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危險時刻,他並不希望星兒涉險,更不希望自己和昭星成為夜流年的包袱。


    “我聽他們說兮兮傷了娘親,我怕娘親有事,想來看看……”昭星委屈的撇著嘴,低下頭慢慢的說著,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的落在大雪裏,叫人心疼。


    “抱歉了昭然,我沒能攔住星兒。”


    看昭然沒有再責備昭星,而是幽幽的歎了口氣,池泱泱滿臉愧疚的上前,蹲下身摸了摸星兒的頭。


    昭然搖了搖頭,替昭星擦去眼淚,語氣變得輕柔:“星兒,窮奇是你召喚出來的,你可知道如何封印麽?”


    “唔……”天真的嘟嘴皺眉,昭星搖了搖頭。


    可是,隻是一瞬間,他又變了歡樂的麵孔:“它法力太強大,我控製不了它。可是如果有人能牽製住它,它分了心,法力分散,或許可以呢。”


    所有人心頭的愁緒都被昭星最後的那句話掃光,昭然更是開心的親了一下昭星的臉頰:“星兒是我們的救星呢。”


    “我去牽製住它!”


    之後,他便欣然向前邁開步伐,坦然無畏的要奔向窮奇。


    “不可!”終究,公孫青雨上前攔住了他:“昭領主,雖然之前我們是敵人,但在危難之際,我們也可以是朋友。你我都知道,這個去牽製窮奇的人,必然不能生還了。可是若不能封印它,我們都會成為它的口中食,所以,我們必須有人犧牲。”


    說罷,他掃視了靜默的眾人一眼,附在昭然耳邊輕聲,字字刺人心扉:“其實從流年手掌裏第一滴血落在大雪裏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再也不會好了,她……”


    仿佛提到心愛的人時日無多,他心內疼痛,無法繼續說下去。所以,他隻是說到了那裏,便停下來,拍了拍昭然的肩膀:“昭星還要你照顧,你不能去。”


    “那我去!”


    南宮寂寂不知二人耳語了些什麽,隻見他們一個個神色凝重,便自告奮勇上前道。


    “師兄……”


    池泱泱腳下挪動了一步,想要上前阻攔。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公孫青雨已經先一步阻止了南宮寂寂:“南宮,你是城主,楓煙城的百姓在等你。何況,你師父斷了臂,以後青虛劍宗還需你撐起大局。”


    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在眾人的心上,所有人無言反駁,也明白他的心思,紛紛垂下頭去,悲憤的握緊了手。


    “泱泱,憑你的力量,隻能成為窮奇的食物,你知道的。所以,我是最好的人選。”見池泱泱欲言又止,公孫青雨一言就道破了她心裏所想,看著她,眉目俊朗的笑。


    此刻,池泱泱咬緊了唇,垂下頭去,沒有人看見她眼中湧上的熱淚。她想上前阻止公孫青雨,可她知道,為了所有人能活,她什麽都不能做。


    “我走後,還請你們,一定照顧好她。”那一刻,公孫青雨釋然的笑,淚眼斑駁的側目看了看手掌裏還是有血不停滴落的夜流年,眸光溫柔,“下一世,但願我與她,不複相見罷。”


    他看著她,恨不能將她融進眼睛裏。


    終於,他知道已不能再留戀,幻出花羲琴,手輕輕的撫摸下去,用力一握,花羲琴的琴弦立刻變成了很細很長的一根繩索。


    他拿在手中,飛身而起。


    不遠處,夜流年本打算安慰一下閻羅大帝,忽然感覺到身後有個青色的影子閃過。


    她倏地抬頭去看,掙開閻羅大帝的懷抱,發出驚異的呼喊:“青衣!”


    然而,那人不管不顧,念動咒語之間,細長的琴弦已經綁住了窮奇的一隻翅膀。


    窮奇吃痛之間,噴出烈火想要阻止公孫青雨接近。公孫青雨輕巧的避開,躍起點了點窮奇的頭,飛身到它的背上,拽緊了繩索。


    “他去做什麽了?!”夜流年看著這驚險的一幕,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南宮寂寂身前,大張著眼睛滿目急切的問。


    可是,還不等南宮寂寂回答,夜流年再回眸時,窮奇已經拖著公孫青雨飛身而起,在天空裏拚命的掙紮。


    “青衣!!”


    夜流年內心焦急,大聲呼喚著公孫青雨,想要上前幫他。身後,昭然一把拉住她,對著昭星急急道:“星兒,快結印!”


    就在那一瞬,窮奇似乎也知道了什麽,翅膀向前一揮,公孫青雨向前飛去。窮奇立刻仰起頭來張開嘴,一下子噙住了他的咽喉。


    “青衣!!”


    夜流年見此,心裏一緊,呼喊著公孫青衣,一把甩開昭然。但是,步子還沒有邁出去,又被池泱泱攔住:“流年,你不能去!”


    可那時,她已經失去了理智,一把將池泱泱推倒在雪地裏,揚起手裏的利刃疾步奔向窮奇。


    南宮寂寂和昭然無奈,同時上前去架住了她。


    “放開我,讓我救他!青衣!!”那一刻,她拚盡了全力掙紮著,眼睜睜的看著窮奇尖利的牙齒刺穿了公孫青雨的咽喉。恍然間,無盡的絕望包裹著她,她心碎欲裂、手足無措,跪在大雪裏,雙眸含淚看向閻羅大帝,嘶吼的聲音讓人心碎:“師父,快救救青衣!!”


    然而,閻羅大帝抬眼一看,已知無力回天,便閉上眼睛幽幽的搖了搖頭。


    “你們放開我!!”那一瞬,夜流年已幾近癲狂,她回過頭來,用力的推開兩個架住她的男人,憤恨的瞪著他們,眼睛紅得要滴出血:“滾!!”


    就在南宮寂寂和昭然同時被夜流年那驚人的力氣推到的時候,昭星忽而雙手合十指向窮奇,大喊一聲:“封!”


    霎時,窮奇如同一陣煙霧消失在天空裏,隻有公孫青雨不停的從空中掉落。


    夜流年從雪地裏仰起頭看去,看他在掉落下來,發瘋似的站起身來,撕心裂肺的喚他:“青衣!!”


    他在從飄揚著大雪的天空裏跌落,她在大雪裏滿身是血的跑向他。那一瞬,他落在她的懷抱裏。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大雪裏,可是雙手緊緊的抱著那正在失去溫度的身軀,俯下身去將臉埋在他的懷裏:“青衣……”


    聽到那一聲呼喚,仰望著白茫茫天空的公孫青雨忽而笑了一下——我們終於找到彼此了,流年。然而,相遇既是離別。


    與其這樣,下一世,我們,再也不見了罷。


    後會無期,夜流年。


    在夜流年無聲的哭泣裏,公孫青雨緩慢的閉上眼睛,生息全無。


    同時,夜流年感覺到他的心跳停止,不由的伸出手,用力的摁住了自己的心口,仰起頭大聲哭起來:“嗚嗚嗚……嗚嗚……”


    那一瞬,她知道自己的心碎了,再也不能織補起來。


    大雪飄揚。


    哭泣的聲音在大雪裏聲聲肝腸寸斷,沒有人能上前去安慰她一聲,也沒有人敢去。


    “夜流年,要你為青雨償命!”


    可是,看到窮奇消失便疾奔而來的君夏,並不知道先前發生的事情,以為是夜流年殺了公孫青雨,心痛和憤恨從心頭湧起,她持劍疾步奔來,滿眼殺意。


    軍隊在她的身後,也是殺氣騰騰。


    一時之間,楓煙城外的局勢又開始緊張起來。


    眾人萬萬沒想到,剛剛趕跑了猛虎,又跑了秀嶼城的餓狼。


    夜流年跪在大雪裏,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頭也不回。


    “流年姑娘,小心!”


    見夜流年背對著殺敵,一動不動的跪著,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提醒她道。她一怔,隨即回眸,看見在萬人中央,那柳眉櫻唇的女子站在馬車上,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目裏溢滿擔憂。


    她揚起一側的嘴角幽涼的笑,笑容裏帶著對君夏的不屑。


    “叮!”


    果然,君夏的劍還未到達夜流年的身前,池泱泱已攜劍而來,輕輕鬆鬆化解了她的殺招。


    兩個女人麵對麵站在大雪裏,眼睛裏都帶著殺氣。


    然而,因為知道彼此的實力並不弱,誰都沒有動。


    “你愛慕的這個人,躺在這裏,毫無生氣,你卻連一滴眼淚都不曾為他流。這樣的你,如何配呼喚他的姓名!”少頃,夜流年緩緩站起身來,眸光雖然黯淡,可是嘴角的笑容卻陰沉詭譎。她幽幽的轉身,抬眼淡淡的看向君夏,挑眉輕笑間,血色的瞳孔泛出詭異的光芒:“你以為,在你麵前的我,隻是個招魂使者?”


    君夏被她這樣的神色震住,一時不敢再上前,畢竟她不知道夜流年到了絕望的這一刻,會出怎樣的殺招。


    “我為了你們,不惜以命相搏,可你們……卻眼睜睜的看著青衣……沒有一個人救他,沒有人救他……即使我求你,求你,還有你,你們還是希望他替你們去犧牲掉。你們每個人都有私心,但不必攔我,我寧願與他同歸去,我願意的……你們,憑什麽替我做了決斷,你們有什麽資格!”在漫漫大雪裏一步步走著,夜流年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的麵孔,話說的斷斷續續,眉目間滿是嘲諷和悲涼。


    她絮絮說著話,沒人去打斷她……


    有風吹過,將她內心的痛苦吹得發出巨大的咆哮,以至於到了此刻,她已失去了最後的理智:“你們見過,地獄之門打開的時刻麽?”


    有那麽一刻,她仰起頭來,明亮的笑了一下,可眾人卻在她方才的問話裏不寒而栗。閻羅大帝更是一驚,霍然側目。


    隻見夜流年已經微閉雙眼,將雙手交疊在胸前,整個人在皚皚白雪中慢慢騰空,及膝的青絲被大風吹起。


    眾人都仰望著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隻有閻羅大帝知道,身為他最受寵愛也最聰慧的弟子,她是唯一一個可以打開地獄之門的招魂使者。可是地獄裏關著的,都是十惡不赦的鬼魂,所以這地獄之門不能輕易的打開。一旦地獄之門打開,百鬼橫行,所有的秩序都會變得混亂,這裏終將變成人間地獄。他蹙眉,想要上前好言相勸,卻見夜流年猛然睜開眼睛,俯瞰著所有人,目光灼灼:“此刻就是那一刻,要你們,為青衣陪葬!”


    ☆、曲終人散


    夜流年的話落之時,忽然之間,狂風大作,黑雲壓城。


    不遠處的楓硯山山峰上,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的,像是要破土而出。


    “啊!”


    疾風呼嘯而來,忽而有人在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喊。君夏一驚,聽聲音似乎是她軍中傳來,她忙回過頭去看,發現有好幾個士兵倒在地上,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著,麵目漸漸變得猙獰,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咬住了他們的咽喉。


    那幅景象很是詭異,眾人也紛紛循著聲音看去,不由的都吸了一口涼氣。


    看到這一番情景,閻羅大帝知道,夜流年已經在運用力量打開地獄之門。此時此刻,地獄之門出現了縫隙,已經有惡鬼趁勢逃了出來,傷了君夏的士兵。在他的眼睛裏,那樣的景象極其殘忍——惡鬼們咬住了士兵們的咽喉,在盡情的吸收他們的陽氣,而士兵們連敵人都看不見。


    “流年,不可!!”


    情急之下,他奪過南宮寂寂手裏的青虛劍,直刺夜流年的胸膛。夜流年正在盡力打開地獄之門,沒有防備,生生的受了那一劍。可當她霍然睜開眼睛,看向閻羅大帝時,眼睛裏的光芒卻冷冽的異常駭人:“師……父……”


    隻是吐出那兩個字的時刻,地獄之門打開的縫隙重新合起。


    “流年,你該知道地獄之門打開的後果,你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這裏變成地獄麽?你看那裏—”閻羅大帝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的勸說:“柳夭夭的孩子還沒能出世,你當真忍心毀了他麽?你這樣做,如何對得起柳夭夭在危難之際不顧自身安危提醒你的那一聲。”


    夜流年回眸,看柳夭夭正切切的看著她。她忽而失望而悲戚的冷笑一聲,手掌翻動之間,一掌推開閻羅大帝,再伸出手,忍著疼痛,毫不猶豫的拔出那把刺穿她胸口的青虛劍。縱然閻羅大帝那一劍來的狠厲,卻終究是留了情,下手偏了一些,並未傷到要害。


    想到這裏,看著手中鮮血淋漓的青虛劍,夜流年似乎是疲憊至極,緩緩的落地,走過君夏身邊時,冷冷的側目:“想必你看到了,楓煙城不是你能覬覦的,所以,趁早滾罷。若他日你再敢來犯,叫你身魂俱滅!”


    之後,她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一步步的走到公孫青雨身前,坐下去,輕輕的攬住他,就那樣呆呆看著。


    恍惚之間,懷裏的人依舊是廊下避雨的少年。他在往日的時光裏走來,白衣勝雪、玄衣如墨。不知為何,他的眼裏依稀有淚光,可她伸出手,卻隻觸碰到了他冰冷的臉龐。


    這一刻,她多希望,就讓這大雪以天地為墓,將她和青衣葬在這裏。因為,就在這一刻,她覺得異常疲憊,仿佛是將一生的氣力,都在此刻耗盡了。而這一生的時光,到這裏,也就是結束了。


    “流年。”


    這時,昭然在不遠處喚她,可是她覺得那聲音遙遠的仿佛是從令一個時空傳來。她緩緩的回過頭去,眸色幽涼的瞥了他一眼,就又重新怔怔的盯著公孫青雨的臉龐看。盡管大雪覆滿了那張俊朗的麵龐,她卻一動不動的看著。


    大雪下了很久,覆蓋了楓硯山的紅色。


    所有人都退離了這個灑滿了鮮血的戰場的時候,她還是一直愣神的坐著,看起來像是一座雕像。


    南宮寂寂和閻羅大帝都站在城樓上,就那樣看著她在大雪裏坐著。


    良久,她動了動,緩緩的伸出手去,拂去公孫青雨身上的落雪,慢慢的起身。


    也許是坐久了腿麻不聽使喚,她幾次起身,都重新跌落在大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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