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王爺的安。”他啞著嗓子道。


    “安什麽?”四皇子轉過身瞪著他,冷聲道,“本王剛回京,告狀的比邸報抄件堆積得還多。”


    穆蒔誠懇認錯道:“是做侄子的不好,讓姨父操心了。”


    聽他的稱呼變了,四皇子表情緩了一些,還是將眼風一掃,見他低下了頭,冷笑道:“你有什麽不好,我覺得你很好。你今日敢縱馬擄人,闖國公府,日後隻怕出息得很。”


    “朋友危亡,侄子一時心急,之後已經同賈大人宋先生賠禮道歉了。”


    “那你在大街上打田家的三公子是為什麽?”


    穆蒔有些茫然:“哪個田家?”


    四皇子伸手“砰”地一拍桌案,氣極反笑了:“你還打了幾個田家的?”


    穆蒔忙道:“他因為被汙了鞋,打一個老丐。”


    “我臨走前給你請的先生,你不想學便罷了,還把人吊在樹上是怎麽回事?!”


    “這個先生見我們府裏沒個管事的人,調戲先母的丫鬟。”


    四皇子聽了這話,沉默半刻,又道:“你倒是都有你的理由。隻是,你做事前有沒有想過後果?”


    穆蒔沒有說話。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後果也是要做的。


    這次對方似乎也沒打算讓他說話,接著道:“去見見你姨母吧,直到我們離京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王府了,再見著你惹事,不管什麽原因,我第一個收拾你。”


    穆蒔倒退著出了書房,長長舒了一口氣,心裏卻更沉重起來。


    所以說,他現在是被關禁閉了。


    賈珠那邊可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賈瑛:所以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穆蒔:……吃相算嗎_(:3」∠)_


    第23章 蒔蘿


    我有不香的魚幹。


    ++


    四皇子也是覺得自己不在京內沒法管他, 再說侄子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一時想起他家那些子破事,又才十二歲, 實在可憐, 看他噗通跪下了,認錯態度不太良好吧,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 也還能管管,最後還是放過他了。


    穆蒔才鬆了一口氣,心裏雖然掛著賈珠的事情,剛剛情況有些複雜,麵對姨父的傳召, 穆蒔一時間隻有打起精神應對。這會立即想起那個藥劑師來,如今被關禁閉了, 他還不會莽撞到第一天就撩虎須, 隻好差人去推掉了會麵,這才起身去找他的姨母。


    天漸漸涼了,園子一片枯敗,隻有幾顆常青木還留著綠意, 穆蒔穿過一段抄手遊廊,身側的塘裏是浮草和枯荷隨著風吹起的水波晃蕩著。不少仆婦站在岸池邊, 拿網撈池裏的枯枝碎葉。


    秦王府是在原本的四皇子府基礎上擴建的, 一切都極其嚴謹遵照親王的製度布置,既不逾矩,也不刻意往低了遷就。


    雖說他對這裏比自家府邸裏還熟悉, 還是由著前麵的人引著,回廊到了盡頭,走下石階,見了他,一路的仆從都停下手裏的活計,朝向他,躬身垂手立在那裏。


    又穿了道垂花門,才是進了後院。正對著的便是穆蒔姨母的正院。


    這個院子裏擺放著不少盛開的山茶花,香味並不濃烈,比起前院卻有生氣多了。穆蒔一眼便見到了候在滴水簷下的董嬤嬤,對方快步走過來,穆蒔忙攙起要行禮的她。


    先不說董嬤嬤在王妃跟前的地位,單論當初這位老嬤嬤是如何細心照料他,穆蒔也不會讓她拜下去。


    董嬤嬤慈愛笑著看他,口中不停道:“剛才王妃還念著,要打發人去問呢,可巧就聽人報說哥兒要過來了。哥兒還是快進去吧。”


    穆蒔也笑著頷首,拾步而上,門口的丫鬟早已打起簾子,方一進門,還未見到王妃,就聽得一個女聲歡喜道:“蒔哥兒來了?快過來讓我瞧瞧。”


    聽得姨母關切的話,穆蒔鼻子一酸,躬身走到正中坐在交椅上的婦人麵前請安。隻是看到和母親有些相似的臉,他心裏霎時間酸澀起來。


    “姨。”他隻叫了一聲,聲音便哽咽了。


    王妃聽著,眼眶也跟著紅了,急忙拿起帕子拭去淚水,勉笑道:“這孩子,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


    聽了這話,穆蒔不好意思笑了笑,掩下悲慟,任由王妃拉著他的手細細打量著他。


    王妃口中絮絮道:“我記著前年走的時候你還沒這麽高呢,這是好事,隻是如今怎麽更瘦了?”


    說著,又吩咐一邊的丫鬟:“快給表公子看座。”


    待穆蒔坐下了,王妃又同他說了一會子話,問了不少事情,穆蒔說話時,她便含笑聽著,目光柔和。


    穆蒔母親走得早,王妃多年無子,又是最親的姐姐留下的唯一孩子,王妃對他便像是親生兒子一般。


    小的時候,他最期待的便是節日,那時候四皇子還沒分派封地,就在京中,穆蒔便常常被接來四皇子府。比起家裏,這有疼愛他的姨母,四皇子雖說常訓他,比他家那個一時不合就隻會打他的父親要好得多。


    穆蒔內心裏還是很敬重這位姨父的。


    “你的事,王爺同我說了,你便安心在王府裏住下吧,一應的事情,都不用管,”王妃衝著他道,“我早命人在前院給你收拾了一處院子,就在王爺的書房邊,差使的人也都是你熟悉的。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叫人來給我說。”


    秦王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畢竟天潢貴胄,除了皇帝和太子麵前,從來隻有他下命令的時候,在以往的相處經驗裏麵,穆蒔深刻認識到了這點,既然對方已經說了,那就等於是沒得商量了。而且他先前做的那些事,他爹不會管他,肯定都是這位姨父給他扛下了。


    神京的人幾乎都默認了這個事情,找他爹,是不會管的,所以告狀都直接告到了秦王府。


    話這麽說,他心裏也感激,隻是把他拘在院子裏,這一下就戳到了他的七寸。


    穆蒔悶悶點頭。


    王妃看了覺得好笑,心想他如今再怎麽獨立,到了他們麵前,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便寬慰道:“你乖乖聽話,王爺說不準就提前放了你呢,再說了,這段時間京城裏亂,各處來的人都有,你在府裏安心讀書也好。”


    +


    說是安心讀書,秦王還真的給他安排了一個先生。穆蒔心裏納悶,他對這些實在不感興趣,他又不打算參加科舉,學作八股文幹什麽。


    穆蒔的年紀不算大,隻是府裏也不是隻有王妃一個主子,是以這個王府他也不敢亂跑,每日不過給秦王夫婦請安,其餘時間裏便由府裏一個姓魏的清客先生帶著念書。


    這位魏先生大概三十來許,容長臉,雙目分的極開卻炯炯有神,塌鼻上架著西洋鏡,整日穿著一身漿洗得似灰不白的長袍,搖一把破扇子,整個人不倫不類,這麽有個人特色的人,他沒有什麽印象,想是秦王從封地帶回來的。


    魏先生教書沒有任何章法,今日這本學一半了,明日又挑出另外一本來。有時候講到一半,話題就越偏越遠,說著還自問自答,如果不是偶爾魏先生還點他問幾個問題,他幾乎要以為,自己不是學生,而是秦王扔來給這位先生解悶當聽眾的。


    穆蒔是個呆不住的人,不過安分了兩天,之後就忍耐不了了。


    魏先生看他浮躁起來,也不逼他聽課,將書撇了,從案頭的書中抽出一冊子來。


    “公子這樣成竹在胸,想必已經全數掌握了,那魏某便考考您。”魏先生搖扇道,和他極具個人風格的樣子相比,他的聲音非常普通。


    穆蒔心裏腹誹這位大冬天搖扇子,卻還是有些懵。


    掌握什麽,他有教他什麽嗎。


    接過那冊子,他就聽得對麵的人不疾不徐道:“這是三年前的一份邸報還有王爺收到的諭旨抄件。公子從上麵看出了什麽,盡可以告訴我。”


    正不明所以,魏先生又不輕不重刺道:“我聽聞公子這兩年在京中交友甚廣,想來對公子來說,不是沒甚麽難的。”


    穆蒔聽了,倒也沒有什麽怒氣,他最不吃的便是激將法,既然他爹都不管他是不是犯事了,自然也不會管他的死活,要這點話都被戳了,他在京裏早都被打死了幾十次了。


    他將那冊子打開,細細打量。才一看,滿滿一頁的晦澀字文,立即頭昏腦漲起來,隻是既然已經接過手中,也隻有耐著性子看下去。


    照著看算術書給他的思維習慣的話,解題前,得知道未知和基本思路,第一個麵臨的問題就是,這個魏先生是想要他看什麽。


    這份邸報內容大致有四個內容,分別是進士前四十甲名錄,官員的任免升遷,皇帝詔令還有一些折子,最後是各地旱情。


    進士名錄這部分可以排除,因為隻有這一份記錄,不具參考對比的可能,所以這一段他隻撿了京籍的幾個進士看了便直接略過。


    他又翻到了官員任免那一頁,其中最大變動的,就是一個叫張承業的,說是一擼到底也不為過。


    他急忙翻到詔令裏,果不其然看到了朱批斥罵這個張承業妄圖把持朝政,以他為首,後麵還帶著一批人,他記下這些人名,校對目錄,又翻到了諭旨的地方,在一個獎賞剿匪有功的官員後麵,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有說治理不善的,還有貪汙的。


    穆蒔隱隱猜到了什麽,心裏卻還不太明晰,抬頭,魏先生已經捧著書看起來,並未注意他。


    他清了清嗓子,忖度了一番用詞,道:“先生想讓我看的,是這個叫張承業的?”


    魏先生將目光從書上移開,低著頭,眼鏡滑下來,目光從眼鏡上部直直投向他,透著熱切。


    穆蒔被看得一陣不自在,下意識往後坐了些。


    魏先生合起手裏的書,滿意笑了:“看來我教得不錯。”


    穆蒔:“……”你教啥了!


    魏先生放下了手裏的扇子,道:“公子能看出這裏已經不錯,那跳出這個邸報再看呢?”


    為什麽對麵這個人偏偏要找三年前的東西給他看?這麽想著,他又將諭旨抄件拿出來看了看。


    那一年確實是發生了一件大事……可是大皇子和張成業有什麽關係?


    魏先生忽然道:“聽說公子與工部的賈存周賈大人的大公子關係很好?”


    賈存周說的便是賈政。


    穆蒔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提起賈珠了,還是點頭:“當年在江寧府進學的時候,我同他認識了。”


    見他年紀輕輕,想不到已經進學了,魏先生麵上滑過一絲訝然,想到他父親的作風,倒是明了了一些,也並不在這點上深究,轉而道:“張家與榮國府是姻親,張承業的女兒便是榮國府大房的大太太。”


    穆蒔一怔,他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


    魏先生又道:“還有一事,公子年輕,可能不知道,張承業還做過大皇子的老師。”


    穆蒔這下心裏明白了一些,不然好端端一個刑部尚書,怎麽跟把持朝政掛上關係了。想來是結黨的事情。


    所以三年前各個皇子都分派了封地,隻有大皇子留了下來,至今賦閑在府。


    這和張家與賈家是姻親有什麽關係?


    魏先生撫著書脊:“早些時候,皇上因年紀大了,想時時見著兒子們,所以雖然分封了,諸位王爺們還都在京中,再加上聖上態度曖昧,想著一碗水端平,太子爺威勢不足,惹出了那樁事,大皇子倒了,王爺們被趕到封地。不少侯爵家裏趁著這個機會打著擁戴聖意的旗子,想方設法投了太子門下,太子爺才站穩了腳,這幾年正是烈火烹油的時候,聞勢跟從的也不少。”


    “賈家這幾年的膽子也大了。”魏先生意味深長道。


    穆蒔這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是秦王的侄子,這層關係是撇不清的,賈家現在又在太子那艘大船上。他和賈珠交好,難免不叫人猜,畢竟他做什麽了,別人的第一反應是告到秦王府,而不是東平郡王府那裏。


    穆蒔將冊子甩在案上,冷笑道:“魏先生又何必拐彎抹角的,鋪墊這麽長一宗,原來是為了教我這個道理。”


    他騰地站起身來:“魏先生也轉告姨……王爺,盡可以放心,我的朋友也不過是賈善端,他如今也要死了,人沒了,我和賈家能有什麽聯係?以後我自然不會再與他們往來,別人也攀扯不到什麽枝蔓了。我與世子約好了,先行一步,先生見諒。”


    言罷,他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屋內一片寂靜。


    “這個臭小子。”


    這時裏屋有人笑罵了一句,又帶著笑音問道:“先生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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