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彩雲念及師恩,不願隨他離開。那一夜,他失望而回,卻在院裏看到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微微失了下神。


    “好久不見。”男子微微一笑。


    薑太虛沉默,而後回道:“三百多年了。”此時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少年,不會驚慌失措,能夠坦然麵對一切。


    兩人坐了下來,有侍女取來酒水。他們就如同許久未見的故友在敘舊,僅是如此。


    薑太虛有些恍惚,亦有些追憶,當初若非那件事,那個變故,兩人不至於生疏至此。


    他舉起酒杯,帶著幾分灑脫,笑道:“當初的事,是我失禮,欠你一聲對不起。”


    男子一飲而盡,“三百多年了,我該走了。”


    薑太虛一怔,飲盡杯中酒,“一路安康。”


    “你,不挽留我?”男子忽然問道。


    薑太虛如此回道:“你在薑家呆了三百多年,也該出去走走,就當散散心。”


    “如今,若我強迫你,你仍會厭棄我?”男子又問一句,凝視著他,氣息暗沉下來。


    年輕的神王隻是沉默,雖沒有了少年時期的尖銳,但依然是當初的答案,不曾改變。


    哪怕沒有彩雲,也還是那個答案——沒有可能。


    等了三百多年,答案還是那個答案,不可能,依舊是不可能。


    “不要進一座九龍拱衛一珠地勢的紫色大山。”男子起身,向院外走去,身後傳來薑太虛的聲音:“為何?”


    “因為你,我才來到這裏,但你不需要;我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你卻因此和我決裂。”男子有些寂寥,“既然如此,當初就不該結緣,不該相識,你不該進紫山。”


    他腳步一頓,忽然又道:“在你院中的那座假山中,長有一顆地命果。我知你一直在尋找神藥,為彩雲續命,和她同活四千年。”


    我成全你。


    男子回到了紫山,來到一塊神源麵前,那裏麵封印著自己的狗。


    他解開了它的封印。


    “大帝,別封印小黑好嗎?小黑雖然幫不上忙,但能陪著你,和你聊天解悶啊!”大黑狗吐著血紅舌頭,感情真摯。


    他坐在自己的帝墓上方,摸了摸大黑狗的頭,輕聲道:“小黑,由始至終,在我身邊的,一直都隻有你。”


    大黑狗頓時裂開了嘴,笑得傻兮兮的,用力地點頭,“小黑會一直陪伴你的!”


    男子也笑了,卻什麽都沒有說。一日日過去,他盤坐在帝墳上,大黑狗趴睡在一邊。在孤寂的紫山中,一人一狗相依為伴。


    他在推演,欲尋到一條路,重新回到奇異世界,原本,這一趟人間之旅,他便不該來。


    歲月之力瀰漫,時光碎片跳動,他無意間溝通時間大門,明見了一角未來。


    “那是無始大帝的墓啊!混沌氣澎湃,不是一絲一縷,而是如汪洋般!”一聲驚呼傳來,滿含驚嘆:“天啊,你們快看,墳上長滿十幾萬年的靈藥!”


    “神跡啊!”另一人感嘆。


    “啊!”一聲驚叫,有人顫抖著,哆哆嗦嗦地道:“看,帝墓上盤坐著一個人!”


    眾人望去,混沌霧絲散去時,隱隱約約間,露出一個人影來。很多人渾身冰冷,全都嚇得臉色發白,“無、無始大帝?”


    “傳說中的,無始大帝?!”


    男子的注意力不在他們身上,而是望向了另一處,目光凝聚在一方岩壁上。


    原本,在幾百年後,那位神王會來,會住在這裏,會和他相識……


    在這時,一些老人過來,手持著一個煌煌如太陽的聖爐,其中一人道:“小心些,神王老祖在裏麵,不要誤傷了他!”


    男子一怔,霍然明白過來,“難怪在我甦醒後,感應不到你的氣息,不是你已死,而是你被救了出去。我沒有,害死你。”


    一樁心願了結,從此人間無留戀。


    男子長嘆了一聲,輕語:“就當我沒有回來過。放棄了,便斬淨吧,不留一絲一毫。”


    他開始動手,抹除自己回來的痕跡,整個薑家,包括那位神王,都不再記得他,就連大黑狗,也被他重新封印,被抹除了部分記憶。沒有人知道,他回來人間過。


    甚至於,他在岩壁中留下了禁忌手段,用處便是:在未來,當薑太虛被救出後,岩壁上的力量會被激發,自動抹除他一部分記憶。


    什麽都不會留下!悠悠歲月,埋葬了那一段錯戀。


    最後,男子取下羽衣上一片金色羽毛,另一隻手搭在頭上,抽出了自己的情絲與舊憶,將之封存在羽毛中。


    他獨登天宇,依著推演出的路,再入奇異世界,離開了人間界,而金色羽毛化作流光遠去,穿透界壁,進入另一方世界。


    顯然,金色羽毛和男子存在某種聯繫,依舊回放著他在奇異世界的經歷。


    “無始!”一個英武的男子喝道。


    男子淡笑道:“上次一戰,你的元神逃出去,留下一堆爛肉,現在恢復過來了嗎?”


    語畢,他有一剎那恍惚,自語:“你的鳳凰肉,挺好吃的,雖然我沒嚐過。”


    兩人的戰鬥延續著,一晃幾十萬年過去。敵人有幫手,是一名本土紅塵仙。在兩名紅塵仙的聯手下,男子隻能避退。


    直到很多年後,又有紅塵仙降臨,率領著諸帝來到奇異世界,敵我形勢逆轉,一戰滅諸敵,數十萬年的戰鬥,在今日結束。


    全部成仙,開萬古之盛況!


    當夜,眾人圍聚,推杯換盞,既祝入仙域,又賀團圓,一片笑語歡聲。


    “大帝,我好想你!”大黑狗淚眼婆娑,兩隻爪子死命抱著男子的胳膊,喝得醉醺醺的,幹嚎道:“咱們幾十萬年沒見了……”


    很多人過來敬酒,男子一一接下,不知喝了多少杯,但沒有絲毫醉意。


    “無始大帝,你不跟神王喝一杯嗎?”人群中,花花笑道:“神王被困四千年,大好年華都葬在你的墓裏,喝一杯不過分吧?”


    幾人七嘴八舌,將事情仔細講述出,氣氛一度熾熱盛烈。


    “是該喝一杯,請。”男子舉杯,而後一飲而盡,僅僅如此,他看向天帝葉凡,“過些天,我們去修補仙域,如何?”


    見談起正事,眾人都靜下來,葉凡點頭,和女帝、段德對視一眼,都應道:“好。”


    往後的歲月,男子雖數次與那位神王相遇,但都隻是頷首示意,話語不過三兩句,便各自離去,隻是泛泛之交。


    直到某一日,眾人再次聚會,花花摸著自己的小光頭,苦惱道:“仙域人少地大,太無聊了,大家找點樂子唄。”


    葉依水想了想,便道:“父親成為天帝後,我才出生,錯過了很多,實在是遺憾。”


    “這有什麽,”小紫笑嘻嘻地道:“橫豎也是無聊,不如大家回到過去,重來一遍,看看是否會有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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