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有事隻管吩咐便是。”李承應道,卻並未起身。


    蒼翊也不勉強,拿過案桌角邊的一份卷宗遞過去:“本王找你,有三件事,還望大人能據實告知。”


    “是。”


    “這是戶部尚書孫大人送到本王府中關於賑災銀缺失案的卷宗,李大人看看吧。”


    因他跪的離案桌遠了些,翊王又無意將卷宗給他扔過來,他便隻能硬著頭皮站起身走上前去,打開那份卷宗看了看,麵色突然變得煞白。


    “這件事,不知李大人是否知情。”


    “臣……”李承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隻是握著卷宗的雙手卻越發的收的緊了,隱隱有了幾分顫抖,沉默良久也未曾說出一句話。


    “李大人可知情?”蒼翊又問了一遍。


    李承掙紮許久,最終咬牙道:“臣……知情。”


    見他一臉隱忍不甘的模樣,蒼翊心中暗歎,起身繞過案桌將他手中被攥得發皺的卷宗取走,若有其事的撣了撣。


    “那本王再問你,你手中可有那人中飽私囊的證據?”


    李承愕然抬頭,驚疑不定地看向蒼翊,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卷宗,以這份卷宗裏的內容,事事都將矛頭指向他一人,可說是隻要再有一份明確的物證,這貪贓的罪名非他莫屬,他本以為翊王此行是來問罪的,可他如今這話,又是何意?


    蒼翊看出他的疑慮,直接挑明道:“本王知道你手中掌握著此案最為重要的證據,這便是本王來找你所為的第二件事。”


    李承仍有些怔忡,看著他不確定道:“殿下……此言何意?”


    “若本王猜的不錯,李大人在回府之前還去了刑部,對否?”


    “……”


    “本王聽說,李大人的弟弟在怡月閣打死了光祿寺林署正的兒子,想來如今已在刑部大牢待了快月餘了吧?”


    “王爺明鑒。”李承躬身鞠禮:“家弟雖然平日裏遊手好閑,行事不著邊際,但他素來都是循規蹈矩從不曾做過什麽有違法度的事,林公子被殺一案,必是有人栽贓陷害,請王爺明察。”


    李承這一俯身倒是行了個十足的禮,他這才反應過來,翊王方才問的,是他是否知情,而非他是否認罪,看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怕是已經知道了罪魁禍首是誰,若真是如此,他這李府或許就有救了……


    隻是出乎意料地蒼翊並沒有應承他:“李大人高估本王了,林公子身死一案是交由刑部負責的,將令弟入獄的也是刑部的人,本王一介閑散王爺,對此事的確愛莫能助。”


    “可是王爺……”


    “本王知道你想說什麽。”蒼翊打斷他,對上他頗顯急切的眼神,鳳眸微沉:“李大人求助於本王,當真隻是為了令弟的性命?”


    “這是自然。”李承麵露疑惑,他若不為救李辛性命,還能為何?


    蒼翊凝視他半晌,淡淡地移開視線:“令弟入刑部大牢這麽久,此事確是有人故意構陷,為的是什麽你自然也清楚,大人難道就不曾想過要查清事實真相?令弟無緣無故為何會出現在怡月閣內?第一個出現在案發現場給人定罪的人是什麽人?這些李大人可問過令弟了?”


    李承垂首沉思一會兒,眼神一亮,頓時恍然大悟:“臣……明白了。”


    蒼翊頷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回身道:“本王曾與令弟有過一麵之緣,你可知是在什麽時候?”


    “臣不知。”


    “……九九重陽,在城外距離城門最近的一處山上,他是去祭祖的。”


    “……”李承驚訝地瞪大眼,突然麵露愧色。


    他自入了官場,除卻年關,他已有好多年不曾去祭拜過父母了。


    “為官,你的確是一個好官,但是家國天下,有了國,卻也莫要忘了家才是,言盡於此,李大人自己多思量。”


    “是……”


    翊王走後,李承一夜不曾出過書房,他忽然憶起小時候與弟弟一起上私塾時,他的悟性並不輸於自己,後來家道中落,父母供不起二人就讀,是弟弟自願輟了學,他才有了機會金榜題名,當上了這戶部侍郎。


    每逢年節家中祠堂總是燭火通明,他總以為是家中妻室孝敬公婆,他曾一度覺得家弟不爭氣,甚至此次遭人構陷他也多次明裏暗裏地埋怨過,卻不知他忙於公務之時,一直是這個弟弟在替他盡著孝道,若他平日裏能對這個弟弟多些關注,怡月閣之事許就不會被人鑽了空子……


    偌大的書房中一聲輕歎,燭火隨之熄了。


    冬日裏暴雪之後的晴空總是格外地讓人稀罕,融化的積雪映著陽光在房頂或樹梢上閃閃發亮,氣溫不升反降,街道上的行人卻多了起來。


    翊王府內,蒼翊正看著眼前的一支檀木書架出神。


    這檀木書架是今日剛才太後宮中送來的,自那日的閩南織錦之後,太後幾乎每日都會派人到他的王府來拜會,賞賜的東西也是各種各樣,或茶葉,或沉香,又或是雕琢精致的裝飾物,是以這不過幾日光景,蘇瑾竹常住的清芷榭就已經大變了樣兒。


    “本王怎麽覺著,這情景似曾相識啊……”蒼翊手抵下頜,自言自語道。


    南宮若塵捧著書卷坐在窗前,聞言淡淡朝這邊看了一眼,不予理會。


    猶記得前世太後是從慶元帝處得知了蒼翊和南宮若塵之間的事,他不信自己的兒子有斷袖之癖,便如現在一般多次派人往王府裏送東西,借以打探情況。


    “瑾竹,這書架要怎麽辦?”


    “……既已收下,便用著吧。”


    “那便用著吧。”


    於是太後賞賜的檀木書架就被恩準留在了屋內,小靈狐似乎對這書架很是喜歡,靈活地在上麵竄來竄去,偶爾出了點小差錯從上麵滑了下來,它便會伸出鋒利的爪子緊緊地摳在木架上,留下或深或淺的爪子印也無人怪罪……


    瞧著那人凝神讀書的模樣,蒼翊便忍不住想要靠近,輕步走到他身後,直接將下巴抵在了他的頭頂,視線落在他舉起的書卷上。


    每每這個時候,蒼翊都會慶幸瑾竹因嫌麻煩而不曾束發,便不用擔心會有扣冠之類的硌著下巴。


    “這書你都看了好些遍了,也不覺膩味?”


    “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發頂的頭顱頗有些沉重,他也無法再繼續下去,隻得合上書卷放在了桌上:“今日不出府?”


    “嗯。”蒼翊輕應,轉將頭顱靠在他的肩上,網已經撒出去了,他隻需等著收網便可。隻是在那之前他的時間就完全空出來了,忽然想到了什麽,蒼翊眼前一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識君不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宸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宸砸並收藏識君不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