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和前輩他們一樣,還是去京都吧?」


    「人家比較想回老家啦……」


    「那裏太冷啦。但是,小時候旅行去的時候,有幾家有名的拉麵店還沒吃過呢。」


    「按照傳統果然還是近畿地區吧,好想去春日大社求籤……」


    「嗯嗯據說超靈驗的!」


    她們的聲音歡快,充滿對遠方的嚮往。店裏一角還有三個男生圍在一起,興趣盎然地講著什麽什麽時候運氣好,大概能看見獵戶座流星雨。


    從那條街走出,繞過有著彩色滑滑梯的公園,打鄰近小河支流的橋上走過,突然看見一隻白鶺鴒在岸邊糙地裏走動,黑白相間的羽毛惹人注目卻令人舒服,它認真尋找著果實或昆蟲的模樣,長尾巴擺動著,十分可愛。


    沿路的黃昏點亮了一盞盞街燈。


    打開家門後烤魚的香味撲鼻而來。近來,對插花興趣變淡的歐卡桑訂閱了幾本養生學營養學相關的雜誌,埋頭讀了幾天,受到其中一些說法影響的她,遂打算控製每日膽固醇和脂肪攝入量,所以在晚餐主菜的選擇上,摒棄了父親大人推崇的四足家禽類料理,盡量選擇魚類。


    這天的菜餚順應著季節改成了傳統的烤秋刀魚。搭配香菇蘿蔔甜料酒雜煮,蓮藕金平和花蛤味噌湯。


    「怎麽又是甜料酒雜煮啊,孩子他媽?」


    入座後,父上大人看著自己分到的一小碟香菇蘿蔔,有些無奈道,


    「偶爾也換成醬油雜煮或者家常關東煮試試看嘛。」


    母親笑得溫柔,道:「提議否決。因為隻有甜料酒才是中小路家的正統味覺。」


    中小路是她娘家的姓。


    從雙親過去的談話片段裏,我的腦袋裏形成了對歐卡桑娘家的大致印象——原來他們合家住在千葉。外祖父曾經是某某組的大哥(……),後來金盆洗手做起了正經生意,已故;外祖母健在,現在和舅舅住在一起,在他們工作的城市難波。記得他們來這邊旅遊看大佛的時候,同我們見過一次麵;歐卡桑還有一個妹妹,嫁到了長崎;歐卡桑是長女。


    ******


    對甜料酒的抗議完全無效的父親在餐桌上感慨道:「真懷念我自個掌勺的那段時光。」


    倒著啤酒,望著秋刀魚還未下箸的他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誰嫁過來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照著我的口味做每一頓飯的。唉,人生啊,你的名字就叫變幻莫測!」


    歐卡桑嗬嗬嗬冷笑,一邊把準備拿上桌的另一小瓶啤酒放回冰箱,一邊回擊道:「不知道是誰從前說過自己結婚之後一定會每天幫忙打掃的,入籍之後我才明白——你的“每天”其實指的是三個月,真是讓人驚訝啊。」


    默不作聲聽著他們這般不算新鮮的拌嘴,我抽了抽嘴角,攪拌了一下味噌湯,刻意插嘴道:「這蛤是北海道產的嗎?聞起來一股清慡的鮮香呢,好幸福~」


    母上聽了,語氣總算變得和緩,道:「是啊,喜歡的話就多吃一些,成長期的女孩子稍微多吃一些也沒關係的。」


    我點頭應了一聲,開始專心吃秋刀魚。


    比起形狀又長又窄且魚刺多的烤秋刀魚,我還是更偏好鹽烤銀鮭。並且,去年秋天和前輩他們去料理部發放資料的時候,碰巧見著料理部的部長與副部長發生了爭執,然後我們便站在一旁圍觀那兩個穿著棉麻圍裙的傢夥一人拿一隻秋刀魚,儼然一副手持裝備對峙的模樣……從那天之後,我再見到秋刀魚總覺得有些囧。


    飯後父母在起居室看電視節目,我用樓上的電話機給仙道打電話。自從上次的約會之後,我們已經接近一周沒見麵。原本上周剛開始的時候商量著周末,也就是前天或者昨天一起吃頓飯然後逛街看電影什麽的,但由於他周五突然接到通知,說周六被安排補課,還有周日的籃球部訓練延長,隻得作罷。


    ……


    「仙道?」


    「我在。」


    幾聲忙音的等待結束後,耳畔傳來的是在腦海中根深蒂固卻依然會思念的聲音。


    「收到了嗎?」互相問候晚上好之後,接著,他如此問。


    我意識到他是在問他周末放學在路上淘到,突發奇想寄過來送我的那隻毛絨企鵝掛飾,道:「收到了。謝謝你,它很可愛,我非常喜歡。」


    「…然後呢?」他語尾聲調上挑道,像是在期待具體說明。


    我想想,說:「我把它掛在包上,平日帶著一起上學。然後逢人便顯擺說這是男朋友親手給我做的,瞧他多賢惠多心靈手巧~」當然,後麵那句純屬扯淡。


    仙道笑出聲,平復下來,故作感傷自嘲道:「嘛,看來我還是不夠賢惠啊~隻能買現成的。」


    我戲謔說他還算有自知之明。


    「你的聲音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怎麽了?」他問道。


    「感冒而已,不礙事的。」我讓他不必擔心。應該和去年那次感冒差不多,大概完全好起來需要一周左右。


    誰知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有點嚴肅,問我說:「有吃藥嗎?」


    「嗯,在喝【嘩——】牌口服液。」我回答道。


    仙道叮囑了幾句後,輕嘆一聲說:「昨天,對不起。」


    我不願意他對取消約定的事自責,畢竟那是機緣問題而不是誰的過錯,便說:「沒關係,這周我們再另約時間,也是可以的。」


    「…我現在,稍微有些羨慕那年的我。」沉默了一會兒,仙道這麽說,「當然,現在也很好。」


    我臉頰溫度有些升高,道:「嗯。」


    對我來說無論那年亦或今日,都自是貴重。很久以前如幻象如微光般的零碎心情,待尋找時總覺得縹緲,覺得哪天毫無疑慮地向前走時,會不自覺將它們拋下。在生命中,它們的意義好似就是靜靜地沉睡在黑暗之海的角落,一直如此。到後來才發現,也許它們隻是在等待與新的心情相遇。


    「對了,」仙道說:「我和那些傢夥坦白了我有交往對象的事情。昨天訓練的時候我罰球失誤,越野開玩笑問我是中邪了還是惦記上誰了,我就說確實是惦記“她”了。」


    這樣直白的話不禁讓我有些難為情,心跳加速。


    沉默半晌,想到這在陵南算是個大新聞,就問他說:「然後…沒引發校園混亂什麽的吧?」


    仙道語氣有些無奈地說:「怎麽可能那麽誇張。」


    這讓我稍稍安心了一點。


    接著仙道繼續說起他籃球部那些小夥伴的反應——


    「休息的時候,越野一臉警覺地走過來追問我是不是有“彼女”了,我回答“是”,他立刻當著大家的麵宣布廢除我的〖陵南籃球部之‘抵製全宇宙情侶’協會〗會員身份。唉~這樣的話,以後去他家仙貝屋都不能打九五折的說。植糙也跟著起鬧,說不是會員的話,以後花火大會大家一起喝啤…咳咳…喝果汁都不會請我。」


    我:「……」


    兩人又聊了些日常見聞便互相道過晚安,待有些捨不得地掛了電話,我才記起來忘了和他說學園祭最後一天下午自己有空的事。嘛,其實就算是這樣,不湊巧他有安排的話,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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