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心是留不住的。”南宮寂寂卻不被誘惑,他一心想著夜流年,起身來穿好衣服,回眸,語氣淡漠一如初見的時候:“還望你不要食言。”


    “她心裏有別人了。”


    姣娥心有不甘,爬起身來,眉目淒切的道。


    自己的身子都給了他,可他的心,卻依舊係在別人的身上。


    “我明白你的心,但你也該明白我的心。”走到了門口,聽到姣娥的話,南宮寂寂內心有一瞬間的觸動,但很快他就定下心神,“縱然她心裏有別人,傷我千次百次,我對她的心,都一如這雪傾山的大雪,終年不化。”


    “流星!”


    看南宮寂寂頭也不回的離去,姣娥伏在榻上,靜默的哭起來。


    男人的心,總是留不住的。


    無論是初見的流星,還是曾兩情相悅的負心郎。


    南宮寂寂出了門來,大雪還在飄揚。他伸手接住那不會融化的雪花,眼神悲戚。想到夜流年還在等他,便走去偏殿找夜流年。到了門口,見一隻小狐狸在門口守望,看到他過來,開始刨偏殿的門。


    就在那時,方才還有燭光搖曳的偏殿,蠟燭忽然熄滅了,一片漆黑。


    他再去看,那小狐狸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以為是夜流年有危險,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查探。


    這一次,他聽到的聲音如同利箭,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口。


    裏麵是男人急促的喘息和雖然很小,但是他依舊很熟悉的,夜流年的輕吟。


    他垂下頭,背靠著偏殿的門,頹然坐在滿地大雪裏。


    原來今夜,是他與夜流年的劫難,誰都不能幸免。


    夜深了以後,偏殿的夜流年和昭然在離別的氛圍裏沉沉睡去。


    大雪帶著每個人的悲傷,飛向天空裏。


    無論任何時候,即使是在幻夢裏,離別也是真切的。


    天一亮,夜流年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昭然跟在身後送她去大殿。


    夜流年和昭然一起走在大雪裏,麵無表情。昭然抬起頭看著雪花,看大雪覆蓋了兩個人的青絲。


    忽然想,也許這樣走下去,兩個人就能一起白了頭。


    “流年,藍曇花給你,九尾狐也給你。”那一瞬,昭然內心的不舍更盛,他從後麵抱住夜流年,切切的哀求:“你別走……”


    “昭然,你已經長大了,該學會割舍。”夜流年轉過身來,仰望這個一夜之間長大的男子,輕輕拂去他頭頂的落雪,緩慢的張開雙手,抱住他輕輕的拍了拍,做了最後的訣別:“此一別,非黃泉,不相見。”


    昭然的懷抱是冰冷的,但夜流年知道,那顆心是溫暖的。這雪傾山一直在兩座城池之間搖擺不定,說不定日後相見,就是戰場上的你死我活。若是如此,不如不見。


    話說完了,風很冷。夜流年放開手,決然離去。


    到了大殿,南宮寂寂已經等在那裏。見夜流年進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很快將目光挪開。


    “昭然,你終於長大了!”姣娥注意到二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看到身後俊逸非凡的兒子,心中離別的陰霾散了些。她飛快的跑上前,打量著已經高出自己二尺的愛子,激動不已。


    “母親。”隨著身體長大,昭然的聲音也變得溫潤,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頭也不回離去的夜流年和南宮寂寂,滿目憂傷。


    一路隨著雲心出了琉璃世界的大門,南宮寂寂和夜流年沉默無話。夜流年懷中抱著九尾狐,揣著那朵藍曇花,小心翼翼。


    門外寒風呼嘯,大雪飛揚。往前麵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到路。


    “雲心就送到這裏了。”呼嘯而過的風聲裏,慢慢的響起了歌聲,悠揚清亮。雲心頓步,躬身一禮:“二位一路隨著歌聲走,一個時辰之後就能下山。”


    隨後,她徐步退去。南宮寂寂和夜流年頷首以禮,一抬眼,雲心和琉璃世界已經消失在大雪裏。


    二人互看一眼,大雪裏無形之中彌漫著無盡的尷尬,還夾雜著一些怨恨和憤怒。夜流年不知該如何安慰流星,自顧自的在前麵走。南宮寂寂追隨在後麵,心事重重。


    一個時辰如同一年一樣漫長。


    兩個人下了山,自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山下的天空湛藍明媚,但不知為何,那絲絲雲朵裏,卻雜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夜流年懷中的九尾狐大睜著眼睛左看右看,前爪一直在夜流年懷中扒拉。


    夜流年以為它是餓了,剛要在前麵的石頭前坐下來休息,忽聽身後傳來南宮寂寂的呼喊:“流年小心!”


    夜流年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從路兩旁跑出十幾隻狐狸,已經團團圍住了流星。南宮寂寂手中的劍已經出手,正在與它們纏鬥,而有幾隻狐狸向著她撲過來撕咬她。


    夜流年足尖點地,飛離出狐狸們的包圍圈,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九尾狐,心中有些疑惑。還不待她想清楚事情的原委,懷中的九尾狐忽然在她的懷中一探,繼而跳脫出她的懷抱,化作人形,飛身離去。


    隻是那人形隱約,她看不清那人的麵貌,可他手中的藍曇花,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明白過來,這隻九尾狐,也是為搶奪藍曇花而來,但礙於不是雪童的對手,才冒險走進琉璃世界,以觀其變。


    狐狸天性狡猾,夜流年不是沒有想過,但是看它可憐,怕它留在昭然手中不能善終,想救它一命,誰承想……


    想到這裏,夜流年眼色一凜,追了過去,袖子裏的短刃仿佛知道了主人的憤怒,發出冷冽的光芒。


    “攔住她!”


    那人縹緲的聲音如同空穀回音,傳來響徹這一片天空。夜流年剛一靠近九尾狐,立刻有狐狸撲過來,攔住她的去路。她不能近身,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影消失在了龍隱山的方向。


    與那些狐狸纏鬥許久,南宮寂寂有些不耐,青虛劍發出青色的寒光,想要使用那招“青山虛影”盡快解決。


    “師兄,莫傷它們性命!不過是些聽命的小狐,不必計較。”夜流年見此,急忙喝止了南宮寂寂,從袖子裏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與南宮寂寂對視一眼,掩住口鼻,把那粉末往空中一撒,拉住他往龍隱山的方向飛身而去:“藍曇花被九尾狐搶走了,我看它應該是去了龍隱山,我們快去追。”


    那白色粉末是曼陀羅花粉,二人離去,回頭看見那些狐狸紛紛暈頭轉向的倒地。


    說來奇怪,龍隱山是一直以來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的青虛劍宗一脈所在,可這裏的鳴麟境域卻也是妖怪們的聚集地。青虛劍宗創派掌門人曾發話,隻要妖物們不到楓煙城作惡,青虛劍宗門下也不會對鳴麟境域動手。由此,這幾百年來,兩個地方從來井水不犯河水,過得相安無事。


    盡管如此,除了青虛劍宗的弟子們,還是很少有人去龍隱山。因為傳說,那裏有一種叫“覺”的妖怪,會在你進入龍隱山的時候,一直不停的說些打擊人的話。說到了最後,路走不下去不說,有些人連活下去的心思都沒有了。


    很多人由此喪命。所以,龍隱山對普通人來說,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你們兩個來龍隱山找藍曇花吧?你們找不到的,那九尾狐早就把藍曇花吃了,快快回去。這裏很危險的,你們兩個資質淺陋,學藝不精,根本不是九尾狐的對手……”


    果然,兩個人剛剛進入龍隱山,就聽這樹林裏開始有回音飄蕩,絮絮叨叨的說起來。


    “閉嘴,你話真多!”


    丟了藍曇花,夜流年本就不耐煩,聽著覺的說話聲音,心裏更加不痛快,怒斥一聲。


    那妖怪也不生氣,又開始接著說起來:“你不過就是個煙花女子,靠出賣自己過活,即使拜在閻羅大帝門下,也洗脫不掉你那些肮髒的過去。你為了得到藍曇花,不惜用身體換取,閻羅大帝知道,會是怎樣的心情呢?而你的愛人活過來,知道你做了如此羞恥的事情,又怎麽會原諒你?你……”


    “我叫你閉嘴!”


    南宮寂寂和夜流年走著,原本並不在意覺的話語。可是聽著聽著,夜流年默然握緊了雙手,臉頰漲的通紅,氣得渾身顫抖。她的眼睛快速的掃過四周,想要找到那個說話的妖物。


    “流年,它就是在用這些話激起你內心的憤怒,你先冷靜。”


    南宮寂寂看出來夜流年已經被迷惑了,心裏怨氣和怒氣交迭,她很快就會變得神誌不清,趕忙提醒道。


    夜流年壓下怒火,二人對視一眼,對彼此點點頭,同時盤膝坐下,閉起眼睛開始靜心打坐。


    ☆、覺的預言


    秋日的龍隱山也是美麗的。


    泛黃的樹葉被風吹落,鋪滿去往山上的那條小路。遠遠看去,黃色的小路上坐著兩個人,都閉著眼睛,似乎在凝神休息。


    樹林裏的回音還在響徹。


    “而你,流星。”見夜流年冷靜下來,覺似乎有些意外,又開始對南宮寂寂說起話來:“你自小孤身一人漂泊無依,學了些旁門左道的武藝,四處找立身之所。碰到了她,你才是真的活了一次。可你既愛她,卻不能護得她周全,讓她失了女子最寶貴的貞潔。你難道沒有想過,日後,她還有何麵目再見青衣?你當真是一個無用之人!!”


    “噗!”


    覺的話音一落,南宮寂寂頓時心被貓抓一樣的難受,氣息瞬間不穩,繼而心口氣血翻湧,吐了一口血出來。


    “師兄!”夜流年睜開眼睛,看南宮寂寂吐了血,站起身來去扶住他,輕聲安慰:“它是胡說的,你不要當真。於我而言,你是守護神一樣的存在,你且不要在意那些,我想出了對付它的辦法。”


    “我胡說?我何曾胡說過?我隻是說出了你們心中所想而已。”南宮寂寂吐了血,覺似乎格外高興,它笑語著,語氣裏帶著嘲諷。


    “那麽,你心裏所想是什麽呢?”夜流年不慌亂,站起身來,對著空穀冷笑一聲,淡淡的道:“你生來就長得無比醜陋,所以你怯懦、膽小,不敢出來見人。雖然你是個妖怪,但是你修為極差,連個普通人都對付不了,所以你隻能靠讀取別人心裏的弱點來打敗別人,這樣你覺得心滿意足。可作為一個妖怪,術法不能精進,隻靠著嘲笑別人過活,你真是太可憐了!你終究是個失敗者!!”


    “別說了!你這個討厭鬼!!”夜流年說完話,樹林裏突然傳來一聲極其可怖的怒吼,那聲音低沉,如同一個龐大的怪物的叫聲。樹葉隨著那聲怒吼紛紛而落,樹林突然刮起了大風。南宮寂寂抬起袖子遮住那吹來的砂石和落葉。


    “你之所以覺得我討厭,是因為我說中了你心裏的一切,你很害怕……害怕我到處去說,其他的妖怪就都會嘲笑你。到時候,連普通人都不再害怕你,你就連存在的意義也沒有了,對麽?”夜流年站在那裏巋然不動,抬頭看著落葉,臉上毫無懼色,眼睛裏有笑意漸漸漫上來。


    “你究竟是誰?”


    過了半刻,風停了,樹林裏傳來妖物的歎息聲。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閻羅大帝門下,夜流年。”對著南宮寂寂得意的一笑,夜流年揚眉回道。


    “不……”覺不可思議的開口,仿佛是搖了搖頭,樹林裏所有的樹都跟著動起來,樹葉簌簌而落,“從你一進來我就看出來了,你術法造詣極高,以後不會隻是閻羅大帝門下一個弟子,你會是一方領主。”


    “原來你會說好話啊?”


    雖然覺的話讓夜流年覺得荒唐,她還是譏誚的回了一句。


    “九尾狐快要到鳴麟境域了,你們快去追吧。”知道此時說以後的事情,麵前的人不會相信,覺轉了一個身,立刻風聲大作,飛沙走石:“夜流年,你是第一個了解我的人,我給你一句勸告,不要對青衣太執著。否則,你終究會因他受到更大的傷害。後會無期……”


    風停止的時候,樹林裏寂靜無聲,覺已經離去,隻剩下滿地金黃的落葉刻畫著它來過的痕跡。夜流年撿起一片樹葉,在掌心裏摩挲著:“終究隻是個內心軟弱的可憐妖物。”


    “小狐狸,快把藍曇花還給我!”


    天黑之前,南宮寂寂和夜流年在鳴麟境域的入口處看見了那隻搶走藍曇花的紅眼睛九尾狐,它懨懨的趴在寫著鳴麟境域四個大字的巨石上,眼巴巴的瞅著那個由樹藤交纏遮住的入口。


    一見到夜流年,它站起身來,躍下巨石,可憐兮兮的仰望著夜流年:“藍曇花被搶走了。”


    那一句,足以讓夜流年和南宮寂寂震驚的睜大了眼睛,同時脫口而出:“誰搶走了?!”


    “我剛要進入鳴麟境域,出來一隻蜘蛛妖從我手裏搶走了藍曇花。我去追蜘蛛妖,結果剛追幾步,出現了一個陰陽師,收走了蜘蛛妖,拿走了藍曇花。”說著話,小狐狸也覺得委屈,怏怏的垂下頭去,“我怕他也收了我,就不敢再追了。”


    處心積慮的拿到了藍曇花,可還沒有利用,就被比自己更強的妖物奪走了,還傷了信任自己的人的心。


    “陰陽師?為何我們一路過來,不曾碰見過。”夜流年沒有留意到小狐狸眼睛裏的悲傷,她側目,看著南宮寂寂,與他共同回想著一路上山的情景。


    “他召喚出了式神火鳥,駕著它離去的。”九尾狐見夜流年不理會自己,趕忙緊張的解釋,生怕夜流年會生氣。


    “鳳棲山……”


    說起陰陽師,夜流年靜靜的握緊袖中的短刃,兀自念出那三個字,瞳孔微縮之間閃現出凜冽的殺意。


    “我們徒步追趕,或許來不及了。”南宮寂寂思索了半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九尾狐一看,兩個人在為難之間,自告奮勇的跑到夜流年的腳下,眼巴巴的瞅著夜流年:“我跑得快,我帶你們去。”


    “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即使化成人形,也不能與飛行的火鳥相比。”夜流年蹲下身來,撫摸著它的頭,打量著那小小的身軀,直搖頭。


    “你別小看我,我這麽小是為了躲藏的。”九尾狐不服氣的偏著頭,甩開夜流年的手,說話之間猛然長成了一頭馬匹大小的巨獸,用紅色的眼睛俯瞰著夜流年:“我這麽多年,也不是白修煉的。”


    “看不出來你這個小狐狸這麽厲害,你不會是想在我們和陰陽師打鬥的時候,趁機奪走藍曇花吧?”斜眼看著洋洋得意的九尾狐,夜流年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懷疑,遲遲不上到九尾狐的背上。


    “自然不是。”愧疚的垂著頭,九尾狐眨巴著眼睛,哀憐的用頭蹭著夜流年的肩:“藍曇花之力,非我能承受,我不再奢求。你要是不嫌棄,我願意跟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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