡愉。


    “可你卻讓我等了很久!”崇睿冷冷的睨了子衿一眼,竟毫不避諱的與子衿撒嬌。


    子衿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如同山澗的泉水叮咚,又像是簷下隨風搖曳的風鈴。


    崇睿眸子一熱,忽然伸手將子衿拉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的親了子衿一口。然後迅速退開,還意猶未盡的舔了一下唇。


    “還是那麽香!”


    “崇睿,你不要命了麽?”子衿真是被他氣著了,這般告誡,他還是不聽話。


    雖然未能得償所願,可聊勝於無的還是解了崇睿的相思,他心情頗好的寬慰子衿,“乖,大不了今夜我進來與你一同睡覺!”


    子衿隻覺被氣得兩眼發昏,可她見崇睿那般可憐兮兮的樣子,竟隻能化作一聲長歎。


    哎!


    “以現在這般速度,不出十日,我們便能將所有病患治愈,你今晚回去之後,便可命人搭建新的營地,這邊確定健康無虞的人,我們會很快轉移過來,那些已然患病的,觀察幾日,確定治愈之後,也可一同送過去,很快。便能見麵了!”


    崇睿凝神聽了大半天,原本以為子衿是在與他談公事,豈料小娘子話鋒一轉,竟開始寬慰他來。


    “那欠我的,你得還!”崇睿眼珠一轉,一肚子壞水便開始翻湧。


    子衿詫異,“我欠你什麽?”


    崇睿也不說話,便看著子衿壞笑,子衿見他笑成這樣,方才理解他的意思,自己又羞又氣,低著頭就是不理他。


    “好了,不逗你,再讓我看看,我得回去著手準備搭建新的營地。”這樣才能快些見到子衿。


    子衿抬頭,目光繾綣的看著崇睿,然後輕咬著下唇,眸色深深的看著崇睿。


    崇睿一見她這欲語還羞楚楚可憐的樣子,身體裏便有一股子邪火,像要衝破障礙而出,看向子衿的眼神也越發幽暗而炙熱。


    子衿最是受不住崇睿這樣的眼神,被他看得心如鹿撞,她咬著牙飛速的親了崇睿一下,然後轉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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