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鴻吟放下莊妃的手,黑線的說:“貓奴兒這個小名,母妃打算喊到幾時。”


    莊妃低聲說:“哪怕未來你真的能登上大寶,也依舊是母妃的貓奴兒呀。”然後她收斂了笑容,對門外喊道:“宣陸嘉進來。”


    門口的宮女立即應了,很快,陸嘉便進來,先是和莊妃以及遊鴻吟見了禮,等莊妃喚他起身,便一副沉穩聰明,頗有氣節的樣子站了起來。


    遊鴻吟問:“陸嘉,陸彭岩之子?”


    陸嘉不卑不亢的回答:“回殿下,正是。”


    “幾歲進的宮?”


    “八歲。”


    “進宮前四書學到何處了?”遊鴻吟問。


    “《孟子》公孫醜篇。”陸嘉雖然覺得奇怪,卻依舊回答道。


    “聽母妃誇讚你大局觀十分優秀,孤一直求賢若渴,用人從不拘泥於身份,如此,便考考你如何。”遊鴻吟道。


    “殿下謬讚了,內宮殘缺之人,當不得殿下考驗,怕是會令殿下失望。”陸嘉雖口稱殘缺謬讚,謙虛的緊,但卻並沒有拒絕。


    遊鴻吟聽聞此言,便心中有數了,不過他並不隻是想揭穿此人,挖出幕後指使者,更想趁機策反。


    “你對如今皇子的課程以及各位博學的老師可有什麽獨特見解?”遊鴻吟問。


    陸嘉頓了頓,然後道:“雖陛下延請博學之士為各位殿下上課,但自己卻並未十分關心,這足以說明,在陛下心中,諸位殿下是比不過他座下江山的。”


    他回答完後,原本低著的頭悄悄抬起來,看了一眼遊鴻吟。卻發現這位讓人摸不透的二殿下正帶著一抹奇怪的微笑看著他。


    陸嘉心中不免焦急,難道自己剛才的回答不對?的確是在抹黑皇帝啊,而皇帝事實上,對各位皇子的學業如何並不關心。


    鎮定下來,陸嘉安撫自己,隨即頭又低了下去,斂去所有表情,避免被看出破綻來。


    遊鴻吟並未對他的回答多做評價,而是又為了一個問題:“那,你對皇後娘娘的看法又是怎樣的?”


    陸嘉沒忍住,抖了一抖,然後他開口,以一種十分平靜的口吻說:“皇後娘娘並無子嗣,雖居於高位,如今風光無限,未來卻必然翻不起浪花,娘娘無需太過在意這一位,將來若是二殿下成功,又哪裏有她什麽事呢。”


    遊鴻吟見莊妃似乎對這種說法非常贊同,還朝遊鴻吟示意,似乎在說,這位陸嘉說的真不錯。


    遊鴻吟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以為,真的是個有本事的,還在想怎麽捨得送來母妃這邊做個探子,卻不想,也許隻是人家隨機挑了一個人策反而已。”


    陸嘉連忙跪了下來,道:“小的才疏學淺,不懂殿下說什麽,若是剛才問題不得殿下的意,還望殿下恕罪。”


    遊鴻吟彎下腰,居高臨下的看著陸嘉,給了他足夠大的壓力,然後開始一條條的給這位分析,同時順便給他這個隻能給皇後打下手的母妃上課。


    “第一個問題,就是考驗的你‘大局觀’。你得出的結論沒錯,說的也挺對的,但是角度並不應該從皇帝這個角度來分析。真正有大局觀之人,不滿的定然是父皇對於老師的挑選。博學多才不假,卻全是精通經義的大儒,而皇子學習若隻是單一的經義學習,不談也罷。”


    陸嘉頭低的更低了。而莊妃則若有所思。


    “第二個問題,自然是想確認,你到底是不是皇後的人了。”遊鴻吟直起身來,開始在屋中踱步,說:“其實我一開始就猜出,你大概是皇後的人。放眼後宮,有這種魄力和才智的,隻有皇後一人,但是我並不確定,這世界上沒有百分百可以猜出的事情。”


    “殿下冤枉,娘娘冤枉……”陸嘉話語未落,莊妃便站了起來:“貓奴兒,你是說,這下作東西是皇後派來的?!”


    遊鴻吟沒管他們兩個人,繼續說:“若你不是皇後的人,你給出的建議不應該是忽視皇後,而應該是拉攏皇後,與皇後合作才對。皇後無子,但是無子的罪魁禍首卻是後宮彼此心知肚明,縱然給了母儀天下的尊榮,給了說一不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又如何呢。”


    “而說你是被皇後策反的原因也很簡單,若是皇後精心培養的人,不可能才兩個問題就露陷兒了,若是你原本天資出眾,家學淵源,也不該深宮之中默默無聞將近二十年,如今快三十了,才突然開了竅,當起了揮斥方遒的謀士。所以,你隻不過是一個被稍微教導了一些消息和應答技巧,便傻傻的跳出來充當馬前卒的棋子而已,想必這麽多年下來,你連八歲之前所學的東西也早已忘得差不多,隻記得如何幹活了吧。”遊鴻吟給了最後一擊。


    辯無可辯的陸嘉被徹底擊破了心防,但是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拒絕說任何一句話,隻要他不開口,那麽一切都隻是二殿下的猜測,他就還有一絲機會。


    莊妃眉目一凜,道:“這種下人,杖斃算了。”


    遊鴻吟攔下說:“讓孤猜猜,皇後收買你的是什麽?錢權?你終究受聖賢書教導幾年,沒那麽貪財,否則這二十年也不會一直做個粗使太監。那麽,就剩下一個原因了,皇後答應替你陸家翻案了?不要忘記,後宮無權幹涉朝政,你想找人投靠,也不該選擇皇後才對。哎,看來後宮的生活,早已讓陸氏最後的血脈變成了傻子。”


    陸嘉終於不再沉默:“不是的!不是的!我……我不是陸家人!”喊完便神情癲狂的癱倒在地。


    遊鴻吟一層一層的剝開陸嘉所有的偽裝,最後將他赤/裸/裸地攤在他人麵前。


    而陸嘉終於被擊潰,徹底失去了鬥誌。


    第136章 山河崢嶸(十二)


    遊鴻吟見人情緒不穩, 慢慢走到了莊妃麵前, 將人擋在身後。


    女人總比男人更能覺察到細微之處, 看見這一幕, 原本莊妃暴怒、不安的心思,卻化作了甜蜜安慰, 自家的貓奴兒終究長大了。


    遊鴻吟開口道:“陸家當年被抄,乃因汝父陸彭岩是當年的二皇子,也就是孤早逝二伯的謀士。主勝則榮,主敗則死,這是一個謀士的宿命, 你想翻案,機會還是有一些的, 但是皇後卻絕對不是那個可以幫助你的人。”


    “多說無益, 要殺要剮, 悉聽尊便。”


    遊鴻吟說:“孤從來不是一個苛刻的人,也一向樂意給別人第二次機會。”


    陸嘉聽聞這話,心思開始動搖。


    若是必死之局,他自然可以不畏生死,可是一旦知道自己尚有生機, 這無畏之心就開始有所鬆動了。


    遊鴻吟看他表情,開始繼續勸說:“雖然孤和皇後娘娘交集不多, 但是對她的了解自認尚有幾分。聞人皇後出身將門, 是家中嫡次女, 論才情, 論相貌,均不比家中長姐,在家並不受母親寵愛,也與姊妹不親,但她與眾位兄弟卻談話頗為投機,雖不至於和家中男丁一起受教育,但是聞人氏諸位公子的本事,她起碼學到了三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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