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嗎？”黑龍問。塞西爾呼吸急促了起來，恨不得直接過去一把搶下羊皮卷，想想這東西即將帶來的利益、可能會產生的連鎖反應他就無法自控，這直接會讓工業化的進程加速很多年！“我……算了，還是不要了。”塞西爾幾乎用盡畢生毅力才能說出這句話，講完之後突然就輕鬆了，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我想要，但是又不想要。”黑龍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薄膜眼瞼又露了出來：“我不明白。”“你是圖海的敵人，不是嗎？”塞西爾道，“克拉絲夫人是我的朋友，我如果拿你的東西，如果她知道了該多傷心啊……”想了想又覺得這話有些自作多情，他有些尷尬地道，“應該會傷心吧，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不能強行矯正荷馬的性向，這是他的自由，或者說，我不想，因為我曾經就處於荷馬的位置。”黑龍沉默片刻，問：“你怎麽應對的？”“我逃走了。”再述從前，塞西爾居然有些懷念了，“逃了很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反正我就……不要了吧。你能理解嗎？”黑龍好似乎在琢磨，片刻後說出了一個帶著點黑色諷刺的回答：“理智上理解，感情上不理解。”還真是超符合的回答。黑龍沒有多勸說，直接收起了羊皮卷，解除了結界，對蘭登微一點頭就轉身準備走人時，塞西爾不抱希望地問了句：“我能不能問下有關龍心的事。”黑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顯露出一絲怒意，片刻後，他把情緒成功壓抑到了平靜上，說道：“這是個悲劇。”一頭年輕的母龍愛上了英俊的魔法師，這位魔法師發明各種各樣新奇的小玩意兒，和曾經拜訪龍族的羅刹有著一些淵源，他們說著同樣的語言，描繪著同樣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母龍愛上了魔法師，他們為愛流浪天涯或者說私奔了，這對龍族來說倒不是什麽大問題，畢竟，以人類那點兒壽命和能力，能對龍造成的最大威脅不過是幾十年的傷心罷了，根本不算什麽。“他該慶幸是在羅刹拜訪我們之後到來的。”黑龍低沉嘶啞的聲音仿佛在撕碎著什麽，“那時候的龍族已經富有邏輯了許多。”塞西爾有些不信，蘭登倒是開口了：“龍族在近兩百年的時候確實有一些很明顯的改變，不再那麽暴躁莽撞，講道理並且學會了分析與聆聽。”“是的。”黑龍並沒有避諱這件事，“羅刹為我們帶來了不少東西，我們擁有強大的魔法與肉｜體，千萬年的知識與常識，但是缺乏邏輯與總結規律的手段。”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混到食物鏈的上層，看來龍是真的夠強，塞西爾默默地想。接下來的故事就很老套了，母龍與法師同時失蹤，不久後，法師的死訊傳來，有人在前往某處魔法遺跡的路途中發現了他，死於某個魔法陷阱，與普通的冒險者並無不同。令龍族奇怪的是，那頭母龍一直失蹤中，即沒有生的消息，假設死亡，龍魂也沒有回歸。龍族產生了種種猜測，甚至想過她是不是通過某種方法去了法師的故鄉。這一百多年來，龍族從未放棄尋找這位同胞，直至去年冬天，失蹤多年的母龍魂魄突然歸來了。“魂魄並不完全，是殘魂。”黑龍這段講述有著明顯的憎恨及壓抑，“那下賤的法師不僅把她的屍體分布在四處魔法裝置中，還利用她的靈魂作為動力。”塞西爾有那麽一瞬間不想去相信這短短幾句話中殘酷的隱喻，不過，他很快調整了心情：“你的意思是……她在這一百年間還活著？”“不能算活著，她的靈魂一直被當作動力。”黑龍冷冷地道，“那個法師和羅刹經常提到的，一個很奇怪的詞，動力，他們總是說，這個世界缺乏動力。我那可憐的同胞經受了百年囚禁，她感受不到任何東西，隻有一片虛無，還有靈魂被逐漸消磨的痛苦。如今，她的靈魂所剩無幾，隻會反複訴說著這些年的折磨，我們讓她得到了安息。之後，我們就在等待。”“等待？”“等待著白塔倒塌之後，知情者會做什麽。”塞西爾無法直視黑龍的眼睛，盡管對方的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茂密陰暗的樹林裏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大氣不出一下。“你們從白塔倒塌起就在等？”蘭登平靜地問，但是熟悉他的塞西爾聽出了那話語下的厭惡。“是的。”黑龍的聲音拉得很緩，像是一頭龐大的巨龍在說話，“所有的人，埃博、瑟林、洛馬蘇、凡納，每一個人尚在呼吸的生靈都寄生於我同胞的軀體與靈魂之上，他們必須受到懲罰，不要和我說當事人已死，後代應當為先輩們的貪婪付出代價，況且，後代們也享受著貪婪帶來的好處，那些城市根本不應該存在。”塞西爾徹底失了語，不是覺得無話可說而是糾結，他不知道該偏向哪一方或者哪一方也不偏向，似乎怎麽做都是錯的。他也不用計較那些法理或者道理，隻要想想，如果有人把蘭登五馬分屍、屍體做成工具，再把蘭登的靈魂當作汽油燒，估計他知道以後會想要把所有相關人都趕盡殺絕。光是想像下，塞西爾就感覺血全部湧進了腦子裏，每一條肌肉都在叫囂著憤怒與仇恨的電流。不知何時，莫耶回來了，見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他開口問道：“所以說，這些城市是龍族毀滅的？”“令人遺憾，並非如此。”黑龍歎道，“那些魔法裝置似乎出了問題，除了凡納之外其他三座城市不是我們下的手。”“那現在……這件事算是了結了嗎？”莫耶是現在唯一還能保持平靜的人，大概對魔鬼來說這隻是小意思。“暫時。”黑龍吐出兩個字，看了看塞西爾，“告一段落。”黑龍和紅龍離開時動靜很小，圖海人根本沒想到，剛才還大肆殺戮的龍族會有這麽隱秘的時候。“地麵上的龍族和煉獄的差異太大。”莫耶奇怪地道，“他們居然忍了半年多才動手。”“也達到了最大的效果。”蘭登歎道，“現在想想，比爾斯雖然沒有結婚子女，但是他總會有一些情人或者私生子吧，那麽長的時間點居然隻有一個都需要用魔法驗證血緣的商人侄子跳出來，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還有那些貴族。”塞西爾道，“從白塔倒了起我們就一個也沒見過，都沒人回來拿過東西。”他有些憂慮，“龍族會不會想要把這四個國家的人全殺了？”“要殺早殺了。”蘭登道，“放心吧，既然對方說了告一段落，那就是了。”塞西爾斜了蘭登一眼：“龍族不會說謊嗎？”“當然會。”答話的是荷馬，“不過，我覺得大哥應該沒撒謊。”“為什麽？”“因為沒必要。”“……”塞西爾是帶著沉重心情離開長安的，圖海的國王與皇後均已殉國，那些被他們放倒的重甲羅刹一醒就喊打喊殺地衝回城裏的，令人慶幸的是，克拉絲夫人一家居然全員存活，尤如奇跡一般。在克拉絲夫人以死相逼下，全家準備全員去月城打工，同時也呼朋引伴叫了不少人，總數達到驚人的二千多。長安原本的人口就不多，僅有一萬三千左右，回來了七千多人，黑龍之災後銳減到四千多，蘭登聽完報告後認為黑龍還真沒下死手，恐怕早就心中有數。四千人根本無力重建長安，其中一部分決定外出打工，月城這個選擇出現得十分及時，另一部分則投奔圖海另外兩個城市的親戚們，規模比長安還要小一點，但是二千人還是能接收的。“過不了冬就來月城啊。”塞西爾對著皇後的使女反複叮囑，“來多少我就收多少，保證怎麽來的怎麽走，絕對不強留人，放心！”召來獅鷲，塞西爾離開了這座異世界的長安，看著殘破不堪的城市，摸著揣在懷裏的棉花，他不得不感歎一句造化弄人，但也僅止於此了。回程比去程快多了，主要路熟，當塞西爾看見灰色的“月托高速”時，心理上一下子放鬆了，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休憩的味道。這一路上他的心情可好不了，光是擔憂克拉絲夫人不能接受荷馬就睡不好覺，幸好，克拉絲夫人也憂心同胞，根本沒注意到荷馬的身份。“你還是不要暴露身份了吧？”塞西爾如此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