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見他們個個麵色凝重,腳下不由得有些發軟。


    她飛奔過來,握住剛哲的雙臂問,“他怎麽了?”


    剛哲將崇睿中毒的經過跟子衿說了一遍,“您看看,王爺是不是中了蠱毒?”


    蠱毒?


    子衿一邊往內室走去,一邊想,蠱毒是南疆之南的一種巫術,如何會出現在中原大地上?


    床榻上,崇睿被折磨得氣若遊絲,子衿心中一痛,走過來握住他的手替他把脈,可崇睿的脈象十分奇怪,並不像是中毒。


    子衿見他痛苦不堪,便先用銀針封了他幾處穴道,想要暫時止住疼痛,可不管子衿在哪處施針,崇睿始終擰著眉,疼到極致的樣子。


    子衿的手都在抖,她不知如何替崇睿解除痛苦,這讓她十分痛苦。


    “曉芳,你去琉璃閣,將我的醫書全部拿來,全部!”子衿渾身發抖,可她卻隻能強迫子衿冷靜下來。


    子衿翻閱了所有醫典,終於在《奇毒論》這本書上,看見了與崇睿類似的蠱毒之症。


    有一種蠱,名曰“噬心”。


    是苗疆之地的一種邪術,據說豢養此蠱,須得是在女性嬰兒剛出生時,便把蠱母種於嬰孩體內,作為供體,若動了情欲之念,此蠱便會反噬,噬心挫骨,生不如死,而被下蠱之人,一旦動了情念,更是如萬箭穿心,不得片刻安寧,中蠱之人被下蠱之處會出現一條紅線,當紅線蔓延至心髒,病人便會力竭而亡。


    看著醫書上關於噬心蠱的解釋,子衿一臉灰敗的看著崇睿,喃喃的說,“剛侍衛,你替王爺檢查一下,他身上各處,有沒有地方,有一條紅線,往心髒處蔓延!”


    言落,子衿退出內室,將空間留給剛哲。


    子衿被曉芳扶著坐在外室的圈椅上,她握住曉芳的手說,“曉芳,攔住芷水,千萬不能讓她看見王爺這番模樣。”


    曉芳知道,不管芷水如何善良,可她畢竟是李妃的女兒,這麽大的事情,她若是跟李妃說起,那王爺可就危已!


    曉芳領命而去,可剛抬腳出門,便看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在風雪中快步走來。


    “你來做什麽?”曉芳麵色不善的將來人擋在門口。


    “大膽,你連賢妃娘娘都敢攔?”何管家站出來,聲色俱厲的吼曉芳。


    竟是何絮兒!


    子衿聽見賢妃娘娘四個字,神色閃了閃,終究還是對曉芳說,“曉芳,讓她進來吧!”


    曉芳聽了子衿的話。這才放下寶劍,冷冷的看著何絮兒領著何管家堂而皇之的踏進琅琊閣。


    何絮兒進屋後,連看都未曾看子衿一眼,便直接走進內室,子衿看著她那般熟悉的行走在琅琊閣,隻覺得比剛才更冷了。


    剛哲替崇睿穿好衣服後,出來跟子衿說,“有,一條紅線,從手臂蔓延,離心髒不遠了!”


    子衿握著手裏的銀針,悠悠長歎,“王爺這蠱,怕是解不了了!”


    剛哲與影衛神色皆是一凜,氣氛一時間變得十分沉默。


    “崇睿,你怎麽了,你們快來救救他呀!”裏間傳來何絮兒痛苦的呼喊,子衿閉了閉眼,掙紮著,還是站起身來,走進內室。


    何絮兒見進來的人是子衿,神色中閃過一抹冷漠的疏離,“睿王妃是麽?”


    慕子衿沒有接話,她看著床上原本眉眼如畫氣質高華的男子。如今被噬心之蠱折磨得氣若遊絲的樣子,心沒來由的被蟄了一下。


    但是看著他床頭與旁的女子十指緊扣的樣子,她隻是淡淡一笑,這一笑,竟像是盛放之後的鮮花,轉瞬之間,便蒼涼了許多。


    “我知道你醫術了得,救他!”何絮兒回頭,目光如矩的看著慕子衿,盡管此刻心急如焚,可未損她半分美容,那精致姣好的五官,再配以如今的模樣甚是楚楚。


    何絮兒。


    這個女子嗬!


    慕子衿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雖說她貴為睿王府的主母,床上這個男人的妻子,可是與何絮兒相比,她反而更像是個外人。


    何絮兒為崇睿付出一切,如今這般模樣,竟讓她這個情敵生不出半分怨恨。


    情敵?


    慕子衿忽而笑了,她算是情敵麽?


    自然是不算的。


    “賢妃娘娘可知……我若要救他,須得搭上自己的命……”慕子衿幽幽開口,語氣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她記得師叔曾經說過,南疆之南的蠱毒都十分古怪刁鑽,若想要救中蠱毒者的性命,須得找到蠱母。可眼下,蠱母在哪裏尤未可知,崇睿也等不了那麽長時間。


    那麽,子衿隻能按照師叔說過的方式,過蠱!


    聽得“賢妃“一詞,何絮兒的身體驀然僵了一下。


    “我愛他,你亦愛他,我能為他做到這個程度,你亦能……”真不愧是賢妃,說話端莊委婉,即便是指責,都說的如此委婉。


    “可他愛你,所以你值得……”慕子衿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亦會如此善妒。


    ……


    一陣難言的靜默之後,病榻之上的崇睿忽然吐了一口鮮血,那妖豔的紅刺得何絮兒心裏一痛,刺得慕子衿心裏一涼。


    “求你,救他!”何絮兒轉身,忽然跪在地上。


    哎!慕子衿長長一歎,罷了,既是命,何須掙!


    “把他衣衫解了,扶他坐好!”慕子衿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沒再多看一眼旁的人。


    何絮兒走過去解了崇睿的衣衫。剛哲扶了他坐好,慕子衿看了一眼崇睿胸前那不斷往心髒處遊移的紅線,終是不忍,取了銀針封住了崇睿胸前膻中穴和身後靈台穴。


    慕子衿深深的看了一眼崇睿,對剛哲說,“我今日為他過了蠱後,你不必尋大夫與我治病,這病無藥可醫!”


    “王妃……”縱是剛哲這般木訥剛強之人,似也不忍子衿如此萬念俱灰。


    “不妨事,我生亦無可戀,可他卻還有大好河山,還有如嬌美眷!”慕子衿說起“如嬌美眷”四個字的時候,語態平和,了無波折。


    剛哲不語。


    何絮兒亦不言。


    慕子衿又說,“待王爺醒後,每日還需用雞蛋為他驅餘毒,方法是取穿有紅線繡花針一枚,紮於雞蛋尖頭,並以紅線繞之,從頭到腳用雞蛋滾過全身每一處,一日三次,每次雞蛋用後需放置於盛有糯米之甕,三日後取出銀針,將雞蛋焚之。如此反複,直至餘毒清淨。”


    慕子衿的聲音飄飄渺渺,何絮兒與剛哲凝神聽之。


    子衿福了福身,道了一句,“睿王殿下,得罪了!”


    說完便以唇咬住崇睿胸前紅線,並吮之。


    她這是要……


    難怪她說要過蠱,原來竟是要把崇睿身上的蠱毒過到自己身上。


    方才她那一聲“睿王殿下”便是斬斷了她與崇睿之間三年夫妻情分麽?剛哲有些不落忍。


    而何絮兒,隻是靜靜的看著,不言不語。


    大約一刻鍾後。


    崇睿胸前紅線慢慢消退,從胸前一路回退,退至手腕處時,子衿一麵吮著毒,一麵取了銀針封了他手腕處的曲池穴。


    崇睿痛苦的神色方得緩解。


    何絮兒一顆心全放在崇睿身上,她見崇睿神色有所緩解,一顆心總算是踏實了些。


    剛哲扶了崇睿躺下,回頭卻見慕子衿搖搖欲墜,剛哲閃身到子衿那處,說了一句“得罪了王妃!”便將子衿摟住,讓她免於跌落。


    可此時,慕子衿早已虛脫,哪還顧得上這許多矜持。


    剛哲看了子衿麵色,隻見一條紅線隱隱約約從慕子衿下頜處慢慢往心髒遊走。


    “你這便送她回去琉璃閣安歇吧!”何絮兒沒有看慕子衿,隻淡淡的說。


    可一向木訥的剛哲此番居然沒有聽她一言。而是將慕子衿放到崇睿榻上,冷硬直言,“我家王妃,理應居於王爺榻上。”


    “嗬,何必呢?她生前未得崇睿半分寵愛,你又何必汙她清白!”若是這樣的話從旁的人口中說出來,或許子衿不會如此不堪,可偏偏,是由何絮兒嘴裏說出來。


    崇睿,果真是個情深意重的人嗬!


    恍恍中,慕子衿似乎察覺到身旁之人動了一下,她掙紮著想讓剛哲把自己帶走,可噬心的毒性太強,她不如崇睿有功夫防身,此番疼痛,卻終是讓她墮入黑暗之中。


    崇睿緩緩的睜開雙眸,因染了病,那平素深如古井的眸子,如今竟有幾分說不清的混沌,似慵懶,似疑惑。


    他首先看到立於床邊的何絮兒,然後……


    “她……”轉過頭去,便見慕子衿雙眸緊閉著,沉沉的臥於他左側。崇睿不是不驚疑的,慕子衿素來恪守,加上之前兩人一直關係緊張,他那般討好的想要靠近,慕子衿都不許,甚至不惜威脅他,說要給他下藥。


    可如今,這是怎麽回事?


    剛哲“砰”一聲筆直跪下,“王爺,王妃為您過了蠱,她……”


    “如何?”崇睿開口,昏迷了十二個時辰的他,嗓子幹涸,說話的嗓音低沉破碎,卻依舊沉穩。


    “無藥可醫!”剛哲將慕子衿的話,原數說給崇睿。


    崇睿執了慕子衿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去宮裏尋太醫!”


    “王爺,王妃之前便省得自己過蠱有性命之虞,為了王爺,王妃說不必求醫!”剛哲不忍心將話說到絕處,那句“生無可戀”必會傷了王爺吧!


    “去,尋太醫!”崇睿還是那句話,淡淡的。


    剛哲不敢違抗。從窗口飛掠出去。


    “絮兒,我有話同你講……”崇睿看了何絮兒,表情肅穆。


    良久之後。


    何絮兒麵容雖與平素無異,可腳下的步子卻虛浮得緊,她抬頭看了看崇睿院子裏皚皚白雪,幽幽歎道,“春天,不遠了!”


    然後,穿過九曲回廊,何絮兒娉娉婷婷的離開了睿王府,她亦有她的使命……


    太醫來瞧過之後,顫巍巍的跪在崇睿腳邊,“王爺,王妃這毒,臣下怕是解不了,請王爺恕罪!”


    崇睿的眸子緊了緊,語氣依舊淡淡,“將她弄醒!”


    太醫擦了額頭虛汗,施了針將子衿弄醒,便乖乖退出寢室……


    “身子可好了些?”慕子衿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淡淡的,關懷著。


    “子衿,把你自己治好,我饒相府與將軍府之人不死……如何?”


    崇睿說話的時候,眸子盯著子衿,想從她的眼眸裏,看到些許不一樣的情緒。


    “這病,我也治不了,況且,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幹?”子衿淡淡的笑了,那一笑,便如蓮花盛放,水光瀲灩。


    “你確定?”崇睿挑眉,及其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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