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池泱泱搖頭,南宮寂寂知道公孫青雨身為陰陽師,應該是發現了什麽,於是也就不再吭聲,跟著往前走。


    公孫青雨走到那片楓樹前,卻是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他隻要一往前走,立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彈開。他知道,這是他人布下的結界,目的就是擋住陰陽師等人的腳步。


    公孫青雨聽到裏麵隱約傳來了哭泣的聲音,與昨夜在小巷裏聽到的聲音一樣。他猜想,這裏麵要麽種著一顆人麵樹,要麽藏著誰的魂魄。可一時半會兒,這結界無法打開,隻好快步跟上了夜流年他們。


    “少主慢走。”


    出了城主府,湖天璣與南宮寂寂道了別,就轉身回去了。夜流年看著南宮寂寂,突然發現兩年不見,他貌似是沉穩了許多,也是有心調侃,便眯著眼睛湊在他眼前:“兩年不見,你都能打理城中事務了,看來……未來城主非你莫屬了。”


    “城主隻是那麽一說。”雖然知道夜流年是玩笑話,南宮寂寂卻無心與她說笑。這兩年來,南宮風錦對湖天璣的信任讓他感到擔憂,卻也無可奈何,“其實這城中的很多事都是湖天璣做決斷的,我並沒有實權。”


    “他很信任湖天璣麽?”


    看南宮寂寂因為擔憂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陰沉如同即將下雨的天空,夜流年站直了身體,牽起他的手,邊走邊問。


    “嗯。就在星辰夭折了以後,湖天璣不知道是說了什麽,還是施了什麽法,城主就漸漸好起來了。”輕輕的握住那隻主動示好的手,南宮寂寂心裏一陣溫暖,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打那之後,城中的一切都是湖天璣打理。”


    “難怪……”


    兩個人說著話,沒有發現公孫青雨一直蹙著眉走在前麵,似乎在苦苦思索什麽。


    “我原本以為我在南宮院落裏聞到的血腥氣是湖天璣身上的,可等我見了南宮風錦我才知道,那血腥氣原來是南宮風錦身上的。”公孫青雨沒有說話,池泱泱卻忍不住了,她懷裏抱著方才從城主府打包的糕點,邊吃邊凝眉嘟囔:“他身上有我們在楓林裏見過的那些少女的氣味。”


    夜流年一怔,忽然想起湖天璣送他們出來後看著池泱泱時冰冷的眼神:“所以你才隨他來的?”


    “嗯。”


    池泱泱一臉天真的吃著懷裏的糕點,時不時抬頭望著這明媚的天空。夜流年也不想讓一直沒心沒肺的她卷進這些陰謀算計裏,便吸了一口氣,想要活躍沉重的氣氛:“我看呀,你是衝著吃的來的。”


    果然,一提到吃,池泱泱立刻興奮起來,對著夜流年動了動眉毛:“你了解我。”


    這世上多得是讓人措手不及的陰謀,而池泱泱一直是自己生活裏的一抹亮色。雖然在生前受過那樣殘忍的對待,再生為樹靈時,卻一直都天真明亮,不諳世事。


    看著池泱泱吃得開心,夜流年心裏忽而湧來無盡的心酸。這樣天真的日子能夠過多久呢?聽說秀嶼城城主一直對楓煙城有覬覦之心,而且這位城主野心很大,是個果斷決絕的人。不久之後,他會與楓煙城開戰也不一定。


    很多事情並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可無論如何,還是希望這太平盛世,可以陪伴南宮寂寂到老。


    “青雨!”


    公孫青雨一個勁兒往前走著,沒有注意到從街角處匆匆跑出來一個人,兩個人正好撞上。池泱泱急切的喊了一聲,一把將糕點塞給夜流年,跑到公孫青雨身邊查看。


    “大爺饒命!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您就放過我吧!!”


    顯然,那人是在逃跑,撞到了公孫青雨,以為公孫青雨是在追殺他的人,立刻跪地求饒。他大約三十出頭,留著兩撇八字胡,眼睛細小,顎骨突出。也許是有些病或者吃不飽,麵黃肌瘦的樣子讓他顯得更加可惡。


    池泱泱的嗅覺異常靈敏,看到那男子時,皺緊了眉湊上去使勁聞了聞:“你身上怎麽會有那些少女的味道?!”


    那男子一聽說話的是個少女,立刻抬起頭來,卻見那被自己撞了的人也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他有些尷尬的從地上站起來,抖抖索索的指著公孫青雨,受到驚嚇時蒼白的嘴角一直顫抖:“你……你……走路不長眼啊?!嚇……死我了!”


    公孫青雨抖了抖長衫,靜默的瞥了那人一眼,覺得好笑——求饒的時候明明嘴皮子很利索,現在不被人追殺,反而結巴起來。他一直在想城主府那一小片楓林的事情,並不打算與他計較……


    “你這個人簡直無賴!明明就是你衝撞出來,還怪別人。”


    一旁的池泱泱見公孫青雨不吭聲,早已經按耐不住,與那人罵將起來。


    “我衝撞出來,他不會避一下啊。”


    那男子雖然一身粗布麻衣,卻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約莫是楓煙城裏的地痞流氓。看到公孫青雨不做聲,嘴皮子也利索起來。


    “剛才還在求饒,現在又這般無禮,看來你是覺得我們不會殺你咯?”


    池泱泱不服,正叉著腰要跟他爭辯,忽聽身後趕來的夜流年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


    她的身側,南宮寂寂持劍而立。


    “少……少主。”


    那人一見南宮寂寂,認得這是南宮少主,嚇得腿有些發軟,不自覺的低頭跪了下去。


    “的虧你還認得我是少主,否則定然連我一起罵了罷?”


    站在那裏垂目看了一眼那男子,南宮寂寂頗有一城之主的威嚴。一直默不作聲的公孫青雨看了看南宮寂寂,又看看夜流年,在心裏默然歎了一口氣。


    縱然你情深似海,卻未必得償所願。


    流年……


    ☆、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一日,楓煙城裏柳色青青,繁花盛開。


    從天空俯瞰下去,一行人宛如這楓煙城裏明亮的風景。


    多年以後,夜流年在幽冥域端坐無事的時候,都會想起公孫青雨這一日看向她的眼神,帶著無盡的悲憫和疼惜。而那時,她隻顧看著南宮寂寂,並沒有能好好的理一理已經錯亂的思緒。


    “少主恕罪,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那男子跪在地上,不敢看南宮寂寂的臉,暗自在心裏罵自己沒有早些看到南宮寂寂。


    “今日且放過你,走吧。”


    此時,天空湛藍如水,絲絲白雲隨風遊走。


    小人的嘴臉在八月明朗的天空下讓人厭惡,南宮寂寂覺得極不舒服,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雖然他有心想要懲罰一下那人,為公孫青雨出口氣,但身為這楓煙城的少主,他卻不能為了一己私心與自己的百姓計較。無論那個人是平常百姓,還是地痞流氓。


    “謝少主!”


    見南宮寂寂並不懲罰自己,那男子內心慶幸,顫巍巍的道了謝,拔腿要跑。誰知,那個看似最不會把事情放在心上的池泱泱卻攔住了他的去路:“南宮,不能放他走,他身上有楓林裏那些少女的氣味,或許與少女們失蹤有關。”


    “我這位朋友鼻子很靈的,你最好從實招來!”


    一聽此人與少女失蹤事件有關,南宮寂寂走上前來,拿劍直指那男子。公孫青雨和夜流年聽見那話,也疾步上前,四個人像鐵桶般圍住了那男子。


    “回少主,此事真的與小人無關呐。”見此陣仗,那男子心知瞞不過,隻好再次跪下,顫聲全部道來:“中元節前兩天,應當是醜時,我從城外回來路過楓林,聽裏麵有挖東西的聲音。我以為是誰在挖楓林裏的寶藏,就去探看。誰料想,這一看,差點喪了命。您猜怎麽著?”


    生動的說到了最關鍵處,那男子頓了一下,以為這幾個人會感到害怕。可偷眼觀瞧,這幾個人卻都是一臉鎮定,等他說下去。那紅衣的女子更是不耐煩的推了推他:“你當你說書呢?!快些說!”


    “那楓林裏幾個壯漢在挖坑,要埋的全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我一看呐,嚇了一跳,轉身要逃,被那領頭的發現了。”


    說到了最驚心動魄處,那男子害怕的閉起眼睛,仿佛還能看到那夜那人凶狠的目光。


    “你看到那領頭人的真麵目了?”


    聽到了此處,公孫青雨和夜流年齊齊一聲。池泱泱和南宮寂寂被兩個人的默契嚇了一跳,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兩人。


    兩人互看了一眼,將目光投向那繼續說下去的男子。


    “那倒是沒有。他蒙著麵,又是夜裏,看不清楚。”那男人搖了搖頭,翻著眼皮使勁的思索那人的樣子:“但是,他一隻眼睛上遮著一塊樹葉形狀的銀片,我倒是看清了。”


    “難道是他?”


    微風徐來,夜流年的長發與墨色長裙形成一色,她瞳孔微張,兀自輕聲呢喃了一句,再次與公孫青雨對視一眼。那一瞬,她知道,公孫青雨也想到了那個人。


    “那他為何沒有殺你?”


    夜流年和公孫青雨的舉動被南宮寂寂看在眼裏,心裏的嫉妒鋪天蓋地的來襲。但他深知,此刻不是該計較這些的時候,便裝作不曾看見,繼續詢問那人道。


    “我告訴那個人那日是我娘頭七,不知怎麽,他就心軟放我走了。”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那男人還是覺得不寒而栗,緊張的抖了抖,可憐兮兮的望著南宮寂寂一行人,“可沒過幾日,他便派人來追殺我。”


    一切到了這裏都很明了,那些少女被人取了心尖上最熱的那滴血後,便死去了。而那些害人的人怕被發現,便深夜將那些女子的屍體埋在了楓煙城外的樹林裏。卻不曾想,那些少女們怨念極深,竟在深夜變為遊屍,誤打誤撞遇到了夜流年等人。


    那人原本不想讓他人發現的秘密,就這樣被夜流年一行人發現了。


    “你撒謊!若你隻是路過,身上怎會有少女們的氣味?”


    陽光裏的一行人是耀眼的,各自蹙眉沉思的樣子更是惹人注目。一旁不肯就此放過的池泱泱瞪圓眼了眼睛,撇著嘴不相信的瞅著那男人。


    “我害怕呀!”生怕自己被誤會與那些殺人者有什麽瓜葛,那男人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來辯解,夏日耀眼的陽光下,汗水順著鬢角流下來,打濕他的衣衫,“跑過那些屍體旁邊時被絆倒了,倒在了她們身上,嚇得我魂都丟了。”


    “近日楓煙城很多少女失蹤了,我正在查辦此事。”問話到了這裏,南宮寂寂知道,此人身上已經沒有更多的線索,為了安撫他,他露出了從見到那人開始的第一個笑容。雖然虛假,但在那些貪圖名利的人來說,那簡直就是一顆糖,“若能夠順著你的線索成功破案,我會嘉獎你的。你叫什麽名字?”


    “謝少主。小人富有財,嘿嘿……”


    那男子聽到南宮寂寂要嘉獎自己,高興的合不攏嘴,不停的搓著手,仿佛麵前站著的人就是一筆財富。


    而聽到那人的名字,真正震驚的,卻是夜流年。


    “是你?”她有些無語的看著那叫富有財男子,冷笑了一聲,揚起手來就要扇過去一個耳光,卻又忍住了,皺著眉眯起眼睛咬牙切齒的望著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富有財更加不解,不知道何處得罪了麵前這位美麗的姑娘,在她揚起手來時嚇得往後躲了躲。


    “滾!”


    夜流年看他沒出息的樣子,想到他欺弱怕強,甚至對自己的母親那般不敬,氣上心頭,罵了一聲。


    富有財一愣,看其他人不做聲,趕忙爬起來跑走了。夜流年手一探,在手掌心幻出一隻蝴蝶,跟著富有財飛走了。


    “你不是要教訓他一頓麽,怎麽放走了?”


    看夜流年並沒有下手教訓富有財,南宮寂寂狐疑的看著她,眼睛瞪得比夜流年還大。


    夜流年挑眉撇嘴,眉間忽而漫上一絲詭異的冷笑:“有的是時間好好教訓他!”


    風和日麗的夏天,楓煙城的姹紫嫣紅映襯出它的安靜。


    在城主府的院落裏,南宮風錦站在議事閣的門口,怔怔的看著那一片楓林發呆。


    送夜流年一行人離開後,湖天璣返回身來,特意走到楓林邊看了看,發現結界依舊牢固,才回到南宮風錦身邊站定:“城主,我怕夜流年等人已經發現了什麽,近日不便再活動了。”


    “可星辰無血為繼,可以麽?”


    風吹來,那一片楓林隨風搖曳,南宮風錦驀然笑了一下,仿佛是看著自己心愛的孩子,目光慈愛。


    “隻要在八月十六之前能夠取到夜流年的血,不但公子複生有望,城主也可獲得藍曇花的力量。到時候,別說統治楓煙城與秀嶼城,就是閻羅大帝等人,也必定俯首稱臣。”


    湖天璣低著頭,望著腳下那一片土地,瞳孔微縮間眼眸裏露出狠毒的笑意。


    “那藍曇花到底是什麽東西,竟如此厲害?”


    “它是發現這片土地的伏魔聖祖以血澆種的聖物,有起死回生之力,更有伏魔聖祖的力量。但是伏魔聖祖為了遏製這種力量不被歹毒之人利用,在裏麵種下了反噬詛咒。”雨夜裏的一幕一幕在腦海裏翻湧而來,湖天璣徐徐說著藍曇花的來曆,雙手卻越握越緊,甚至骨骼都開始“咯咯”作響,“得到藍曇花的人雖然可得到藍曇花的力量,也會在每年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受到藍曇花之力的反噬,氣血逆流,焚心蝕骨,痛不欲生。”


    若不是她得到了藍曇花,也不會有雨夜裏的那場橫禍。心裏的怨恨鋪天蓋地,他樹葉下的眼睛散發出紅色的光芒,像是要照亮那顆隨著怨恨累積而變得黑暗的心靈。


    八月十五夜就快到了,而自己也可以報仇。


    想到這裏,他放開手,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該來的,總會來。


    “這孩子果然厲害,竟能承受這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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