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就回去了?”


    “不再多待會?”


    裴陽見殷昭要走斜臥軟榻上,臉上也漸漸浮現這個微醺的坨紅,隻是那雙眼睛卻清明依舊。


    殷昭聞言搖搖頭,此時的他也有些微醺,劍眉微蹙,“明日還有朝會,那個淩湛也不知道又出什麽幺蛾子,往日跟個不見血不撒嘴的牛虻一樣,如今一下朝走的比誰都快,也不知道被什麽牽了神了……”


    裴陽見殷昭盯著自己,皺皺眉,“你看我幹嘛?我又不知道,喂,我可不是神仙能神機妙算。”


    “你急什麽,不打自招。”殷昭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看著他,裴陽臉上莫名,殷昭見此也不再說什麽,深呼了口氣,“天色不早了,省的惹別人煩厭。”


    見他走了裴陽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杯盞,推開窗子一陣冷風拂麵而過吹散了臉上的酒氣,眼中哪還有半點醉態,裴陽望著窗外的月色心裏陷入了長久的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做的是不是正確的,但是向來相信直覺的裴陽不可能不為了裴家多做打算,畢竟伴君如伴虎。


    別看如今龍氣尚未成型,但是憑他看這父子倆日後定會龍爭虎鬥殃及池魚,可是裴家不止是自己一人的,犯不上為了從龍之功而犯險。


    自古以來與虎謀皮非死即傷,可若是非要尋出一條出路,那就看手中有多少籌碼了。


    裴陽勾勾嘴角,圖謀天下跟做生意沒什麽區別,但看你的本錢如何,是奇貨可居還是待價而沽?


    單看你怎麽做,世上本就沒什麽持久的關係,隻有永恒的利益,跟危機。


    若是沒有這些,即便是親兄弟,也會分道揚鑣。


    “欸,你說這人活著為什麽這般憋悶呢?功名利祿都有了卻還是不快樂,不自在……”


    風起風落,像是孤影自問,今夜的月色格外的清亮,像是垂掛天間的一盞明燈,給迷途中的人一絲慰藉。


    …


    蒼蕪苑


    夜色未歸之人又何止殷昭一人,這邊蒼蕪苑的大門被人緩緩從外麵打開,可即便如此還是發出不少的聲響,畢竟這裏的一切實在是太過老舊了,處處都散發著滄桑與蕭索的氣息。


    須臾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門外探身進來,止不住的向院子裏張望,看屋中那原本熄滅的燭光又燃了起來。


    因著夜色的緣故,俊朗少年的臉上神色看不分明,但是那腳步匆匆足以體現他此時的擔憂急促。


    前幾日下過雪的緣故,菜園子裏也變得蕭索不少,前幾日天氣太冷連院中的幾隻雞都挪進了屋裏,如今仗著子木有了銀錢,不然他們母子這個冬天又會不好過。


    未等子木感懷惆悵,人已經到了主屋的門外,手剛放到門前,忽然想到什麽又收回來趕緊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理了理衣襟,同時心裏有生出一股懊惱,早知道母親沒睡自己應該換了衣衫再回來。


    可是不容他多想,屋裏傳來一道溫柔卻又有些急促的聲音,“是木兒回來了嗎?”


    子木連聲開口,“母親,是我!”


    “您睡了嗎?”


    未等回答就聽門栓被打開的聲音,隨之屋裏的燭光落在他的身上。虞氏那焦慮的麵容映入眼簾,子木看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身子先一步做出了反應,趕緊扶住了母親的胳膊,觸手溫涼,子木眉頭一緊,定睛一看,就見母親身上披著外衣應該是醒來等了自己許久了,“母親,你怎麽不睡呢,是不是兒子把您給吵醒了?”


    虞氏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還說,兒行千裏母擔憂,你半夜不回家我能不擔心嗎?”


    “說是還能睡得安眠那我就不是你親娘了。”


    子木見母親這般說也跟著笑了起來,扶著虞氏小心的朝屋子裏走,關了房門,看著桌上的針線簍還有那未繡完的衣裳繡帕,還與一些未來得及縫補的衣物,子木不由皺眉,“母親,不是跟您說了麽,這些東西不要再做了,如今我們的日子足夠過得去了,哪裏還用您再去受累。”


    虞氏不讚同的笑了笑,眼中的帶著些許寵溺,“你這孩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咱們以後用錢的日子多了,哪能這般打算。”


    “再說,我兒以後也要成家,你父王……總之他不一定顧得上你,娘再不為了你打算,難道要一輩子承擔娘的拖累?”


    “娘!”


    虞氏說的輕快像是調侃又像是自嘲,可是子木知道她說的都是心裏話,在虞氏心裏自己就是兒子的拖累,若不是自己讓大王所厭惡,若不是自己的卑微出身,她的子木足夠擁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這樣跟自己被放逐在如冷宮般的蒼蕪苑。


    有時候午夜夢回她時常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太過差勁,才讓大王這樣視如敝履,明明她兒子也是大王的血脈,是大商實實在在的王子,卻過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她不恨王後,因為這些事都不是因為王後而起,一個女人容不下一個在她對愛情、對丈夫最憧憬的時候打破幻境的‘罪魁禍首’,這本來就沒錯,換做自己也不會毫無芥蒂,至少她沒有殺了自己,也沒為難自己,隻是將自己放在角落選擇遺忘跟漠視。


    要怪就怪當初的自己為何要在那日因為好奇去了舉行宮宴的餘慶殿,為何見到當時還是公子斂的大王‘醉醺醺’的從裏走出來而沒有趕緊走開。


    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隻是若說心裏最恨的還是大王,一個男子出了事隻會將罪過怪在女人身上,半點擔當都沒有,稚子無辜,是個人都懂,而他卻漠視之,心冷如鐵也不外乎如此了。


    可是她的子木沒有錯,為什麽要承擔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連一個正經八百的身份都沒有,若不是太子殿下仁厚,在人前承認子木是他的弟弟,恐怕大王一輩子都不會承認更不會願意看見他們母子。


    這都是命,她認!


    但是如今她隻希望兒子可以平靜安穩的度日,不要成為深陷王權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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