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風錦思索片刻,還是緩慢的放下了夜流年,將頭湊在她的麵前,要傾聽關於他最疼愛的那個孩子的秘密。


    “請城主靠近些……”


    然而,夜流年卻微微的抬了抬頭,弱弱的一聲,似乎方才的一切,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南宮風錦看她已經眼神黯淡,立刻將耳朵湊在夜流年的唇邊。可是他看不見,就在那個時候,夜流年的嘴角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緩慢的伸出雙手,覆上他的頸,緩緩從嘴裏吐出一句話:“其實,那孩子隻是天生身體孱弱,使用不了那術法而已。”


    “你騙我?!”


    等了那麽久,聽到的卻是毫無價值的一個答案,南宮風錦再次暴怒起來。隻是,當他發現上當了想要抬起頭來時,夜流年突然收緊雙臂,將他的頭死死的扣在她的肩頭。


    南宮風錦驚異於夜流年的力氣之大,想要甩開夜流年,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夜流年的身體已經被縛地藤緊緊的綁在地上。他身形巨大,被縛住了頭,幾乎動彈不得。


    “南宮城主,兵不厭詐啊。”這時,夜流年借著他的力,微微的起身,附在他的耳邊翩然輕笑,繼而疾喝一聲:“昭然!”


    霎時,在妖界的那塊巨石後麵,昭然持劍帶著紛飛的雪花疾風一般刺來。


    南宮風錦看著飄落的雪花,瞬間明白了它的來曆,想要掙開,卻無能無力,隻能血紅著眼睛,張開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住夜流年的肩頭。


    “南宮風錦,楓煙城城主之位,你該還給南宮啦。”夜流年吃痛,卻還是忍著不曾放手:“放心,他一定會是位好城主。”


    話落在雪花裏的一瞬,南宮風錦發出一聲巨大的嘶吼,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背後插著昭然的利劍。就在那個瞬間,那些縛地藤也像是完成了使命,紛紛放開了夜流年。昭然用盡了全力發出了致命一擊,有些疲憊的與夜流年相視一笑,發現夜流年的肩頭已經被南宮風錦撕咬的血肉模糊。他立刻心疼的上前,想要推開南宮風錦,可是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他忽然再也不能下手。


    因為他恍惚的看到,他那明晃晃的利刃,刺穿了南宮風錦的胸膛,赫然刺進了夜流年的心口,但即便是這樣,夜流年卻還是看著他笑了,帶著釋然和感激。


    “叔父!”


    而這時南宮寂寂從楓煙城趕來,看到這一幕,急切的跑上前來,想要看看南宮風錦的狀況。然而他一動,南宮風錦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向一側,昭然的利劍瞬間從夜流年的心口豁出一道口子,鮮血四濺。


    “流年!!”


    立時,驚恐的呼喊聲響徹了這方飄雪的天空。


    夜流年的視線漸漸模糊不清。


    恍惚間,她隻記得南宮寂寂滿手是血的看著她,驚恐的眼神。


    忽然,公孫青雨的臉在眼前晃著,急急的喚她:“流年!流年……流年……”


    那一聲又一聲,讓她心碎欲裂。


    青衣,沒認出你,對不起啊。


    ☆、他是你我的敵人


    夢裏的鳴麟境域下了最後的一場大雪,將過去掩埋的一點不剩。


    夢裏的楓硯山楓葉似火,樹葉間落下的陽光裏,還閃爍著那個人的麵孔,星星點點的落下來。


    夢裏的十裏風荷隨風搖曳,輕舟上他的笑容有些羞澀,手掌有著灼人的溫度。


    夢裏依稀是那個躲雨的屋簷下,他的花羲琴在風裏動聽而耀眼。但是,當他回過頭來,早已不是青衣的麵孔。


    她在夢裏看著他,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青衣,就此別過。


    夜流年從冗長的夢裏轉醒的時候,十月的楓煙城除了下著大雪之外,與曾經並無兩樣。鹿笙留在鳴麟境域休整,陰陽一派回了鳳棲山。回去之前,湖天璣施法破了“憶流年”,救了楓煙城的百姓。


    城裏的百姓們依舊閑聊著一些趣聞,看下了雪,紛紛將田地裏的糧食收了,偶爾抱怨今年的天氣格外奇怪。


    楓煙城南宮風錦城主因病去世的消息傳遍了全程,百姓們家家係了白布來吊唁這位守護了他們多年的城主,順理成章,身為少城主的南宮寂寂在南宮風錦之後,繼承了城主之位。


    楓煙城一時平靜如初,隻是因為南宮風錦身死,他在楓煙城外設立的結界破裂,南宮寂寂還未來得及修補。這些日子他一直守著夜流年,人也憔悴許多。


    同時守著夜流年晝夜不歇的,還有閻羅大帝和雪傾山領主昭然,三個人彼此不說話,各自守在一個角落裏。


    大雪不停歇的下著,天色陰沉,池泱泱伏在夜流年的床榻邊昏昏欲睡。夜流年微微側目看了她一眼,將目光移到天花板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看,仿佛那裏有什麽吸引她的東西。


    “流年!”


    第一個發現夜流年醒來的是南宮寂寂,他端了茶過來時,看見夜流年睜著眼睛,驚喜的喚一聲,險些將茶灑在池泱泱的身上。


    池泱泱蹙了蹙眉,卻不忍責怪他,而是乖乖的將位置讓了出來。


    閻羅大帝和昭然聞聲,麵上的愁容同時一掃而光,看了彼此一眼,露出輕鬆的笑容。


    “我可以,喚你一聲‘青衣’麽?”


    然而,當夜流年幽幽的問了南宮寂寂的一句話,在場的人都麵色突變,各自的眼神閃爍著,心裏都有些慌亂,一時無人敢說話。


    “不可以……所以……你不是青衣……你果然不是青衣!”


    見氣氛緊張,無人答話,夜流年自顧自的回答了方才的問題,眼睛直直的盯著天花板,嗤笑了一聲,攥緊了拳頭狠狠的砸在榻上。繼而,她側目,目光幽涼的看著南宮寂寂,挑起的眉梢裏帶著怨忿:“在‘憶流年’中,你看到了你的前世了,對罷,流星師兄?”


    那一聲流星師兄,讓南宮寂寂和閻羅大帝同時一怔,都垂下眼瞼,不知該如何答話。


    “不說話,就是承認湖天璣說的是真的,公孫青雨才是青衣,是也不是?!”


    看滿屋子裏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夜流年心裏忽而明白過來,這些人都知道真相,而唯獨瞞了她。


    那一刻,她更是覺得心痛,雖然戚戚的笑著,語氣卻是咄咄逼人。


    “你終究是知道了。”


    最終,第一個打破這壓抑氣氛的人,是閻羅大帝。


    他走上前來,垂目麵色平淡的看著夜流年,輕柔的撫摸夜流年的頭,眼睛裏溢滿了疼惜和愧疚。


    “師父希望我永遠不知道?”不料,夜流年卻無視了他的愛撫,冷冷的拂開他的手,眸光淩厲如刀,嘴裏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狠狠的割裂著閻羅大帝的心:“你是我師父,我待你如同親父,你卻連這樣的事,都要瞞我!”


    “我……”閻羅大帝想要張口解釋,卻在那個怨恨的眼神裏,將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流年,你或許早忘了,那年煙波裏、屋簷下,以及十裏風荷中,我的真心。


    或許,如鏡衣所說,我是該放開了。


    “流年,公孫青雨是不是青衣我並不知道,我也是從幻境裏才知道我是流星。”


    看夜流年心裏有氣,連閻羅大帝也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南宮寂寂終於鼓起勇氣,諾諾的回了一句,抬起頭來時,眼眶裏滿含無奈和惆悵。


    “那麽,既然知道,為何沒有在石牢中說明一切,坦誠相待?!”


    可是,即使所有人眼睛裏都滿含愧悔,知道真相的夜流年卻似是不能輕易的原諒這一切,對每個人都滿心怨恨,憤憤的質問。


    屋外的風雪不停歇,屋裏的氣氛卻隨著那寒風被凝結在夜流年的質問聲裏。


    “師兄,大事不妙!”


    當所有人都無言以對,垂著頭唉聲歎氣的時候,守衛城門的青虛劍宗裏最小的弟子突然闖入,帶著滿身的寒氣氣喘籲籲的來報。


    “怎麽了?”


    見他跑得急,南宮寂寂意識到出了大事,忙上前關切的詢問。瞬間,眾人都忘了方才的慌張,齊齊關心起這件大事來。


    “楓煙城結界破損,秀嶼城趁機攻入,如今已兵臨城下了!”


    那少年舒了口氣,掃視了眾人一眼,如實道。


    “鏡衣呢?”


    閻羅大帝立刻上前,關心好友的狀況。


    “師父已經率眾師兄退回城內。”


    少年垂著頭,拱手施禮,不慌不忙的回道。閻羅大帝懸著的心立刻放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臉上慢慢浮現了一絲笑容。


    “你可看清,帶兵的是誰?”


    南宮寂寂蹙眉,在腦海裏迅速的思索著對策,問話間已見楓煙城城主的風範,與方才那個麵對夜流年的質問無言以對的南宮寂寂判若兩人。


    “是……是……”


    猶豫著,少年有些為難的瞥了夜流年一眼,不知要不要說出實情。


    “吞吞吐吐的做什麽?說啊!”


    池泱泱一向性子急,見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煩的高聲怒斥道。


    “是秀嶼城的少城主君夏和……公孫青雨。”


    看夜流年眼色冷漠,少年的眼神閃閃爍爍,最終還是將那個名字如實的說了出來。那一瞬,他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有些期待的看著夜流年,不知聽到那個名字的她會有何表現。


    公孫青雨。


    “你,說……是……”那個名字如雷聲貫入耳中,夜流年有些恍惚,斷斷續續停頓了好幾次,才緩慢的從嘴裏吐出最後的那一個字:“誰?”


    “公孫青雨。”


    少年見她還算冷靜,就又將那個名字說了一遍。


    誰料想,他的話音剛落,夜流年突然自榻上起身,光著腳踉踉蹌蹌的疾步跑出門外,嘴裏兀自呢喃著:“他來了。是他來了。他沒有死,是來找我了!”


    池泱泱擔心她,急切的上前一把拉住她:“夜流年,你做什麽去?!”


    “我去找他。”


    夜流年回過頭,衝著她欣喜的笑,笑容燦爛的讓池泱泱心碎。


    “你醒醒吧!”那一刻,她狠狠的一把甩開夜流年的手:“你難道沒聽到麽?他是帶著秀嶼城的人兵臨城下,他是你我的敵人了!!”


    “那又如何?”


    夜流年不回頭,聲音淡漠,眼神恍惚。


    “流年,這麽多年了,別再執迷不悟了。你和他從來都是敵人,若執意要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大雪漫漫,停在兩個人的發間,池泱泱的一襲紅衣帶著濃濃的哀傷,可是話語裏卻似帶著刀刃,刀刀割在夜流年的心上:“你看看流星,你轉過身看看他!他守護了你這麽多年,對你不離不棄,你眼睛裏為何偏偏隻有公孫青雨?!!”


    “我原以為,你會因為愧疚,閉口不言。可這一聲聲的指責,卻是叫我清醒了。”風雪裏的夜流年大睜著眼睛,冷笑了一聲,緩緩的轉過身來,眼神竟然比寒風還要凜冽:“池泱泱,從幻境裏出來的時候,你知道他是青衣,卻還是在鳴麟境域說了那番話,教我與他反目成仇,你對得起這些年我待你的真心麽?!”


    “對,我知道,我從一開始見了他第一麵就知道他是青衣。在鳴麟境域,我也是故意說了那些給你聽。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再浪費時光在他的身上,我希望你回頭看看師兄,也是我錯了麽?”


    兩個人在大雪裏四目相對,夜流年的眼中恍然有淚光閃爍。之後,她隻恨恨的從嘴裏吐出兩個字:“滾、開!”


    說罷,她竟是有些踉蹌的跌倒在大雪裏,握緊了拳頭。


    我如此相信你們,未承想,你們竟然讓我和我的摯愛,成為了仇人。


    你們……


    罷了!終究還是要訣別的,就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罷。


    “流年,你沒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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