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翼州軍迅速接管了幽州城。


    其實誰做頂頭上司和他這個小吏並沒有太多關係,刺史府裏換了個人,而他因為十分熟悉整個幽州的來往文書,各種存檔資料也都能理順,便被新來的劉伯根劉大人收做了副手,協助他處理多方事務。


    刺史府中王浚大人的死忠都被處理掉了,讓他這個見證了一切的人難免有些唏噓,原本以為新主是個難伺候的人,結果,真的很難伺候!


    天天工作六個時辰讓他這個悠閑慣了的人受不了,結果那劉大人大手一揮,直接把他安排住在了刺史府。


    他並不想,家中尚有嬌妻美妾好哄。


    可是他不能丟了這份工作,所得錢糧還好說,沒了這層身份庇護,不知道家人要怎麽受欺負呢。


    但是很快,小吏覺得自己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如果讓他選擇擔憂中的悠閑和安定的忙碌,他會選擇後者,所以,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他便成為了一個兢兢業業的幽州刺史府小吏。


    原本幽州那些刺頭的世家,還有被養成了大老爺的軍士們都發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變。


    青州學府分院直接開到了幽州城,雖然幽州全境還未完全平定,但是並不擔憂掃盲運動,也不擔憂科舉錄才,小吏自己擔憂學識不夠,平日忙個半死,晚上睡覺前還會念念書呢,那些世家貴子們,耐心顯然不怎麽好,很快就拋開矜持,自覺學問不夠的就去學堂上學了,想要做些實事的,便去參加科舉了。


    而幽州兵士們也經歷過一場場考核,要求士兵甚至將軍,要麽懂兵法,要麽武力值夠,或者有一兩樣特長也行,而不合格的都被驅逐了,要麽是重新定為農戶,分得一些田地,要麽是幫他們重新安排了能夠勝任的工作。而剩下的人則混編進了翼州軍,開始了一樣的訓練。


    據說,曾經的軍老爺們,都累成了狗。


    除了世家和兵士,普通百姓的日子也越過越好。


    修城牆,修水渠,打井,新作坊招人,分發犁頭、種子安排重新農耕,並且還根據幽州本地氣候和風俗,分發樹種,鼓勵家家戶戶種植耐旱耐寒的果樹。


    隻能說,小吏這一個多月看下來,終於知道,為什麽王浚大人治下有亂民,而這些亂民卻是歡呼著開門迎進了翼州軍。


    在王浚大人的眼中,隻有世家和軍隊,普通人不過是賤民而已。


    而在劉大人口中那位主公的眼中,普通百姓也是珍貴的人命。他所作所為皆是為所有人在考慮。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句話小吏曾經讀過,卻嗤之以鼻,如今再細細品來,此言並非謬論,隻是大家對平日裏那些習以為常的‘常理’太過篤信了而已。


    如今,生機勃勃的幽州城,讓人看了真順眼。


    小吏心情輕鬆的睡下,打算明天請個假,回家看看家中老人和妻妾,然後再回來努力工作。


    第214章 名士風流(四十一)


    太原王氏的隊伍十分平穩的走過了翼州, 族長不免心中暗自高興,覺得王浚果然沒有判斷錯,郭溪並不敢真的對付王氏。


    但是,等他們一行人走至青州,想通過青州去徐州再到揚州廣陵的時候, 事情變得有些不一樣。


    “這是第幾波了?”王汶問。


    負責統領部曲的家將皺著眉頭回答:“遇到了三波流民,兩股盜匪。”


    王汶嗤之以鼻:“看來所謂的青州大治也是吹噓。”


    身為幽州刺史的王浚是獨子,所以他這一支才輪到了他這個庶子當家。沒有兄弟就代表了沒有人相互扶持, 好在王浚的伯父這一脈子息還算不錯, 與王浚同輩的就有堂兄弟四人, 不過歲月無情, 堂兄弟們如今隻剩下了王汶一人。


    所以,此次王氏南遷,領頭者便是這位王汶。


    家將聽見郎主這麽說,心中有些焦慮:“屬下不怕流民和盜匪, 就怕那郭溪,心生歹意,將軍隊充作盜匪, 如今青州就是他的地盤,無論現實情況如何,若是他一狠心,將我們截留在青州, 此地我們人生地不熟, 怕是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了。”


    王汶有些無語的看著家將:“你覺得郭溪有那麽大膽子?”


    家將表情出現了一絲懼怕:“屬下說的不好聽點,在青州內郭溪將我們全滅也不是難事,等人都死了,直接將鍋推到盜匪身上,就是一了百了。”


    家將沒有說的是,這種事情自己就曾經做過,還是王浚這位家主親自吩咐的。


    王汶遲疑了,說道:“兄長曾說,我們走青州應當是安全無虞。”


    家將謹遵身為臣下的守則,並未繼續勸說,不過離開之前,他還是說:“還請郎主未雨綢繆,早作準備,屬下定然不讓匪患騷擾主家。”


    王汶等家將離去,看著浩浩蕩蕩的王氏族人,心中想,當年洛陽南遷之時,是否也是如此壯觀,路上劉淵手下鐵騎奇襲無數次,那些洛陽最接近權力中心的名門世家,是否也是如同他太原王氏今日一般,猶如喪家之犬。


    憂思一夜,王汶決定聽從家將意見,從兄為人太過看重世家顏麵,便覺得人人都是如此,誰都知道那郭溪說是出身洛陽郭氏,實際上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的支脈,早年家中落魄潦倒,若不是得了陳氏陳湛的青眼,怕是根本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又怎麽可能在今日如此坐大。所以此人行事到底如何,無人可以作保,而王汶無法拿著太原王氏的身家性命做賭。


    “從青州轉道兗州。”王汶最後決定,還是根據實際情況來隨機應變,避開郭溪的勢力範圍。


    兗州如今大亂,但是卻也正是因為亂,想必並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而普通的流民和盜匪,王汶想,隻能說聲抱歉了,他不會冒著行蹤被查探清楚的危機而心慈手軟的。


    於是在翼州和青州的交界處,王氏遷徙隊伍突然改變了行進的路線,直奔兗州而去。


    而在他們奔入兗州的關口外,一隊神秘人馬正默默注視著。


    其中貌似領頭的那個問:“我們隊伍裏有幾個是羯人?”


    “兩個,耶郎和乞翼加。”


    “勞請這兩位兄弟做個跟蹤。”領頭者說:“石勒的地盤兒上我們不好太過明目張膽,大部隊不能跟著過去。”


    “化零為整不行麽?”旁邊的人提議道:“隻兩個人怕是起不到作用。”


    “足夠了,兩位隻要跟緊王氏記下情報信息就好,無需特意做什麽,自己安全為主。”然後頭領頓了頓,說:“若是實在不行,加入石勒的軍隊也無妨,他現在需要掌控太多的漢人,手裏的同族必然緊缺不夠用,應當不會太為難你們。”


    那兩位羯人中名為耶郎的人爽朗一笑:“頭兒放心。我們虧待不了自己。”


    頭領點點頭:“你們要明白,我們鶴鳴中的人,每個都是花費大量精力和資源培養出來的,忠誠和任務固然重要,但是最要緊卻是自己的小命,輕易折損不得。”


    所有屬下皆慨然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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