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見子衿說得嚴肅,點頭記下,心想著,日後見著盧嬤嬤得離她遠點。


    靈山,靈隱寺。


    崇睿與住持明覺大師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放著一副棋盤,檀香嫋嫋,茶霧氤氳,山間偶有鳥語花香,畫麵看上去分外祥和。


    明覺大師長得慈眉善目,眉毛胡子皆已雪白,一襲袈裟一串佛珠,看向崇睿的眼神含著笑意。


    “王爺覓得良緣,老禿驢未曾到賀,實在慚愧。”明覺大師說話的語速極慢,卻暖意融融。


    靈山日月明,靈隱佛性覺。


    這是先皇親封的明覺大師,這位當朝皇帝見到都要禮讓三分的老者,卻對崇睿自稱“老禿驢”,而崇睿神色淡淡,似乎很是習慣,可見兩人情誼。


    “大師怎知是良緣。”崇睿輕抿了一口香茗,順便將自己的白子落入棋盤。


    “我算過那位姑娘的命格,有鳳來儀攬天月……後半句,日後到了適當的時機,老禿驢自當相告。”那是崇睿與慕子衿一生命格,明覺不敢泄露天機。


    有鳳來儀攬天月……


    崇睿細細的咀嚼這句話,透過棋盤,他恍然看見另外一個女子,在深宮之中苦苦掙紮的樣子。


    “大師,您當知崇睿之願,那慕氏,非我良人。”崇睿遲疑著,再落一子。


    “王爺心不在此,這局承讓了!”明覺落子,輸贏立見分曉。


    “大師深謀遠慮,崇睿甘拜下風!”


    “當真?王爺與老禿驢打誑語,這恐怕不妥。”


    “月前懇求大師收留的那位姑娘,今日崇睿想帶回去。”崇睿斂袖,將白子一粒粒拾回棋盒,淡淡轉移話題。


    “但憑王爺做主!”明覺知崇睿有意避開子衿的話題,也收拾黑子,不再多言。


    崇睿離開山門之時,身邊已然多了一位妙齡女子,崇睿回頭對明覺拱手,“大師,慕女之事,崇睿並非不信大師,隻是崇睿心有所屬,此生非她不可,所以,崇睿不願耽誤慕女。”


    “世間萬般情,難逃俗世命!王爺心中那人,非王爺良人,還望王爺三思!”


    “崇睿一生,隻執著於她一人,她,是崇睿心魔。”言落,崇睿轉身離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明覺目送三人離去,看著崇睿清雋挺拔的背影,明覺打了個稽首,淡淡言道,“卿之夙願,難敵命運輪轉,珍而重之,珍而重之!”


    睿王府,琅琊閣。


    崇睿進屋,並未見子衿身影,他的腳步頓了頓,轉身前往耳室,他心知,子衿定然在照顧她的那個丫頭。


    “撕狼,你這隻壞狗,搶我食物。”崇睿還未走近,便已然聽到茴香活力充沛的聲音。


    “你乖乖躺回去,若不想留疤,先管住你的小嘴兒,別到時候沒地兒哭去。”子衿清婉的聲音傳來,含著對茴香的寵溺。


    撕狼敏銳,相隔甚遠便聞到崇睿氣息,他扯著子衿裙角往門外走,子衿奈何,輕聲喝止撕狼,“撕狼,你別扯我衣裙,弄壞你得賠我。”


    一人一狗拉拉扯扯行至門口,子衿不經意瞟見崇睿藏青色暗紋衣角,嚇得躬身行禮,“子衿不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還請王爺勿怪!”


    看見子衿,崇睿不禁想起明覺的批示,此女居然是鳳命,可她,畢竟不是良配,隻怕她日後還會有另外一番際遇吧!


    撕狼見崇睿不讓子衿起身,氣得大尾巴直往崇睿腿上掃打,像是再說,“兄弟,別欺負美人!”


    “免禮!”崇睿睨了子衿一眼,轉身欲走。


    子衿趕緊收拾了自己做到一半的針線活,緊步跟在崇睿身後,一起回了崇睿臥室。


    崇睿端坐於桌前,冷冷的看著子衿,目光不期然落在子衿的針線籃子上。


    他發現,這個女人的世界除了廚房就是書房,再不然就是廳堂,在廚房,她手裏握著的永遠是鍋鏟,在書房,她手裏握著的永遠是書,在廳堂,她手裏握著的,永遠是這枚小小的繡花針。


    子衿避開崇睿視線,將針線籃子放在小幾上,轉身去給崇睿添置茶水,崇睿淡淡的拿起子衿繡到一半的小兜兒,看著繡麵上栩栩如生的牡丹,眼裏不禁露出一絲溫情。


    子衿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清靈活潑的女聲打斷,“王妃,茶壺交給奴婢吧,奴婢為您續茶。”


    “這……便多謝姑娘了。”子衿將茶壺交給那女子。


    崇睿的聲音淡淡的傳來,“她是張曉芳,日後讓她跟茴香一起伺候你起居。”


    曉芳姑娘見崇睿那般拿著子衿的貼身物件,一雙小手五個指縫全開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甚是討喜。


    “王爺,霸氣!”曉芳已然被崇睿風姿折服,耍流氓都能耍得那麽酷,有何理由不服!


    子衿回頭欲與崇睿道謝,卻在看到崇睿手裏那方小兜兒時,羞得顧不得儀容,快步飛奔過去欲奪下那私密之物。


    第30章書房 離二十顆鑽石還差兩顆,但是還是加更


    崇睿似乎早料到子衿又有此動作,淡淡勾唇,施施然起身,試圖用自己的身高壓製子衿,奈何羞怒之下的子衿沒了輕重,整個人撞到他懷裏,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人抱作一團的時候,榕榕姑娘正托著食物進門,見兩人舉止曖昧,她低頭回避,不言不語。


    子衿得見榕榕,想要從崇睿懷裏起身,卻奈何崇睿順勢摟著她腰身,強行按住她讓她坐在崇睿腿上,並以眼神警告子衿,要配合!


    子衿無奈,僵著身體,隻想讓榕榕姑娘早點離去。


    “王爺,王妃,請用膳。”可榕榕姑娘並沒有走的打算,她勤快的擺碗弄筷,布菜添飯,弄好之後,悄然退到主位後麵,低眉順眼的看著地麵。


    崇睿摟住子衿起身,玩笑著說,“昨夜本王沒個輕重,今日就罰我伺候娘子用膳可好?”


    呃!


    子衿知道,這位王爺是鐵了心了!


    “多……多謝王爺!”從未與人有過肌膚之親的子衿楞楞的圈住崇睿脖子,不敢違逆了他的意思,但是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直愣愣的豎著,覺得這般模樣的崇睿,著實驚悚。


    “調皮!”崇睿寵溺的眉眼含著暖暖的笑意,更讓子衿頭皮發麻。


    子衿在崇睿抱著她坐在腿上的那一瞬間,留心查看了一下榕榕的表情,卻見榕榕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子衿趁崇睿不留心,迅速從崇睿懷裏滑下來,坐在榕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擺放在崇睿主位對麵的客座的碗碟旁邊。


    崇睿看著滑不溜秋的子衿,淡然一笑,並未言語。


    這算是子衿從小到大吃得最精致的一餐,卻是子衿最食不知味的一餐。


    崇睿吃飯時充分的展現了皇家貴族的氣度,細嚼慢咽絕不言語,而子衿,因是跟崇睿一同用餐,自始至終皆不抬頭,簡直視崇睿為洪水猛獸。


    一餐飯在崇睿的悠然愜意,子衿的惶惶不安和榕榕的千般滋味中終於結束。


    榕榕姑娘將殘羹撤下去後,在崇睿對待子衿的態度又變得不冷不淡。


    翌日。


    崇睿早早便離開王府,子衿無聊,偶聽丫鬟提及,崇睿書房有很多孤本,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愛書成癡的子衿想去崇睿書房尋兩本書消磨一下時間。


    崇睿的書房在琅琊閣東北角,書房門口有一棵大大的迎客鬆,姿態挺拔,那兩扇朱紅色的雕花木門上,栩栩如生的刻著大月國一個古老的傳說,書生奏琴。


    子衿推開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大的紫檀木方桌,桌子後麵放著一把楠木圈椅,一如崇睿給人的感覺,大氣磅礴。


    兩側各放置一個黃花梨高幾,上麵放著汝窯青瓷花盆,花盆裏種著常青樹,書房的兩側,檀木桌後皆是書架,整整齊齊的碼放著各是各樣的藏書,崇睿雖是武將,但涉獵的書籍卻五花八門,從民間小刊到古今曆史,從兵法布陣到奇門遁甲,從草藥雜記到絕世孤本的醫書,應有盡有。


    子衿看得呆了,愛不釋手的看著那些書,心想若是自己能有這樣一座藏書閣,便是此生終老於此,亦是大快人心。


    忽然,子衿的眸光亮了亮,她在崇睿的書桌上看到一本《醫方要論》,看那紙張成色,子衿不由得激動不已,這本傳說中的醫書,居然當真存於世。


    子衿小心翼翼的取了白絹,仔細淨手之後,才坐下來翻閱書籍,可她的手剛托起古書,古書下方的一份帛書吸引,看到帛書上麵的標題後,子衿臉色微變,但是醫書的誘惑力對她而言實在太大,她壓根就顧不上那麽多。


    子衿心有疑惑,但是她卻秉承著非禮勿視的初心,隻拿了上麵的古書細細研讀。


    嘭!


    那扇雕刻著《書生奏琴》典故的大門被人大力推開,帶著些許憤怒的力道,子衿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手中醫書伴隨著那份帛書一同掉在地上。


    她心疼那些上古典籍,趕緊將掉落的書全部撿起來,抬頭卻看見盧嬤嬤帶著榕榕等四位丫頭站在門口,而她們身後,站在寒氣森然的崇睿。


    “誰允許你進書房的?”崇睿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慕子衿手裏那張帛書,犀利的目光帶著殺氣看著子衿。


    “王爺……”子衿錯愕的抬頭看著崇睿,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憤怒,子衿順著崇睿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裏的醫書和那張帛書,心裏一驚,很顯然,她又被人算計了。


    崇睿冷然的神色掠過慕子衿的臉,他淡淡的對榕榕說,“你們四人離開書房,嬤嬤留下來。”


    榕榕看了眼崇睿,目光雖有些遲疑,但終究還是沒有說話,靜靜的退出書房。


    “盧嬤嬤,把慕子衿給我關到地窖去。”崇睿沒有給慕子衿解釋的機會,讓盧嬤嬤關押起來。


    盧嬤嬤眸色涼涼的看著子衿,子衿同樣眸色涼涼的看著崇睿,崇睿冷冷的勾唇,帶著一絲殘忍的肆意。


    “帶下去!”


    “諾!”盧嬤嬤走上前來扭住子衿雙手,將子衿拉扯著帶到地窖前。


    “王爺建府十年,沒想到第一個進入地窖受刑的居然是王妃,你這個王妃好哇,慕家的二小姐,趙家的外戚,哼!我說過,你若是想害我家王爺,我定然不會放過你,慕子衿,進去吧!”


    子衿看著那個建在山壁上的所謂地窖,心裏的涼意未退,她說,“我要見王爺。”


    盧嬤嬤將子衿一把推進去,如此三伏天氣,子衿進到地窖時,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冷得她一哆嗦。


    “王爺自會來,但是王爺到之前,我希望你老實交代,為何要去王爺書房看那張帛書。”盧嬤嬤推推搡搡的推著子衿深入地窖。


    “我隻是想看那本古醫書,那張帛書的內容我壓根就沒看,盧嬤嬤,我沒有害崇睿。”


    “放肆,王爺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子衿知道,盧嬤嬤向來不喜歡自己,如今隻怕她說什麽盧嬤嬤都不會聽。


    子衿被盧嬤嬤帶到一個滿是刑具的房間,在陰森森的地窖裏,這樣一個充滿各式各樣刑具的房間,讓子衿莫名心寒。


    盧嬤嬤始終如一的逼問子衿為何要去偷看那份帛書,子衿如何解釋她皆不信,看來,子衿若是不承認自己確是為帛書而去,盧嬤嬤是不會罷休的。


    但是,子衿未曾做過的事,她要如何承認。


    兩人僵持不下,崇睿施施然攜著剛哲出現,他矜貴的姿容讓這個森然的地窖有種蓬蓽生輝的姿態,他站在那裏,並未說話,但是那種森然之氣,比這地窖的空氣還要冷。


    “王爺!”


    “慕子衿,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家的細作,為何會找上我?”崇睿的神色很冷峻,與平時的淡然大不一樣。


    子衿心微微往下一沉,有此可見,崇睿真的……


    “我說過,慕家對我並不好,趙家我更是連他們家大門都沒能進去過,你信麽?”子衿的聲音很淡,但是崇睿還是從裏麵感覺到一絲悲傷的神態。


    “趙由之!”崇睿知道,趙由之是慕子衿的唯一理由。


    “表哥?……不,不是的,表哥行事向來坦蕩,他不會介入朝堂之爭,我更不可能與他一同陷入朝堂爭鬥,若是王爺不信,大可以休了子衿,從此不許子衿踏入王府半步。”子衿知道,崇睿從來都不信任她,可是趙由之那樣玉樹蘭姿的男子,他不可能陷入朝堂。


    可是子衿迫不及待的袒護,還是戳中了崇睿敏感的神經,他上前一步,狠狠的捏住子衿下巴,那雙清雋卓絕的眸子裏,唯餘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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