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啪!——”


    淩聰剛一進門迎麵就飛來一隻杯盞碎在腳邊,淩聰心虛的看向坐在上首怒發衝冠的男人。


    “聰兒見過父親。”淩聰硬著頭皮磨磨蹭蹭的上前行禮,卻不敢看麵沉如水的淩湛。


    “你還知道回來,要不是老嚴帶人去找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來了?!嗯?”


    淩湛陰沉著臉看著眼前依舊不知錯的淩聰,心裏的怒火更甚,“你說話啊!啞巴了!”


    “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去那種地方,還看上那樣的風塵女子,真是自甘墮落!愚不可及!”


    “父親,明月樓又不是真的風塵煙柳之地,多少權臣貴胄文人墨客都能去的地方聰兒如何去不得。”


    “父親她不是風塵女子,她隻是裏麵的舞姬,不過也是憑著一技之長謀生的普通人,在兒子眼中她要比多少世家貴女強上千倍萬倍,那些女子不過都是攀附在家族上的菟絲花罷了,請您不要用這樣詞語貶低她。”


    淩聰心中雖然膽怯,但是當他聽到自己父親不分青紅皂白的貶低他放在心上的姑娘,那股怒火就化作了反駁父親的勇氣。


    “放肆!你翅膀硬了,現在竟然敢這樣同父親說話!”


    “我為了你讓你過得好,十幾年來給你的都是最好的,你說不喜歡官場我何曾逼過你入朝為我分憂?你喜歡結交朋友舞文弄墨為父何時埋怨過一句!”


    “我淩湛這輩子如履薄冰為了什麽?為的不就是能讓你過上最好的日子!”


    淩湛起身走到淩聰跟前,“聰兒,父親這輩子都是為了你啊!”


    “我不求你能揚名萬裏,亦不求你能光耀門楣,隻求你能一生順遂,而非誤入歧途,給祖上蒙羞,你聽懂了嗎!”


    這還是第一次父親和他生這麽大的氣,他不明白為什麽對他百般寵愛的父親會為這樣一件小事而暴跳如雷,父親目眥欲裂的樣子讓他看起來好陌生,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在他的記憶裏父親永遠是那個溫文爾雅雲淡風輕的儒雅文士。


    “父親,聰兒不認為自己做錯了,我想替那位姑娘贖身,我想帶她來相府。”


    “你!你!…逆子啊!真是逆子!你竟然敢說出來這樣的話,我平日的教導都進了狗肚子裏了!什麽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什麽叫明哲保身,你平日裏的錦繡文章都學哪去了!”


    淩湛這會兒是真的氣急了,指著淩聰就是一通臭罵。


    他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兒子這是怎麽了,竟然讓一個舞姬迷了心,聽聽他嘴裏說的那是什麽話,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的女人竟然還想正大光明的進他相府,這就是做夢都沒有這麽美的事!


    肯定是那個恬不知恥的女人想要拉他兒子下水,聰兒雖然任性但是絕對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一定是那個女人給他灌迷糊湯了,一定是!


    此時的淩湛將所有的錯都歸結於別人,淩聰看著麵色陰鷙的父親,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掉進冰窟窿裏一樣,他不明白他的父親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像是變了副麵孔,陰沉的像是暗中席卷的一場風暴,壓抑,陰暗所有深不見底的情緒像是怪獸一樣吞噬著流於表麵的寧靜。


    “父親,您平時不是這樣的,在兒子心裏您是這世上最溫和的人,遇見命苦百姓不僅不會嫌棄還會為他們排憂解難,您為何就不能將瀾姑娘當做一個可憐人呢?”


    這時淩湛還未來得及想出這個瀾姑娘倒底是何方神聖,在他心裏這女人反正不是什麽好貨色,不然他原本聽話的兒子怎麽就變成這副神魂顛倒的模樣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寂靜的大廳內顯得格外突兀,在場三人的臉上無不是錯愕,淩湛無措的看向自己揚起的手掌,方才還氣的猩紅的眸子頓時充滿了難以置信神情。


    不過淩湛這個耳光雖然力道不是太重,但是對於從小千恩萬寵長大的淩聰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完全顛覆了自己十幾年的認知,他好像見到了父親不為人知的一麵。


    老嚴從震驚中回神,趕緊上前,“老爺,您別著急,公子還小他,他還不懂事。”


    老嚴轉而又對木然捂著臉的淩聰勸說道:“公子,您給老爺服個軟,就說知道錯了,咱們不和老爺對著幹了,行不行,公子,你聽嚴叔的,和老爺賠不是,老爺就原諒你了。”


    老嚴搖晃著淩聰的胳膊,才讓他緩過來神,淩聰顫抖著雙唇,“父親您打我,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碰過我一下,而今天你卻打我…”


    淩湛對上兒子恍然的眼睛心裏一股強大的恐慌陡然而生,是啊,這是他從小愛護到大的孩子,他怎麽能打他呢,自己氣糊塗了,“聰兒,父親不是有意的,是你太不聽話了,這天底下父親比誰都希望你好,希望你歡愉,你能明白父親的心嗎?”


    淩聰緩緩放下自己的手,淡淡開口,“父親要是氣消了,聰兒就先回去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完全不在乎淩湛在身後的呼喚。


    老嚴無奈的歎了口氣,“老爺您別生氣,讓公子靜靜也好,讓他冷靜冷靜,等過段時間公子也許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老嚴,你說我這怎麽就打了他呢,我想和他好好說,可是這火一上來就收不住脾氣。”


    “這孩子心思單純,平日裏又被我保護的太好,不識人間險惡,我怕他被人利用啊。”


    老嚴明白淩湛的顧慮更清楚他今日為何這般生氣,淩湛私下的所作所為都是老嚴經手的,可以說他幾乎掌握淩湛所有的秘密,更見過他所有的邪惡,行走在峭壁上的人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他們不是好人,身上飄散的是肮髒的惡臭,可是卻有不能觸碰的軟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們早就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了,但是淩湛卻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成為這場豪賭的犧牲品,他的兒子隻能向陽而生纖塵不染,這是他初衷也是他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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