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麽的,當這個觀念完全確立之後,門反而覺得突然輕鬆了起來,像是一直聊繞在心中、隱隱約約的陰雲被拂散一般,之前因為這件事情而有的種種顧慮、困惑以及煩惱都像是騙人的一樣,在他對這點確信了之後並沒有產生類似的情緒。


    門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是這種反應,但又隱約明白了一些什麽,但他還無法用精確的方式描述,隻是看奈奈西說著這些、察覺到令奈奈西有這樣幾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的核心人物是誰後,他卻不由得有些感慨。


    是那孩子的努力造成的結果嗎?……真了不起,以前雖然看好這孩子的成長、但卻仍把那孩子當作需要關照的孩子看待,或許是太小瞧她了。先不論奈奈西,這種事情就算我自己想要做、不管試幾次八成也做不到吧?


    察覺到這點,門有感到幾分欣慰,也有幾分高興,但看著眼前笑容不再像他那樣空無一物、隻是徒有其表的微笑,而是填充了幸福愉快等真實情感而顯得非常生動真實的笑著的奈奈西,他同時也覺得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奇妙心情。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好吧,我就相信你能開創出這樣的未來,要我終止計劃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有個疑問,聽你說你所經歷的那些‘未來’感覺並沒有什麽會讓你想重新來過並彌補的缺憾了,那你當初為什麽會想試著看能不能回到過去呢?還是以這種方式?哪怕是死前胡來一把也並不尋常。”


    這是聽完奈奈西的描述後,門心裏最大的疑問──他們雖然有諸多地方異於常人、但說來也不過是著貪生怕死的俗人,但還沒到了因為某些事情而臨死前會為了再活下去而不擇手段、執著於‘生’到有點喪心病狂程度的那種人,而且奈奈西也說了,他是‘壽終正寢’的,也不是被人謀害啦還是事故意外之類的橫死,應該也還沒留下任何想弄清楚再死的問題,再加上門也不覺得聽剛剛就奈奈西所說的人生裏有什麽遺憾讓他產生想‘回到過去再做不同的選擇’的念頭。


    也因此門實在是弄不明白為什麽奈奈西臨死前要實驗他自己還沒實行過、隻存於理論階段的事情會是‘重生到過去的自己身上’這種題材,如果就和門還沒問之前猜測的那樣未來又因為自己做出來的什麽東西而在其他方麵嚴重的惡化、還是他人生中遇到了難以挽回而且他無法忘懷的事件才讓他選擇也和他一樣回到過去改變一切的話那還好說,但明明生活美滿、雖然偶有波折但到了結束卻沒有造成任何遺憾,門想不通為什麽奈奈西會這麽做。


    雖然說門終於承認了他們已經算是兩個不一樣的人了,但是他們本質的一些性情還是沒有改變,最多是他們兩個在看待自己的事情上有著決定性的重大差異、而他們相異的地方也是由此衍伸而來,但除此之外他們到沒有太多的差異之處、很多地方的觀念還是有著相當高的重合度,不然門也不會過了這麽久才真正確定了奈奈西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事實。


    “是為了門哥哥你啊。”


    但門沒想到奈奈西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他的問題,讓他不禁一愣,下意識的反問道:


    “為了我?”


    “就跟門哥哥你說的一樣,我這一生、或者現在該說是前生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說是遺憾的事情了,隻有每次想起十四歲時候的事情,才覺得稍微有類似的感覺。那時候我不知道哥哥的身分是假的,是真的把你當成哥哥一樣親近,雖然知道哥哥其實就是未來的我之後有過一段時間的迷惘,但後來靜下心來,我發現比起把門哥哥你當作是‘另一個的自己’、我果然還是把你當成是與自己非常相似的親人看待的。所以之後偶爾會有點後悔當初你做好回去的時光機、和阿心一起離開時沒有挽留你留下來,讓你看看我的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大概是這樣子,哪怕對於成功率不算是有把握、但到了人生的最後一刻我還是賭了一把。”


    大概是直接回答之後看門詫異的反應才後知後覺的有點不好意思,奈奈西臉色泛起一點淡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的紅暈,但是很快就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常神態,依舊直率卻認真的說出他的想法,解釋了原由。奈奈西接著話鋒一轉,內容比起剛剛的溫情脈脈、卻是變得比較尖銳了:


    “其實我也是有話非得和門哥哥說不可──門哥哥,雖然你大概沒有這樣的自覺或意思,但你是不是有點太傲慢了?為什麽你認為隻要抹消掉自己的存在就一定能讓世界變得更好?確實哥哥做出的‘管理程序’非常的有用、甚至使用不當的話會引發很大的問題,但是這並不是哥哥你一個人造成的問題,哥哥並沒有這麽大的影響力!造成門哥哥那樣未來的原因,應該不隻是因為有哥哥的存在的關係,而是有多重因素混雜在一起才導致的吧?哥哥認定是自己的死就能解決的問題的話,那就太天真了!”


    奈奈西的這番話非常銳利,門本來愣了下、下意識的想反駁,仔細一想,卻不得不承認他的決定和所作所為或許在他人看來就是如此──擅自認定犧牲自己就能拯救一切、擅自把所有悲劇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擅自認定全都是自己的錯,這些想法或許對某些人而言就像是自認為了不起、自認為是悲劇主角的另一種自我陶醉的表現,雖然門的情況是被八年後撲天蓋地的詛咒管理程序、責備做出這個程式的他的聲浪所影響才有的想法,但現在被奈奈西這麽一針見血的指了出來,這才察覺自己或許想法有點偏差了。


    ……原來會被這樣誤認嗎?雖然我的本意並非如此就是了。


    現在察覺這點,門不由得有些苦惱,但他卻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完全沒有類似的念投過,以前還小時、對於人際上受到的挫折他也不是沒用各種虛幻的故事情節來安慰勉勵自己,在沒察覺時把自己當成是悲劇主角來讓自己接受一切不幸也不是沒可能──他本來就對自己的事情十分遲鈍,他也不好說到底會不會是這樣子。


    然而門不由得想開始思索這個問題時,奈奈西的話卻還沒說完,大概是可能這些話他也憋了很久找不到正主傾訴,也可能是他本來就想要趁著氣勢把自己不習慣、指責他人的言論趁著自己還沒退縮時一口氣說完,他沒等門聽了他的話後思索並做出回應,便接著說下去:


    “如果當初的哥哥能夠更正視自己、看清楚自己到底真正的狀況,我想你也會察覺到這點的!所以我才想要有機會的話,能和當初的阿心那樣讓門哥哥你自己也逐漸改變自己,能把關注的視線也投注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隻看著他人,然後看清楚‘七七四’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透過對自己客觀或是主觀的感覺、透過周圍人客觀或者是主觀的感想、透過喜歡你的人客觀或者是主觀的評價、透過厭惡你的人客觀或者是主觀的批判,綜合以上這些逐漸摸清楚自己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而不是單純靠著數據或是單憑他人隨口或者是刻意的發言就擅自認定‘七七四’究竟是怎麽樣的存在、有多少的份量──所以我想回到當初,讓門哥哥你留下來,真正了解到這些,也能喜歡上‘自己’的存在,然後看著被改變的‘我’的未來會走向什麽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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