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賴冠霖冷不丁地說道。


    “什麽?”


    “如果你能用那把又鈍又劣質的牙刷刺穿一個人的脖子,以你的力氣和反應力,你絕對不會被那個三區的人吊打。


    “你往他臉上的前兩拳,根本沒用力。”


    “我知道你肯定也注意到了之前在暗處跟蹤你的兩個人。”


    “所以我想到了,作為報答,你回答我下麵這個問題就可以了。”


    “樸誌訓,你是什麽人?”


    *


    金在煥看著躺在沙發裏渾身黑氣瀰漫的薑丹尼爾,這人現在就像個陰暗的大型犬類。


    他戳了戳旁邊的尹智聖,“智聖哥,你不是說及時通報,讓他去英雄救美了嗎?那為什麽現在看上去那麽不高興?”


    尹智聖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難道迷路了,沒找到嗎…”


    結果被沙發上的人用陰惻惻的聲音打斷了,“我心情不好而已,所以現在很想找二區撒撒氣。”


    尹智聖沒來得及閉上的嘴硬生生地咽了口口水,“什麽?又是二區?他們前幾天才被整,我要怎麽和阿黃交代…”?


    金在煥就差捂住他嘴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了。


    晚了。


    “智聖哥,你也嫌我做太過分了嗎?”?薑丹尼爾笑得有些傷心,“這樣子吧,那這幾天你就先休息一下,知道你平時工作辛苦,換去懲罰室幹個閑職,就當呼吸呼吸不同的空氣。”


    也是一副很體貼的樣子。


    接著也不管尹智聖一下子變得綠油油的臉色,“但是這周,二區還是不要出來活動了。”


    似乎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薑丹尼爾的眼睛像狐狸似的眯起來,那顆小小的痣也跟著微微上揚,反射著一點惡意又邪氣的笑容,白皙的麵容配著他殷紅的唇角,在冷光裏顯得無比曖昧。


    他從落地玻璃往外看,無聲無息地注視著自己剛剛路過的那個走廊夾角。


    *


    樸佑鎮是個看起來有些不苟言笑的獄醫,樸誌訓想到。大部分刻板印象裏,獄警總是在扮演著那個冷酷又鐵麵的角色,而臆想中的可憐囚犯們隻有在生病的時候,才能在醫務室的獄醫那兒,得到一點溫柔又人道的照料,洗刷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兒。


    但樸佑鎮用他有些不愉的臉色直白告訴樸誌訓,想像終歸隻是想像。如沐春風?沒有的事。


    “每天,每天都有像你這樣的傻蛋,來找我接肩膀。”?樸醫生這麽說著。


    說是這麽說,可他還是仔細又輕柔地查看了男孩的傷勢,認真地看著他骨骼扭曲的情況,想著該怎麽最大程度地減少接骨時的疼痛,盡管在外看來他少言又嘴毒。


    樸誌訓看著他,有些內疚,又有些緊張。內疚的是他來這兒浪費醫生的午餐時間,不過是為了更方便地肢解掉一個人的屍體。緊張的是,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偷到藥劑。


    樸佑鎮示意穿著無菌病號服的樸誌訓在床邊坐正,接著,醫生的雙手摸到他的關節骨下麵,然後猛地一推。


    “嘶——”?


    “好了。”


    樸佑鎮轉身脫下手套和口罩,取下來扔進旁邊的廢棄物桶裏,一邊問道:“需要我幫你拿板子固定住嗎?”?他轉頭看了眼還在床上吃痛的樸誌訓,“看你選擇,我剛剛看了下,你還挺聰明,被打的時候避開大關節麵,隻有一小部分脫節,所以不打固定也沒什麽太大關係。”?畢竟對於犯人來說,繃帶在大多數時候會成為一種示弱的象徵,那不是個好兆頭。


    “這是我第一次脫臼,樸醫生,所以還是想恢復得徹底一些。”?樸誌訓露出他最常用的乖巧笑容,毫無心理障礙地扮演著一個虛弱的受害者角色。


    “還挺嬌氣。”


    樸佑鎮出了診室,指紋一按,電子門流暢地關上。正轉身準備去隔壁拿醫用材料——


    他看見薑丹尼爾修長的身影就藏在簾布的陰影裏,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像是在那兒站了很久的樣子。


    樸佑鎮走上前,微微笑,“那我就先早退了?”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


    樸佑鎮離開沒多久,屋內突然黑了下來,光源瞬間的消失,讓夜視力本就不太好的樸誌訓感到了慌亂。


    難道停電了,他驚疑。隻能摸著黑從床上轉身,懸著一隻胳膊慢慢地靠近後麵的藥品櫃。


    櫃子第二層的第三個格子。


    他努力回想起賴冠霖在他耳邊的低語。


    黑暗讓他的膽子變得很小。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突然響起電子門被打開特有的聲音——有人走進來了。


    樸誌訓瞬間一身冷汗,隻感覺那人越走越近,他隻好收回原本伸出去準備拿藥的手。


    試探出聲,“樸醫生?”


    回應他的是一聲低沉的笑聲。


    越來越近的距離裏,樸誌訓終於在黑暗裏勉強拚湊出了對方模糊而曖昧的五官,他的瞳孔驟縮。


    樸誌訓第四次遇見薑義建。


    薑丹尼爾眯著彎彎的眼睛,嘴唇豐潤,笑容甜蜜地看著麵前完全呆住的漂亮孩子。


    他比樸誌訓高太多,身形像是能把他完全覆蓋住一樣。他慢慢彎下身,伸出他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上小孩臉頰上的傷痕和淤血。


    “今天下午我看到你受傷了,太不乖了。”?他微涼的手指貼著他的皮膚,帶著埋怨和溺愛的語氣,像是在撒嬌,“那讓我的心情非常糟糕。怎麽辦呢,我們誌訓?”


    靠得太近了。樸誌訓指尖輕顫,一雙眼睛脆弱地盛滿了麵前人迫近的模樣,他整個人都快要被他攬進懷裏。


    大事不妙——在一片寂靜裏——他暈乎乎地想到。


    第四章


    薑丹尼爾的人生道路從出生起就無比坦蕩,用最好的材質鋪成,寬寬敞敞,連顆碎石子都沒有,灰塵都被清掃得幹淨。


    現在,他看著麵前穿著有些寬大病號服的樸誌訓,臉上帶著笑容,心裏卻想著,這個本來就看起來十分脆弱的小孩,居然還能變得更脆弱,就像一隻惶恐不安的小動物。


    他想親吻他,因為薑丹尼爾喜歡看著他現在樣子,喜歡看著樸誌訓因為他的靠近,不得不把一直維持在臉上的冷靜麵具扔掉,所以他想親吻他。


    而薑丹尼爾想做什麽,就會做什麽,委屈自己永遠不在他選項內。


    人的眼睛時常會因為物體靠得太近而無法對焦,樸誌訓在這個情景下終於深刻地親自體會了一把。


    近乎於負的距離,讓樸誌訓能感到薑丹尼爾呼在他臉上細微的鼻息,男人充滿侵略性的模樣把他的眼眶塞滿,失焦所帶來的眩暈感讓他大腦糊成一團,覺得男人向下摟住他後背的寬大手掌,把他的皮膚燙到打顫。


    他的唇貼著他的唇。


    所以薑丹尼爾開始親吻樸誌訓。


    一旦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四片唇瓣糾纏在一起,像是獸類間的撕咬,又像是情人間的愛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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