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樣子,就像是那個雨夜的惡魔。湖天璣往後一步,不敢看她冰冷的眼眸和那已經沾滿了鮮血的白衣。


    身後,公孫青雨也對她的樣子感到害怕,拉了拉她的衣袖:“流年,你怎麽了?”


    夜流年不回頭,站起身來步步逼近湖天璣:“你來找我報仇麽?”


    “流年!”


    眼看大霧掩蓋了夜流年和湖天璣,公孫青雨呼喊一聲,忍痛站起來追過去。可是,同南宮寂寂一樣,他追過去,沒有看到夜流年,隻看到一盞引路的紅燈籠。而同樣的時刻,夜流年也迷失在了幻境裏。


    ☆、流年不忍顧


    “媽媽,不是說好隻賣藝不賣身的麽?”


    幻境裏與夜流年相似的那個女子,喚作煙歌。那驚恐的一夜過去,她在柴房找到了被綁著的丫鬟鈴兒,帶她一起去找老鴇,決意贖身離去。她質問的聲音在回廊響徹,眾人紛紛探出頭來觀看。


    南宮寂寂一臉冷漠的立在門外,淡淡的瞄了一眼那些好奇的人們,嚇得他們趕緊縮回了頭去,生怕惹得南宮寂寂不高興。


    “煙歌,你也是知道的,這世道,錢不好賺呐。”那老鴇也不驚慌,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眼也不抬,一臉不屑:“憑你唱曲兒賣藝,連你們仨吃飯的錢都賺不回來。”


    煙歌見老鴇如此鎮定,不知她又在耍什麽鬼心眼,低頭沉思著,不曾說話。


    “媽媽,你也太過分了!小姐這幾年賺的銀子比全樓的姑娘賺的都多,也都盡數給了你,你怎能如此待她?”站在身後的鈴兒氣不過,對老鴇怒目而視。


    “你一個丫頭,這裏何時輪到你說話?!”


    那老鴇卻是眼一抬,臉色冷漠的剜了鈴兒一眼。鈴兒被噎得說不出話,氣呼呼的跺腳,拉了拉沉默不語的煙歌。


    “煙歌啊,我知道你如今名氣大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攀了高枝兒,撇下我走了。但你應該明白,我拉扯你這麽多年不容易,心裏是疼著你的,你總不能讓我連本兒都撈不回來罷。”


    看煙歌一直不說話,老鴇心裏沒底,怕她氣不過,叫清影將這煙歌樓鬧個天翻地覆。但畢竟煙歌是她看著長大,她了解煙歌,知道煙歌重情重義,隻要動之以情,她必然會答應贖身的條件。


    “媽媽想讓我做什麽,不妨直說。”


    望著清晨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光,聰明如煙歌,知道老鴇不肯輕易放她走,漠然問道。


    “你幫我去城主府偷一朵藍色的花兒。”煙歌鬆了口,老鴇驀地喜上眉梢,走過來拉住煙歌的手,眼中有灼熱的光芒:“事成之後,我便放你三人離去。”


    “藍色的花兒?難道……”看老鴇那熱切的眼光,煙歌突然想起藍曇花的傳說,凝眉想了想,詫異的掙開老鴇的手:“藍曇花?!”


    “對。”


    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老鴇確定了煙歌心中所想。


    “媽媽要藍曇花做什麽?”


    天真如煙歌,即使看出老鴇對藍曇花很渴望,卻沒有懷疑過老鴇的身份。甚至沒有細究老鴇如何知道藍曇花的所在。


    “有一位貴客出了大價錢要買,你也知道,媽媽哪兒有那個本事。”


    老鴇歎著氣,回身坐在凳子上,懨懨的喝了一口茶,可憐兮兮的看著煙歌。煙歌咬著唇,搓著手,不知該不該應了這件事。


    煙歌不是沒見過那朵藍色的花兒,隻是她從來沒想到,那朵花兒,竟然是如此神奇的東西。


    那一日,她為城主唱完曲兒出來,聞到自己的衣袖上有一種奇異的香味。回想起那位南宮城主,是個年輕俊秀的人,且是個正人君子。進去了隻管聽曲兒吃飯,並不曾有半點冒犯。隻是她偷眼瞧著,那朵在堂中散發出藍色光芒的花兒甚是奇異。詢問了南宮城主那是什麽花,南宮城主卻隻是笑而不答。


    她很好奇,卻也知道,主人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是不該打聽的。知道的事情多了,也許反是禍事。所以她也就閉口不言,隻管與城主說起編曲兒的事來。沒想到,那朵竟然會是伏魔聖祖的聖物——藍曇花。


    “好。”


    知道如果不答應此事,他們三個就不能一起離開煙歌樓,煙歌狠下心答應下來,決心放手一試。


    “煙歌,我就知道,你還是心疼我的。”


    一聽她答應,老鴇鬆了一口氣,走過來諂媚的抱了抱煙歌。


    “若是事情成了,你答應的事情不能反悔。”煙歌卻不想跟她多囉嗦,掙開她的懷抱出了門。


    “煙歌,就當是拿你探探路咯,你可別怪我狠心。”


    等煙歌出了門,老鴇轉過頭去,聽到屋外有黃鸝唧唧喳喳的叫了幾聲,嘴角漾起狡黠的笑。


    “煙歌,你真的要去做麽?你知道這樣很危險的。”


    站在屋外的南宮寂寂將裏麵的談話都聽在耳朵裏,煙歌一出來,他就拉住了她,蹙眉擔憂的道。


    “也隻能試一試了。”惆悵的推開南宮寂寂的手。煙歌也很苦惱,抬手撫額,聲音裏滿是無奈,“你要知道,她養了我這麽多年,我該報答她的。”


    這幾天過去的很快,就像眨了眨眼睛,一切都變幻了模樣。


    “鈴兒,近幾日我嗓子難受,你去藥鋪裏按這個方子抓些藥來。”


    就在這幾日,煙歌和南宮寂寂決定聲東擊西,偷走藍曇花。為了不連累鈴兒,他們決意將鈴兒留在煙歌樓。


    這一日,恰逢城主喚煙歌去唱曲兒,兩個人互相使了眼色,支開鈴兒。鈴兒也不知道城主喚了煙歌,見煙歌不舒服,很是擔心,得了吩咐,就急急匆匆的拿著單子出去抓藥。


    可誰也不知道,這一日,就是命運轉折的開始。是每個人的傷痛,是日後不堪回首的曾經。


    二人來到了城主府中,南宮寂寂按照計劃等在外麵,煙歌進去唱曲兒。在她與城主喝茶的時候,南宮寂寂在遠處的橋頭放了一把火。


    “不好啦,走水了!”


    人們焦急的呼喊聲傳過來,南宮城主起身幾步走出門來。


    看到遠處濃煙滾滾,身為一城之主,那位年輕人拿起劍什麽也不顧,疾奔向火光所在的方向,身邊的人趕忙也追隨離去,留下煙歌一個人留在院中。


    煙歌緊張的拿了那朵放在高台上的藍色花兒,抱在懷裏,打算去與南宮寂寂會合。


    “好你個煙歌,膽敢偷盜!”


    可沒等她出門與南宮寂寂會合,南宮城主返身回來,見到她拿了那盆藍色的花兒,怒斥一聲,眼神冷冽。


    “自你掛牌以來,從不肯來趨炎附勢來我府中唱曲兒。自從我將這花兒拿出來,讓它在黑夜裏散發出光芒,你就答應了。從那時開始,我便懷疑你另有圖謀。果然,今日這大火來得奇怪,我出門去試探你。你竟然真的,是為了這藍曇花而來。”


    一臉深沉的笑說著那些話,此時的那位年輕城主,變成了一位心思縝密,心機深沉的守護者。煙歌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駁。這一切都是老鴇的安排,她從來隻是一顆棋子。可在城主的口中聽來,她就像一個覬覦藍曇花已久的妖魔。


    “城主,我不是……”她想開口解釋,可是……


    “抓起來!”


    南宮城主一揮手,府兵們包圍過來,奪過她手裏的花兒,就要將她架起來拖走。


    這時,在外麵的南宮寂寂一看煙歌危險,從屋脊飛身而下,持劍刺向南宮城主。那位城主顯然是位高手,躲開南宮寂寂的殺招之後,手裏的劍立刻出鞘。


    二人在院子裏過了一百多招難分勝負,南宮城主有些頭疼,餘光瞥見了一臉緊張的煙歌,在二人分開的間隙,錯開南宮寂寂,殺向煙歌。


    “煙歌小心!”


    南宮寂寂眼疾手快,雙腳在牆上一蹬,借力打力一個後翻,在城主的劍到達之前,一把推開煙歌。


    “啊!”煙歌驚呼一聲,跌倒在地上。而南宮城主的劍不偏不倚,正插在南宮寂寂的心口。


    原來,南宮城主在劍到達煙歌身前時,目測好了南宮寂寂的方位,零時變換了刺向的方向,正正刺中了南宮寂寂。


    南宮寂寂睜大眼睛,不能相信眼前的這位城主,竟然能夠打得過他。


    南宮城主輕蔑的一笑,從他的心口抽出自己的劍。頓時,鮮血四濺。


    “清影!”


    煙歌見此,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跑過來捂住南宮寂寂的傷口。


    南宮寂寂一看煙歌已經紅了眼眶,撐著最後的力氣,放出手中的青虛劍:“青鳥歸來!”


    那劍如覓食的鳥兒般,飛速飛向南宮城主。


    府兵們紛紛圍過來保護城主,南宮寂寂回身攬住煙歌的腰,飛身而起。那把劍立刻掉轉頭去,直衝雲霄。南宮寂寂已經使出最後的力氣,伸出手去抓住劍柄。


    那把青虛劍仿佛知曉主人的心意,一聲呼嘯,帶著南宮寂寂和煙歌逃離而去。


    “追!”


    眼看他們消失在了巷子裏,南宮城主身邊的護衛欲追出去,卻被南宮城主攔住:“那個男子身手很厲害,小心。”


    南宮寂寂和煙歌逃回了煙歌樓,從後門進到花園裏的時候,南宮寂寂的血已經浸濕了大片衣衫,整個人也鬆了勁,昏迷過去。


    老鴇站在花園,出神的看著一朵璀璨開放的薔薇。回眸,看到昏迷後靠在煙歌身上的南宮寂寂和已經精疲力竭的煙歌,眼角有寒光閃過:“成功了?”


    “城主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計劃……”煙歌的身上沾染了南宮寂寂的鮮血,她害怕的用力摁住那出血的傷口,顫聲:“媽媽,清影受傷了,請你救救她。”


    “好孩子,辛苦你們了。”一臉愛憐的走到疲憊不堪的煙歌身邊,老鴇蒼老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詭異的冷冽光芒,抽出袖子裏的匕首,狠狠的刺進煙歌的腹部,“你要知道,城主那裏我不好交代啊……”


    “你……”花園裏的花兒們在那樣的情景麵前都嚇得花容失色,煙歌大睜著眼睛,緩慢的伸出手去,握住老鴇的手,憤恨的握緊。抬眼,鈴兒的臉在花園的盡頭出現,帶著悲傷和憤怒奔跑而來:“煙歌!”


    可即使她呼喊的那樣哀切,煙歌的頭還是垂落下去,身子一歪,倒在老鴇的懷裏。


    “來人!拉出城去埋到楓林裏。”老鴇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煙歌的頭,冷冷的吩咐已經埋伏在一旁的大漢們。她早已經準備了後招,若是南宮寂寂沒有受傷,她會在這裏伏擊他。誰想到,竟然如此輕鬆,就解決了兩個麻煩。


    她站起身來,冷漠的一下,回眸看見疾奔而來的鈴兒,向著那些大漢們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走過去,攔住鈴兒,一把拎起抗在肩上進了柴房。不一會兒,就聽到裏麵傳來鈴兒驚恐的呼喊:“你幹什麽?!放開我!煙歌!!”


    可是片刻之後,鈴兒的聲音小了下去。煙歌和南宮寂寂已經被裹了草席,藏在一輛拉草料的馬車上。


    楓硯山的夜晚,楓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有狐狸的叫聲和狼叫聲此起彼伏,還有鬼魂隨風遊走的匆忙腳步聲。


    那個夜晚的風是冷的,當南宮寂寂迷迷糊糊的在疼痛中醒過來,看到身邊煙歌抓住一個男人的腳踝,呢喃了一句:“救我……”


    他想去握一握煙歌的手,可是疼痛讓他重新昏了過去。


    醒來時,隻見一俊朗的青衫男子和一個眉眼立挺的藍衫男子坐在石凳上對弈。聽到他醒來的動向,兩個人對視一眼,笑了笑,齊齊回過頭來:“醒了。”


    那一瞬,南宮寂寂是萬分震驚的,比看到煙歌更加的震驚。


    因為,那個青衫男子,正是閻羅大帝。而那個藍衫的男子,是自己的師父鏡衣。


    “清影。”


    這時,另一側的煙歌也已經醒了,轉過頭來喚他一聲。之後的話,他已經聽不清。大致是問詢他們從何來,為何受了傷。煙歌一一回答著,南宮寂寂腦子裏卻是一團亂麻。他不吭聲,怔怔的看著閻羅大帝和青虛劍宗掌門人。當他回過神來,隻聽到閻羅大帝平靜溫和的聲音:“流年不忍顧,煙花不堪剪……從今以後,你便喚作流年。”


    流年?


    流年……


    原來,煙歌就是流年!


    那麽……


    自己跟隨煙歌經曆的這一切,都是自己和流年的曾經麽?


    也就是說,這是自己不肯忘卻的過去?是他和流年的前世今生?


    難道說,前世裏,流年就是閻羅大帝的弟子?那為何到了這一世,閻羅大帝還是收了她做弟子?這究竟有什麽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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