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二區獄警十分自然地坐在一區的會議室裏,支著手靠在金在奐旁邊,從麵前的文件裏抬起眼睛,饒有興致地朝薑丹尼爾問道:“你們這是和獄長他們公開對著幹了?”


    薑丹尼爾朝一邊的金在奐遞去一個“他可不可以相信”的疑問眼神,得到肯定的回覆後,才回道:“怎麽了?”


    河成雲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兩件事,第一,剛剛上麵人把b0923叫去了三區——這個時間點,用腳想也知道,大概是去見了誰。”


    “第二件事,昨天黃旼炫從我這裏調走了一個下級獄警,不知道調去了哪裏,但我剛剛從在奐的資料庫裏發現,那人已經死了。”


    這是兩件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卻讓薑丹尼爾愣住了,男人的眼睛飛快地暗了暗——他猛地想起來自己剛剛離開時,在三區一樓電梯外看到的血跡


    “智聖哥,快,把這一小時內的三區電梯內的監控全都給我調出來。”


    尹智聖在鍵盤上飛快地點了幾下,很快監控錄像那不算太高清的畫麵就在大屏幕上跳了出來。


    薑丹尼爾一動不動地坐著,仔細地注視著那畫麵。


    大概在時間走了五分鍾之後,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了——先入目的就是一個衣服浸滿了血的人,那個人影一手握著一把看不清型號的槍械,一手按了下去的樓層——是樸誌訓,隻一眼,薑丹尼爾就看出了這個隻離開他半天的人,不僅僅是因為男孩子的身型就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更是因為那隻抬起來按鍵的手上的戒指——那枚他親自為樸誌訓戴上的戒指。


    從一樓到頂樓辦公室也不過半分鍾的時間,很快電梯門就再次打開了,然後監控裏的男孩子很快就走出了電梯間。


    薑丹尼爾覺得自己注意到了什麽,但又好像忽略掉了,他有些煩躁地敲了敲桌麵。這時,幫邕聖祐處理好的樸醫生站了起來,準備離開,路過薑丹尼爾的時候,停了下來,說:“哥,你之前手指的舊傷讓我再看一下,當時你沒有好好縫合,我怕會留下傷疤和反覆感染。”


    正在專心盯著屏幕地男人應了聲,一邊朝樸佑鎮伸出自己的手,一邊倒回去重看了一遍這個錄像。


    他放慢了速度,一幀一幀地看著那個今早還被他抱著親吻的男孩子,在這小小的錄像畫麵裏,握著槍疲憊地靠在電梯牆壁上,心髒沒有預料地蜷縮了一下。


    然後突然間,男人嗖地睜大了眼睛,像是為了確認什麽一般又重看了一遍錄像,“摩斯密碼——” 薑丹尼爾喃喃道。


    “什麽?”


    “摩斯密碼,” 男人指著屏幕裏樸誌訓靠在牆上的手,仔細看才能發現,那隻帶了戒指的無名指正在十分輕微地、十分隨意地敲打著電梯牆麵——


    “不,要,答,應,任,何,條,件,等,我,去,找,你,丹,尼,爾。” 湊過來的金在奐跟著畫麵裏的敲擊,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念道。


    不要答應任何條件,等我去找你,丹尼爾。


    這是他的小孩留給他的話——薑丹尼爾想道,心裏充滿了甜蜜的苦澀。


    這是樸誌訓對薑丹尼爾的自信,自信男人一定會發現自己留給他的小消息。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 在一旁的樸佑鎮突然出聲道,他趁剛剛薑丹尼爾全心全意看著屏幕的時候,取下了男人手上的戒指,放在手心裏仔細地看了看,“丹尼爾哥,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戴這個戒指的?”


    薑丹尼爾明顯還在思考樸誌訓這句話的具體含義,結果突然被岔開了思緒,有些茫然——“什麽?”


    “我說,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戴的這個戒指?” 醫生好言好語地重複道,“雖然很淡了,但這個戒指幾個月前被人在一種香料裏浸泡過,留香時間很短,隻有一兩天,正常人估計聞不出來,你看戒環上麵那一圈很淡的白色,就是那個物質留下了痕跡。”


    “什麽?”


    樸佑鎮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還需要去化驗,但我大概知道那個香料有什麽作用——那是一種非常溫和的、不容易被發覺的,可以在短期內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的氣味。”


    多巴胺是一種精神傳導物質,它的分泌和人腦內的興奮、情慾和快樂等相關情緒有關——直白點說,當人的大腦分泌多巴胺的時候,人會產生一種陷入熱戀的錯覺。


    薑丹尼爾聽完後轉過頭,看向屏幕裏正被他反覆播放的畫麵——那個屬於他的男孩子,那個聰明又漂亮的男孩子,正倔強地抬著頭,抿著嘴唇,像個小男子漢一樣帶著血握著槍,無聲無息地說著自己會回來的。


    而背後樸佑鎮,正拿著那枚戒指,說著一些聽上去難以理解的話。


    突然薑丹尼爾就想起來了,他剛剛從手下人那裏得到這枚戒指的那天,正好是黃旼炫舉行月末例行集會的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樸誌訓照片的那天。


    那一天,他百般無聊地坐在靠椅上,一邊無視過耳邊絮絮叨叨的長篇大論,一邊低著頭把玩著手裏這枚新弄到的古董戒指。


    然後抬起頭,恰恰好看見了那被打在投影的上新人照片,恰恰好看見樸誌訓那張漂亮又冷淡的臉,恰恰好平靜了數年的心髒突然一動。


    恰恰好地沒有理由地一見鍾情。


    *


    如果你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謊言和欺騙上,你還有信心繼續走下去嗎?


    第三十一章


    就像之前所說的,這座監獄的安全樓梯裏,是沒有外麵那種二十四小時照明的冷光燈的,隻有每個樓層大門上懸掛的緊急照明燈,吝嗇地在層與層之間的三十二級黑乎乎的台階上灑下一點稀薄的光亮。


    薑丹尼爾從三區獄警辦公室離開的時候,就在這樓梯上一級一級地往下走,這安靜又黑暗的環境足夠讓男人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剛剛那人提出的條件。


    他知道自己並非隻有這兩個選擇,如果他想,他是有可能在不交出任何資料的情況下,把樸誌訓成功地從那人手裏救回來——可糟糕的是,即使走在這靜悄悄的樓道裏,理智還是脫了韁——薑丹尼爾不敢冒險,他不敢拿樸誌訓的命去冒險,他是真的在思考直接把晶片遞給安社長的可能性。


    所以金在奐從一開始的預料成真了——那個叫樸誌訓的孩子,真的成了薑丹尼爾的一塊一碰就疼的軟肋。


    現在,薑丹尼爾坐在電腦前,背對著樸佑鎮,沉默地看著監控錄像裏的樸誌訓,突然就覺得半小時前因為這件事掙紮痛苦的自己有些可笑。


    邕聖祐看著薑丹尼爾留給他們的背影——忽然回憶起很久以前,男人站在落地窗邊,一臉不爽地俯瞰著浴室門口竊竊私語商量著怎樣處理屍體的c0529和b0923,甚至連累尹智聖被發配到審訊室。當時邕聖祐還打趣,薑丹尼爾怎麽跟個毛頭小子似的暴躁,誰也沒想到那個三區新人會真的拴住這個統治者的一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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